第二天十點多鐘,陸學謙正在公司巡視,一個電話被秘書轉進他的手機,
「是陸先生嗎?您的女兒陸小夕出了車禍生命垂危,請你馬上到市協和醫院搶救室來。」陸學謙腦袋一蒙,下意識的排斥電話中的內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女兒明明和自己賭氣在家里沒有出門。
「陸先生,陸先生?你有沒有在听?」
「你們沒有搞錯?」
「死者身上的身份證照片和本人一樣,應該不會錯。」
「你說誰是死者?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所有的擔心,恐懼終于找到了發泄口,陸學謙咆哮了。
「對不起,我口誤。」醫生道歉道。真倒霉,一著急把心里話說出來了。那可不就是一具尸體嗎,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那個輪椅上的女人卻非要搶救,還不許任何人說出「死了」二字。要不是沒有辦法也不會通知另一位家屬。看來電話那端的男人比輪椅上的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陸學謙到達搶救室時只看見郭美賢一個人呆呆的看著手術台,周圍既沒有醫生也沒有護士,手術台上蓋著的白布讓他的心緊緊糾在一起,
「小賢,小夕怎麼樣了?醫生護士呢,他們為什麼不來搶救?」他急急忙忙沖上去就要掀開白布,
「不許踫我的女兒!」嘶啞干澀的聲音與蒼白虛弱的形象太過違和,讓陸學謙頭腦中一陣恍惚,二十幾年她終于開口說話了?
「小夕也是我的女兒。」陸學謙的聲音依然溫情脈脈,
「你的女兒?呵呵,你知道就是你這個所謂的父親害死了小夕嗎?
「你說什麼胡話……」
「媽,小夕怎麼樣了?」門外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爭執,郭美賢的目光立刻轉向門口,
「小陽,明生,你們倆過來,我有話問你們。」陸小陽驚詫的看了一眼郭美賢,二十多年第一次听見她開口說話,她過于平靜的目光讓她心里陣陣不安。她一直都知道母親不喜歡她,無論她怎麼討好都沒有用,她在她面前就如空氣一般沒有存在感。
「蹲下!」不容置疑的聲音讓陸小夕和顧明生不知不覺蹲在輪椅前,「啪啪,啪啪」連著四聲清脆的耳光聲,蹲著的兩人臉頰上立刻出現清晰的五指印,
「你們這對豬狗不如的畜生還有臉來看小夕!」
「小賢,你心里難受也不能亂發火。」陸學謙的聲音輕柔依舊,妻子對小夕的疼惜他比誰都清楚。
「亂發火?呵呵,你除了關心小夕能給公司賺多少錢以外還了解她什麼?你知道她這一個多月來白天在公司累死累活晚上流淚到凌晨嗎?你知道她為什麼有家不回卻夜夜流連酒吧酗酒跑回老宅嗎?這些全都拜你的好女兒,好女婿所賜,他們吃著,住著,花著小夕的血汗錢,背地里卻干著背叛她的齷齪之事,」她的目光再次轉向眼前呆立的兩人,
「你們就不怕有一天遭五雷轟頂?」
「爸媽,我們沒有……」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辯解道。
「人在做,天在看,當著小夕還沒走遠的靈魂,你們敢說沒有做背叛她的事嗎?」。顧明生的目光看向手術台上那具僵硬挺直的身體,那張鮮活清新的笑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一陣剜心的刺痛傳向四肢百骸,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爸媽,我和小陽那天多喝了幾杯做了糊涂事,我們知道錯了,請你們原諒。」
「爸媽,我是真心喜歡明生哥,」陸小陽急忙表白。陸小夕死了,公司目前離不開顧明生,她必須和他站在同一戰線上。
「你們……你們這對孽障!」陸學謙的臉色一片灰白,頃刻間好像老了十幾歲。
「呵呵,想不到我郭美賢一輩子毀到那個女人手里還不夠,她的女兒還要來禍害我的小夕,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句話何其諷刺,何其不公啊!」郭美賢蒼白的臉上神情幾近瘋狂。
「小陽,你和明生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和你媽單獨談談。」
「爸,媽剛才說的話……」
「沒听見嗎?我叫你們出去!」陸學謙突然爆發,幾乎是吼了起來。陸小陽瑟縮了一下,乖順的低下頭向門外走去,在這個一向嚴厲的父親面前她從不敢違拗。看著那扇門緊緊關上,陸學謙走近妻子跟前,充滿感情的說道︰
「小賢,幾十年前的事了,有必要在孩子們面前再提起嗎?這幾十年我對你所做的懺悔你應該看得明白,小夕和小陽在這個家的待遇我不相信你看不出。」
「懺悔,待遇,哈哈哈,你以為我稀罕?從我被我那個「好姐妹」害成這樣你沒有追究,卻把她的孩子抱回來讓我當成雙胞胎撫養的那一刻起,我和你已經恩斷義絕。這幾十年我沒有離開,不是我逃不出你的牢籠,而是我舍不得小夕甘願如此。」
