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20
神尾光臣再次鞠躬︰「柳瑩女士,金姝小姐,我知道,你們因為金玉均先生的死,對朝鮮政府恨之入骨。日本政府是金玉均先生的朋友,我也是金玉均先生的崇拜者,他是十九世紀偉大的政治家和改革家。亞洲鮮有這樣的偉人,我們日本人也感到自豪!只要二位願意去日本,日本政府將提供一切方便,我神尾光臣以大日本帝國的名譽向二位擔保,日本政府不僅完全保證二位的人生安全,而且,絕不逼迫二位參與政治,二位可以在日本過著你們想要的平靜的生活。」
馮國璋冷笑︰「你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僅僅是為了表達日本政府和人民對金玉均先生的敬意。」
樸永烈大笑︰「神尾光臣,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太精了,柳夫人和金小姐只要去了日本,這本身就是政治!」
神尾光臣低頭不語,樸永烈說的沒錯,日本政府要的就是金玉均的家眷生活在日本,這本身就是一個政治姿態。它可以向全世界乃至朝鮮人、清國人表明,日本是一個令人向往的文明民主國家。
一致沉默不語的柳瑩突然開口了︰「神尾光臣,我答應你,去日本!」
眾人都是大吃一驚,就連神尾光臣,也以為自己听錯了。
金姝叫道︰「媽,我們不能去,日本人是壞人!」
「他們很壞嗎?」柳瑩面無表情︰「他們難道比凌遲你父親的人還壞嗎?」
「媽……」金姝眼淚汪汪︰「我不去,我不去!馮大哥,你快勸勸我媽吧。」
馮國璋搖頭︰「金姝,還是听你媽媽的話吧。」馮國璋知道,金姝如果不去日本,就會和他們一起,死在這峭壁上。
「你不是叫我大嫂嗎,馮大哥,你怎麼改口了?」金姝哭道。
柳瑩冷冷說道︰「姝兒,我絕不會同意你嫁給一個清國人!」
「媽,他是好人!」金姝哀求道。
「大清國沒有好人!他們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馮國璋搖頭嘆息,不管大清國有沒有好人,一個簡單的邏輯關系擺在面前︰金姝不可能嫁給周憲章了,因為,她要麼死,要麼去日本!
柳瑩冷冷地掃了金姝一眼,說道︰「神尾光臣,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柳夫人請說,在下一定竭盡全力!」神尾光臣這才意識到,他沒有听錯,柳瑩真的答應去日本了。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神尾光臣化了一年多時間,這一年里,他幾乎是殫精竭慮,而今天,結果來得竟然如此容易最新章節。
「請你放走這里的所有人,包括這些道貌岸然的大清國人!我不願意看見死人。」柳瑩咬牙說道。
「請柳夫人放心,只要您離開峭壁,我馬上撤軍。」神尾光臣說道。
「不,請你先放他們走!」柳瑩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神尾光臣轉身喝道︰「讓開一條通道,讓他們走!」
日軍向左右後退,讓出了一條通道。
峭壁上,樸永烈看著柳瑩,冷笑道︰「柳夫人,你真的打算做日本人的順民?」
柳瑩面無表情︰「難道你要我做李熙和閔茲瑛的順民?」
樸永烈大喝一聲︰「我們走!」
眾人跟著樸永烈,走下峭壁。
金姝一把拉住馮國璋︰「馮大哥,帶我走,我要見周大哥。」
馮國璋輕輕拂去金姝的手,嘆道︰「金姝,到了日本,好好活著。」
金姝哭倒在地。
眾人走下峭壁,向日軍走去。
日軍官兵站在兩旁,持槍立正,向這一群戰敗者行注目禮。
鄭世雄一條腿中了槍,一瘸一拐地走著,神尾光臣招手,一個日軍軍醫走了過來,要給鄭世雄包扎。鄭世雄喝道︰「滾開!」
軍醫有些茫然。
神尾光臣向鄭世雄敬了一個軍禮,示意軍醫退下。
眾人很快穿過了日軍陣地,向虎飛嶺急進。神尾光臣信守諾言,沒有派人追趕。
走出大約一里路,眾人來到一個山丘上,回頭遙望,只見柳瑩和金姝還站在臨津江邊的峭壁上,她們的腳下,江水擊打著礁石,發出雷鳴般的咆哮。
日軍緩緩向峭壁靠攏。
馮國璋大叫一聲︰「金姝!金姝在笑,她在笑!」
「她要去日本過好日子了,當然要笑。」樸永烈恨恨說道。
「她在向我們招手!」馮國璋的嗓音沙啞,帶著哭腔。
金姝和柳瑩手挽手站在峭壁的邊緣,向揮動鳥一般的手。潔白如玉的手,就像是翱翔在藍天上的鴿子。
鄭世雄大叫一聲︰「金姝!」
柳瑩和金姝,擁抱著跳下了峭壁。
臨津江滔天的巨浪,吞噬了她們美麗的笑臉。
樸永烈呆呆地望著空蕩蕩的峭壁,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
他終于明白了,柳瑩和金姝,她們不願意做閔茲瑛的順民,更不願意做日本人的順民!
