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童帝君 第十四章

作者 ︰ 寄秋

冷冷晚風拂面,微帶一絲城外的黃沙氣味,冷漠少言的左輕雲走後,沉寂的夜更冷清了,獨自飲酒的喬翊有些醉意,他雙手攤平成大字形,任由傾倒的酒缸流光十年的珍釀,他呵呵的傻笑,把月兒看成帶笑的女子面孔。

他真的很想溫小蘭,想得心痛,若是此刻她就在身邊,他八成會笑得像個傻子,叫她跳一曲「月里嫦娥」。

「真奇怪,偏偏想著她,滿腦子都是她旋舞的身影……」打了個酒嗝,他倒頭就睡。

驀地,枯木斷裂的聲響驚動假寐的喬翊,他銳眸睜開,一道弓身的黑影從眼前掠過,不錯過任何一件有趣事的他勾唇一笑,不動聲色的翻身一躍,急起直追。

黑影的輕功不錯,他也不錯,追了約二十里後,他忽然感到不對勁,對方似乎有意無意地將他從破屋引開,避過屋內的高手左輕雲和即將歸來的富春……

啊!中計了,調虎離山?!

察覺有異的喬翊正要回頭,但是森冷劍氣從身後的來時路橫空襲來,他退後一步避開背上的一劍。

定神再一瞧,寒氣森森的林木中有十數條竄動的人影,他們手中的武器是長劍,看來是極有紀律,被專門訓練來殺人,奪人性命于無形。

呵……可笑,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枉他聰明一世竟落入如此拙劣的圈套中,他真是太自負了。

不過動動手腳也好,朱角師公教他的「落葉劍法」還沒機會施展,不妨拿這些人來試試。

「世子爺,你有沒有聞到杏花的香氣?」蒙面的黑衣人忽地發出似男似女的聲音,有些刺耳。

「杏花?」他一時沒提防,听見有杏花香,鼻子本能地輕嗅,原本淡而悠遠的清香變得濃郁。

「告訴世子爺也無妨,這是一種酒香叫「杏花醉」,本身並無毒性,但是若飲過了「桃花釀」,兩種酒性相生相克,只要聞到杏花的香味會便中毒。」應該差不多了,酒毒就要發作了。

「什麼?!」

喬翊立刻盤腿而坐,雙掌合于胸前,氣運行周身,運氣要將體內的毒逼出。

「來不及了,融合酒香的花毒並不致命,但是一催發內力毒走得越快,遍及全身,讓人四肢無力,神智渙散,彷佛喝醉了般虛軟。」他只有等死的分。

「「醉花陰」。」可惡,不是毒的毒,偏是最難應付,它的解毒法是再喝一碗白干,以酒氣沖散毒性。

黑衣人聞言為之一怔,隨即仰頭大笑。「不愧是見多識廣、從小混跡江湖的世子爺,醉花陰專治體質奇特的你,你該被高人刻意調養過身子能百毒不侵吧。」

「是誰要買我的命?」他故意拖延時間,好讓回來後找不到他行蹤的富春發覺異樣,及時趕至。

「去閻王老爺那問個明白吧!」黑衣人手持長劍由上而下劃出弧狀劍光,是進攻的訊號。

十數條黑色人影由四面八方涌向吃力起身的喬翊,刀光劍影,冷風颼颼,齊下狠招,直取人命。

見狀的喬翊翻身在地上一滾,迅速放出丐幫的求援信號,一簇絢爛煙火沖天而去,伴隨尖銳哨音,方圓五十里皆可瞧見五彩火花,燦爛奪目。

「不好,他發出求救訊息,快,不能讓他死里逃生。」為首之人一聲令下,其他刺客的攻擊更為凌厲,毫不留情。

「你們有毒我就沒有嗎?看招,小爺要放毒了。」他往懷里一捉,再撒花似的向外一撒。

「小心,避開。」

一群听命行事的刺客動作一致的向後退散,以衣袖掩鼻避免吸入有毒粉末,眼神戒備地盯著他一舉一動。

但是很快地他們發現上當了,生性多智的喬翊耍了一記虛招,他手中並無致人于死的毒粉,全然虛張聲勢好嚇阻其攻勢,藉此稍作喘息好等人救援。

這一招反而更激怒目中無人的黑衣人首領,眾人劍起劍落毫無空隙,你攻我守進退有序,劍尖過處帶出的殷紅血花在月光下更顯妖艷,美得離奇,充滿死亡的氣味。

當左輕雲和富春及上千乞丐趕至之時,轉為血紅的月亮映出那個被眾人圍攻的身影,一柄森寒長劍直直刺向喬翊胸口,鏗然一聲似骨碎的聲響,劍尖沒入……

「不——」

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驀地響起,尖銳地穿透紅瓦屋頂沖向九霄雲外,劈開乍暖還寒的晚風,抖落些許寒意。

