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人不要臉萬夫莫敵。這是朱角爺爺掛在嘴上的至理名言,他一向虛心學習,不讓老到快沒牙的朱角爺爺後繼無人。
喬翊口中的朱角爺爺本名朱子岳,是先帝年輕時的貼身侍衛,但因為替遭到誣陷叛國的鎮南將軍墨煙嘯求情而令先帝遷怒,以致遭逐罷官,其改名放浪江湖,從此再也不過問朝廷事,閑雲野鶴般四海為家。
朱角一生收徒有二,一是滅門之後幸存的將軍之子墨盡日,一是幼時憨傻,少年落水後忽地聰穎的喬灝,亦即是喬小三的父親,再無妻子兒女,旁親左戚。
「看小泵娘練舞,世子爺好風雅。」禁衛軍統領柳雲風腰配三尺青鋒,神色凜然地俯視把自己搞得不倫不類的男孩,眼中滿是不可取的責備。
「我……我……我只是在練習……呃,壁虎功,對,是壁虎功,不小心從牆上滑下來。」他笑得好無邪,兩顆黑玉似的眼瞳亮燦燦。
「的確是一門高深的武功,令人敬佩,不過……」柳雲風眼里有著笑意,但臉上的表情是千年不變的冷峻。
「不過什麼?」哎呀!他怎麼有頭皮發麻的感覺,好像聖女姑姑養的百年蠱從腳底一下子鑽到腦門。
「威遠侯爺要下官來傳話,世子爺第九十七次的離家出走若是宣告失敗,他給你兩種選擇,一是抱著皇上的大腿出席他的壽宴,一是滾回喬府把堆積如山的功課做完,一日不讀書面目可憎,三日不核帳斷指切趾。」柳雲風如實說完,一字不差。
「柳叔叔,你……你什麼時候成了我爹的走狗……」好傷心呀!他的親爹爹心狠如狼,居然推兒落萬劫不復的火坑。
柳雲風臉皮微抽了一下。「是代為轉告,下官向來忠于騰龍王朝,請世子爺移步。」
「柳叔叔最疼小三兒,你沒看見我對不對,小三兒很小很小的,比小蟲子還細小。」喬翊很無恥的眨巴眨巴著眼,裝出讓人不得不心軟的可愛樣。
嘴角再一抽。「職責所在,請世子爺見諒。」
「你的心……嗚!好硬,跟鐵石一樣。」他佯哭,兩只小手惺惺作態地揉著雙眼,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世子爺,你頭上有只毛毛蟲。」有哪家的孩子像他這樣頑皮,連御花園里的名貴花卉也敢摘。
從小玩蟲長大的喬小三根本不怕蟲,他笑嘻嘻地搖晃小腦袋瓜,把毛毛蟲甩向柳雲風。「柳叔叔,你看你後面是誰,有人要偷襲三品武官嘍!」「什麼,誰敢在皇宮內院做逆反舉動……」他一回頭才發現受騙了,身後空無一人。
「哈!柳叔叔真笨,我隨便說說你也信,三千禁衛軍防衛的皇宮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哪有人敢刺殺禁衛軍頭頭,又不是腦子壞掉。」嫌命太長,要下去找閻王爺劃酒拳。
「世子爺……」唉!一個最難纏的混世小魔王。
「來追我呀!來追我!追到就任你擺布……」小小身子像支箭,倏地跳起往前沖,邊跑還邊吐舌,以食指拉按眼皮做出令人好笑又好氣的鬼臉。
喬翊年紀雖小但資質不錯,算是練武的好苗子,尤其是「逃跑」的輕功練得最好,左三步右兩步如落花飄移,迅速地閃過攔阻的禁衛軍,不時露出張狂不已的笑臉。
但是他忘了前頭是司樂司練舞習樂的中庭,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在中央輕歌曼舞,得意忘形的他很快地樂極生悲,沖撞上當中最年幼的稚女敕小泵娘。
砰的一聲……
呃,不,是兩聲,非常慘不忍睹。
「你……你打我?!」
喬翊瞪大眼楮難以置信的質問,氣呼呼的小女娃瞪大水亮眸子,粉女敕女敕小臉紅得快滴出血,手腳並用地又踹又搥,還咬上一大口。
「討厭鬼、討厭鬼,你快起來,不許壓著我,我討厭你,你是沒洗澡的臭小豬……」
可惡,可惡,那團聲音甜軟得像糖球的糯米團子居然不識鼎鼎大名的他,還說他是沒洗澡的臭小豬?