她們只有死!
神尾光臣沖上了峭壁,大喝一聲︰「全體立正!向臨津江敬禮!」
一千多日本軍人向臨津江致以軍人的敬意。
這是一條值得尊敬的大江,因為,它用奔騰不息的江水,接納了兩位女神!
……
周憲章的眼楮里空洞洞的,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洞。
他關閉了自己的眼楮,盡管,眼楮是睜開的。
眼楮會暴露人的思想,他不能讓別人看見他的思想。
因為,他的思想足以動搖虎飛嶺上數千人的戰斗意志。
這些人,如果沒有了戰斗意志,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姝兒死了!
不,她沒有死,她只是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她在那里等他,手捧金達萊,盛開的金達萊,和她的笑臉一樣,燦爛奪目。
應該去找她!對!應該和她一起,在一個沒有戰爭沒有屠殺的淨土上,在茂密的菩提樹下,草地、藍天、陽光,還有,姝兒和他靜靜地坐在一起,落葉地掉落在他們的頭發上,悄無聲息。
這很容易做到,周憲章只要舉起槍,對準太陽穴扣動扳機,他就能見到姝兒了。
一了百了!
「團長,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我媳婦說,心里難受,哭出來就好了。」姚喜眼淚汪汪地說道。
周憲章胸口一陣鑽心的絞痛,他的眼楮打開了,瞳孔里,映出四堆沖天的大火。
那是山底下,日本人火葬陣亡者的火。
日本士兵的挽歌如泣如訴,回蕩在沉郁的夜空︰
「傷心甲斐路,有去竟無還.
當日出門限,今成隔世關……」
周憲章喃喃說道︰「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
他突然發現,日本與中國,這兩個民族對于死亡的理解,竟然如此相似,兩首不同國度的古詩,竟然發出了相同的哀嘆。
這兩個民族,原本可以心有靈犀,可現在,卻走到了你死我活的道路上!
「團長你說啥?」姚喜听不懂古詩。
周憲章咬著牙說道︰「我覺得胸口不疼了。」
「這就好,這就好。」姚喜松了一口氣。
「我們得沖去去!就在今晚!」周憲章說道︰「把連以上軍官都叫來。另外,東學教方面,還有哪個管事的活著?」
「我還活著。」鄭世雄說道︰「還有韓令準。」
「把他叫過來。」周憲章捂著絞痛的胸口,做了下來。
日本人的歌聲告訴周憲章,他們的士氣低落到了極點!日軍訓練有素,如果一位軍官戰死,還不足以撼動軍心,但是,四百多士兵陣亡,那些燒焦的骨灰,卻讓人膽寒。
今天晚上必須突圍,到了明天,日本人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了。
意志堅韌的日本人,用一個晚上就能恢復心中的傷痛!到了明天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又會變成嗜血的豺狼!
軍官們來到了周憲章的周圍,包括德國人漢納根,以及東學教的鄭世雄和韓令準,他們二人都受了傷,鄭世雄的腿上中槍,韓令準更慘,左臂被炮彈炸飛了,成了獨臂將軍。
韓令準說道︰「教主……」
「我不是教主,我把驪鐵扔了。」周憲章說道。
「沒有驪鐵你也是教主!」鄭世雄喝道。
周憲章搖頭︰「你們听著,從現在起,東學教沒有教主。你們都不是東學教的人了,而是平民百姓。戰爭與平民沒有關系,你們帶著活著的教眾,下山向日本人投降。我想,他們不會為難你們。」
「那你們呢?」韓令準問道。
「我們是軍人,不能投降。」周憲章說道。
「那我們也不投降。」韓令準說道︰「你答應過我們,帶我們打倭洋!老教徒臨死前的話,東學教眾都听見了!」
周憲章點點頭,轉向漢納根︰「漢納根先生,德國政府聲明,對于中日戰爭,德國保持中立。」
漢納根聳聳肩︰「跟我有什麼關系?」
「你是德國人。」
「上帝啊!我和吳佩孚被浪速號拋進大海的時候,日本人並沒有承認我是德國人。我現在拿的是大清國二品頂戴的俸祿。」
「好樣的洋鬼子!」那哈五贊道。
周憲章再無疑慮,人心齊泰山移!
「好!現在,听我號令!」周憲章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