一身汗涔涔的溫拾蘭由噩夢中驚醒,她的臉色慘白得嚇人,雙手止不住的顫抖,明明蓋著厚實錦被仍覺得冷意直鑽心窩,因夢境而涌上的驚慌讓她有種心快被撕開的感覺。

她作了一個夢,非常可怕又真實的夢,夢中的喬翊他……不,不是真的,夢是假的,是虛空的,她是自己嚇自己,不會有事的,他還活得好好的,無傷無痛,活蹦亂跳地以輕狂眼神睨人,賊笑著大喊︰小爺的本事高得很,誰嫌吃得太撐就來玩幾招,小爺準備了紙錢送你上路。

是了,他本領可高了,三、四十名宮中侍衛與他過招皆敗下陣,毫發無傷的他還能囂狂地搖搖指頭直道不夠看,臉不紅、氣不喘地又轉身挑戰大內高手,把一干人打得直不起身,休養了三日才能下床。

所以說是她杞人憂天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得多了自是夢里相見,把不好的情緒帶進夢里頭。

可是那情景如此逼真,彷佛就在眼前發生,她隱約聞到濃厚的血腥味,血隨著抽出的長劍流出,不是一滴一滴的滴落,而是泉涌般的噴灑,很快地,草葉上、泥土上皆是一片刺目血紅,但鮮血猶不停止的滲出、暈散。

而這不是她第一回夢到如此令人不安的畫面。

打了個哆嗦的溫拾蘭再無睡意,從半臂短衫露出的瑩白藕臂抱住杯彎的膝蓋,她半是怔忡半是失神地坐在床上,很不安地將自己抱得緊緊的,好似一松開夢會成真。

「小姐、小姐!發生什麼事,你魘著了嗎?別怕別怕,奴婢來陪你了,小姐別驚……」

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發未梳,只著單衣的春柳、碧竹跳著腳穿鞋,衣衫不整的沖進內室,眼中只有她們服侍的主子。

每逢雙數的月份,宮中的藝伶有七到十日的外出假與親人同聚,若無節慶表演更可待上半個月之久,不用急著回宮或排舞,能承歡膝下。

若是住得遠,家在千里之外的州縣,宮里會特別安排一年一度的省親日,約莫一個月,且有馬車接送,不過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回家,一是嫌家遠,來回不便,趕得急又舟車勞頓,根本無法好好聊上幾句,二是怕趕不上別人,稍有停頓就被人超前了,她們進宮是為了出人頭地,爭一時榮耀,若為了思親之苦而錯失良機,那以往的努力不全白費了。

所以頂多出宮上街溜達溜達,買買胭脂水粉,添幾件小首飾,看看雜耍,天一黑便回宮,等著年滿二十二離宮後覓得好姻緣再回鄉省親。而溫拾蘭便在排休日回到溫府,官任太常寺卿的爹親正在宮中當值,不到丑時過後不會回府,空蕩蕩的府里就她一個主子,娘親在十年前因難產早逝,當時她的弟弟已足月了,卻因生不出來而胎死月復中,一尸兩命。

「小姐,你怎麼全身都濕透了,碧竹,你從櫃子里取出衣衫,我幫小姐更衣。」

春柳一模到小姐冷透的衣衫,驚得臉色大變。

「好的,春柳姊,我找找……」碧竹彎下腰,在梨花木衣櫃里翻找新裁的羅衫和長裙。

兩名丫鬟手忙腳亂地為主子卸衣著衫,晚來幾步的綠雲和銀妹則打了熱水來,一個為她淨面,擦拭汗濕的身子,一個以擰吧的濕巾拭淨手腳,動作輕柔地揉搓有些僵硬的縴縴細指,把繃緊筋絡揉開。

「吵醒你們了,我沒事。」一回過神來,溫拾蘭這才發現她已任由人擺布了好一會兒,身子干爽不再汗濕羅衣,發涼的手心回暖,恢復血色。

「作噩夢了嗎?小姐,瞧你面色白得像見鬼似的。」本來就白皙的小臉透著病態的蒼白。

「嗯!不是很好的夢,驚著了。」她現在心口仍然七上八下的跳著。

春柳模了模小姐微涼的面頰,頭也不回地吩咐。「銀妹,給小姐煮碗安神茶來。」

「是,我馬上去。」銀妹是直腸子的人,也是四名丫鬟中最年幼的,才十五歲,挺懂事的,就是反應慢了點,每回都要姊姊們提醒才想起該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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