「小賢,當初讓你撫養小陽就是對她的懲罰。我告訴她孩子死了,我把她安排到偏遠的郊區,我讓她有女不能見,有家不能回,有人不敢嫁,有錢得不到,幾十年來只能做我的**工具,這些還不夠嗎?」。
「呵呵,僅僅只是**工具?如果對她沒有情意,你何苦幾十年獨霸她不讓她嫁人,你何苦听見她有事就急慌慌拋下一切去見她?你沒有必要為你的錯誤找一塊遮羞布,真的沒有……必要……了」郭美賢的聲音越來越弱,粗重的喘息聲讓陸學謙心里一緊,
「小賢,小賢,你怎麼了?」細細的血絲從郭美賢的嘴角緩緩流出,蒼白秀美的面頰上透出一種淒美和決絕,
「這幾十年你一直以為看的緊我就死不了,呵呵,你卻忘記了我是學化工的,家里的材料我稍稍加工就會成為致命的毒藥,」郭美賢嘴角的血絲變成了血沫不斷涌出,
「醫生,醫生——」陸學謙一邊大聲喊叫著一邊徒勞的想要捂住那些涌出的血液,
「不要叫醫生,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我去陪伴我的小夕,」大滴大滴的血液暈染在郭美賢的胸前,與身上淡然的衣服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這大半輩子最後悔的不是遇見你,你只毀了我的一生;我最後悔的是識人不清,沒有看透我的‘好姐妹’,讓她不僅害了我更是毀了我的小夕。我多想看著我的小夕長大成人,結婚生子,享受天倫,可是,老天……不公,咳咳……」
「小賢,小賢,你不要說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母女……」陸學謙痛哭失聲。
「如果你對我們母女還有……一絲歉疚,請……把害死小夕的……凶手……繩之以法,小夕的日記本……在我的床……頭櫃里,它會……告訴……你……」微弱的聲音戛然停了下來,緊緊盯著手術台方向的眼光突然熠熠生輝,彌漫的笑容如燦然的夏花綻放在那張蒼白的臉上,就那麼肆無忌憚地刺入陸學謙的眼中印入他的心里,那般醒目那般纏綿。
「小夕,是你在叫……媽媽嗎?等等我,媽媽去……陪你。」
「媽,媽——」陸小夕極力從那具殘破的身體里掙扎出來,撲向郭美賢的懷抱,可是怎麼回事?她的手穿過媽**身體,雙臂中沒有任何感覺,我,我這是死了嗎?還沒等她想明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哭天搶地的聲音︰
「安心,安心哪,你還懷著孩子,你不能有事,是媽對不起你,你一定要挺住呀……」
「趕快收拾搶救室,患者要立即搶救!」醫生的話剛剛落下,門外就疾步走進幾位護士,
「啊——怎麼又多了一具尸體?」護士驚恐的盯著那具輪椅上的女尸,胸前斑斑駁駁的血跡刺目而詭異,醫生進門看了一眼,眉頭都沒皺一下,吩咐道
「立刻送進停尸房!」
「兩具都送嗎?」。護士盯著那副輪椅,這應該不是她們的工作範圍吧?
「不然呢,送你家去?」醫生火氣沖天,一上午三例急救手術,他真想躺在手術台上的那位換他得了。
陸小夕看見一輛四輪推車把她的身體抬了上去,門外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被架上手術台,那毫無血色的面龐像是蠟制的一般沒有一點生氣,不過那精美的五官仍然能夠吸引人的眼球,
「醫生,你一定要救活她,她今年才二十七歲呀……」陸小夕這才看見門外一位五十來歲的中老年婦女,一張臉已經哭的看不清本來面目。二十七歲了不起呀,自己不也是二十七歲就嗝屁了?一個白眼翻了一半,陸小夕猛然發現中老年婦女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位美人,不是她的美震驚了陸小夕,而是她精美的五官和剛剛被抬上手術台的女子一模一樣,最讓陸小夕吃驚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那女子臉上怪異的表情,那雙冷漠的眼楮看向手術室,沒有一絲焦急心疼,反而透著一股幸災樂禍,
「安靜,你姐姐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中老年婦女已經六神無主,眼巴巴看著身後的女子一心尋求安慰,
「她是家里所有人的寶貝疙瘩,老天爺哪敢收了她?」女子的眼中滿是嘲諷,眼底的嫉妒和怨恨讓陸小夕一陣恍惚,這種眼神,這種眼神在哪里見過?想起來了,在她出事的前一天晚上,陸小陽和自己撕破了臉皮,她看著自己的目光和這個女子如出一轍。
「患者家屬呢,患者搶救無效宣布死亡。」醫生毫無感情的話語似一顆無情的炸彈,中老年婦女身子晃了晃,尖叫一聲沖進了手術室,
「安心,安心,不可以,你不可以這樣對媽媽,你連道歉的機會都不給媽媽留下嗎?」。
可憐天下父母心,陸小夕在魂飛魄散之前只想到了這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