哼!哪里臭了,不過沾了點泥巴,鑽狗洞的時候染上狗的氣味,衣服上的草汁和花粉是趴在地上黏著的,頂多不香,還有一股……嗯,很復雜的味道。
一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不過才一丁點大有什麼姿色,個子……也才高他一點點,不到兩塊豆腐高,前平後平像一塊硌手的木板,居然還好意思虎著臉大罵他是沒長**的小表,一輩子沒個出息只能淪為倒夜香的臭漢。
沒眼色,沒口德,沒見識的粗暴女,要不是淇兒姑婆一再耳提面命地不可欺負女孩子,好男不與女斗,要愛護「嬌弱」的小泵娘,不然他小三爺就讓他聞聞阿龍大爺那雙整年不洗的臭鞋,看她敢不敢再嫌他渾身臭兮兮。
「……咳、咳,小佷子,你的臉色……咳!不是很好,遇到什麼解不開的難題,說出來參詳參詳。」忍住,忍住,一定要給小孩子面子,不能傷他自尊。
臭著一張清秀小臉活似別人欠他債萬萬兩沒還,穿著小紅襖,內搭碧色春羅小衫的喬翊噘嘴一哼。「小皇叔,我看見你的一口白牙了,你肯定非常開心有人替你報仇。」
坐在雕龍紫檀長幾後的清明帝差點忘形的一點頭,身側伺候他多年的李公公趕緊輕咳一聲,提醒君王勿得罪眼前心眼小又錙銖必較的小世子,他才連忙掩下沖口而出的笑聲,裝出威嚴不可侵的帝王相。「哪兒的話,朕是震怒,怒不可遏呀!在朕的皇宮內竟讓小佷子受到驚嚇,實在是朕的過錯,朕定會下令嚴懲,讓一干犯眾重打二十大板,皮開肉綻不得安歇,以顯天威。」
一听他要罰人板子,小三子的小心肝又糾結了。「小皇叔犯不著勞師動眾,小三子不過是一時跑得急硌傷,和旁人無關,被狗咬了總不能反咬牠一口。」他說得氣呼呼的,又是磨牙,又是瞪眼,一副想找人干架又不得不忍的憋屈樣,整張臉乍青乍紅。
一個小他兩歲的小丫頭哪!他能踹上兩腳好出口氣嗎?萬一人家受委屈了,家里那些個「長輩」還不罰死他,一個個冷刀子一丟,他不死也去半條命。
別人府上是重男輕女,生個男丁大燃鞭炮,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昭告街坊鄰居自己得丁了,比中了狀元還高興。
而他們家的「老人家」呀!真是要不得的心態,傳宗接代的大胖兒子反而不受寵,偏疼只會傻笑、吐口水泡泡的閨女,視同掌上明珠愛不釋手,兒子當豬養,放任自生自滅,只要養不死就留著當種苗,繼續傳、宗、接、代。
這是淇兒姑婆和奸詐爹在過年家宴上說過的話,還當著他的面笑撫他耷拉的腦袋,一臉同情和不懷好意,算計可從他身上回收多少好處,最好跟他們一樣奸狡,不僅要賺遍天下人的銀子,還要多多益善,最好蓋座燦亮的金屋閃瞎他們的眼,從此坐臥金銀珠寶,瑪瑙珍珠滿懷。
說穿了就是要操死他,見不得他快活,做牛做馬是身為喬府子孫的責任,他做到死是應該,不做則是天理難容,天打雷劈,受天下人唾罵,至死方休。
所以他不逃成嗎?
從喬府爬樹翻牆到民間窩著,帶著繡著小黃鴨的逃生小包袱投奔天下第一幫——丐幫,成天和一窩乞丐窩在一塊,打混模魚外加興風作浪,沒人管束的日子簡直太好了,他樂不思蜀地忘了爹娘,真當自個兒是無父無母的乞兒。
可是小墨子師伯太狠心了,嫌他帶壞一群心思單純的小乞丐,帶頭搗蛋,那張冰山臉連眉毛都不皺一下,直接把他丟進避之唯恐不及的皇宮,讓最歡迎他到來的皇帝小叔叔樂得闔不攏嘴,直道︰甚得朕意!甚得朕意!
「呵呵……小佷子幾時這般迷糊了,你不是一向身手最靈活了,翻桌子蹬牆比猴兒還敏捷。」
沈子熙看了看親佷兒那張臉,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飲酒以掩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