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11
月光照在那哈五的臉上,那哈五的眼楮滿是無辜。
「當然不會了。」周憲章笑道︰「你個狗日的,想跑都不成!」
「這話听著舒服!」那哈五眉開眼笑。
姚喜罵道︰「你他媽鬼個清室宗親,我看你就是個賤骨頭!」
「姚喜,你他媽的和老子一樣賤!」那哈五斥道。
周憲章徹底否定了袁世凱的猜想。
那哈五絕不是太後的眼楮,不是因為他咒罵太後,也不是因為他不願當皇叔。是因為,周憲章看見,那哈五的眼楮里,透著孩童般的天真。
一個久經戰爭的老兵油子,眼楮還是那麼天真。這樣的人,做不了眼線!
三人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秋風陣陣,姚喜打了個寒顫︰「大哥,咱們該向朝廷要些棉衣。」
周憲章嘆道︰「朝廷不會給咱們棉衣了!」
「不會吧。」那哈五叫道︰「咱們出生入死,太後老佛爺不是要撫慰咱們嗎?」
朝廷不信任章軍,但又不會明說。表面上噓寒問暖,其實全是虛詞,實際的東西一點也沒有。那晉帶來的幾千兩白銀,應該是朝廷給章軍最後的軍費了。
周憲章不能告訴弟兄們章軍的尷尬境地,這會動搖軍心,只得搖頭說道︰「如今我大清國與日本全面開戰,遼東、山東都在打仗,朝廷糧餉緊張,軍火供應也是捉衿見肘,朝廷命我們效湘淮軍,自籌糧餉。」
「媽的,又是自籌糧餉!」那哈五恨恨說道︰「老子跟著左宗棠大人打捻匪的時候,也是自籌糧餉!有錢修園子,沒錢養兵!這他媽的是什麼朝廷!」
當年,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募兵練勇,朝廷也是一分錢都沒出,全是自己想辦法,這成了大清國的慣例,那哈五雖然憤怒,卻也不感到意外。
「看來,犒賞官兵的銀子不能發了。」姚喜嘆道︰「這麼大的隊伍,要吃要穿要槍彈,幾千兩銀子也不夠啊。」
周憲章眉頭緊鎖︰「車到山前必有路。走著看吧,日本人剛剛攻取平壤,需要補充糧彈,他們的糧食彈藥要從國內經海運而來,後勤補給線太長,需要時間,我看他們一時半會還不會大舉進攻義州,我們還有時間。」
忽听前方不遠處,一片吵鬧之聲。此時已是夜深人靜,聲音顯得特別刺耳。
三人疾走,轉過一個拐角,只見一群章軍的兵丁圍在一座門樓前,叫罵聲一片。人群當中,隱隱傳出打斗聲。
那哈五爆喝一聲︰「媽的,深更半夜騷擾百姓,你們他媽的活的不耐煩了嗎!」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士兵們全體立正。
一個瘦小的軍官疾步走了過來向周憲章立正敬禮,朝鮮口音說道︰「師長!騷擾百姓的沒有,幫百姓捉賊的。」
「韓令準,你個營長親自捉賊啊!」那哈五叫道︰「我看你是被賊打了吧?」
韓令準的臉上一片青黑,顯然是剛剛挨了打。
這隊士兵正是樸永烈第四團的官兵。第四團全是朝鮮東學教徒。周憲章為了讓義州百姓安心,命令中國人為主的一、二、三團出城駐扎,朝鮮人組成第四團駐守城內,負責城內治安。
這些東學教徒原本過慣了集體生活,養成了服從命令的習慣,而且很能吃苦,當了兵之後,很快就適應了軍營生活,紀律性很強。漢納根很喜歡這支朝鮮軍隊,他在第四團化得功夫最多,團長樸永烈又是天津武備學堂的高材生,所以,第四團進步很快,士兵舉止頗有些現代軍人的風範,只是,第四團的裝備最差,全團只有二三十條槍,其他人都扛著長矛大刀。
韓令準很是不好意思︰「那皇叔見笑的不要,師長說過的,軍官要身先士卒,挨打的,不可避免。」
「你們捉的賊在哪里?」周憲章問道。
韓令準這才捂著被打黑的臉,喝道︰「毛賊的,押上來!狗東西,敢打老子臉!給師長跪下!」
幾個兵丁拉過一個五花大綁的漢子,那漢子一臉絡腮胡子,縫頭垢面,衣衫襤褸,一頭亂發遮蓋了半個臉,渾身上下發出一股惡臭,一副叫花子模樣,身板卻是高大強壯,膀闊腰圓,比韓令準高出一個半腦袋,瘦小的韓令準在這條漢子面子「身先士卒」,當然要吃大虧。
那漢子卻是立而不跪,韓令準大怒,沖上前揮手給了摁著那大漢的肩膀︰「跪下的。」
那大漢卻是紋絲不動,韓令準漲紅了臉,一招手,七八個士兵一擁而上,抱腿壓肩,忽听那大漢一聲爆喝︰「章字營不行跪拜禮!給老子滾!」
「撲通撲通」數聲,韓令準和七八個兵丁倒了一片,那大漢五花大綁,卻是巍然屹立。
周憲章大叫一聲︰「賴傳武!你小子這段時間死哪里去了!」
姚喜和那哈五沖上前去,撩開大漢臉上亂蓬蓬的頭發,同聲驚呼︰「狗日的賴傳武,你他媽的是人是鬼!」
賴傳武仰天大笑︰「托那皇叔的福,老子還活著!」
周憲章急忙說道︰「韓令準,是自己人,趕快松綁。」
韓令準一手捂著臉,一手捂著剛剛摔痛的,叫道︰「師長,自己人怎麼當賊,偷東西的!還打老子!」
韓令準今天晚上也是夠倒霉的。當上了營長,按照周憲章的要求,以身作則親力親為,親自帶兵巡夜,一路上倒也風平浪靜,原以為可以回營睡大覺了,忽听眼前這座民宅里傳出打斗聲,里面有人高呼︰「抓賊呀!」
百姓有難,韓令準身為章軍營長,豈能袖手旁觀,立馬身先士卒,沖向民宅前的門樓前,卻與里面跑出來的大漢迎面相對,韓令準自恃練過些拳腳,沒把那大漢放在眼里,揮拳而上,結果,連那大漢的衣裳都沒挨到,臉上就挨了重重一拳,打得他七葷八素,滿眼冒金星,還好,一隊士兵們一擁而上,在被打翻了五六個之後,終究還是把那大漢給拿下了。
沒想到的是,那大漢雙手被綁,還能使出功夫,把韓令準摔了蹲,差點摔成八瓣。
周憲章笑道︰「韓令準,你受苦了,都是誤會,這個賴傳武原本就是我章軍的哨長,他在成歡打死過十幾個日本兵。至于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都是他活該當逃兵!」那哈五罵道。
「那哈五,你當了皇叔,脾氣大了!」賴傳武冷笑。
姚喜慌忙打圓場︰「算了算了,都是自家人,韓營長,快給他松綁。」
韓令準正要給賴傳武松綁,那哈五大叫︰「且慢!賴傳武既然是我章軍的弟兄,就該守章軍的規矩,咱們章軍的規矩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其中一條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賴傳武跑到群眾家里偷東西,就是犯了軍規!犯了軍規就該受罰!師長,這可是,你定的規矩!」
周憲章苦笑,只得問道︰「賴傳武,深更半夜的,你跑到老百姓里干什麼了?」
賴傳武頭一昂︰「老子什麼也沒干!」
那哈五喝道︰「放屁!你跑到人家百姓家里,還他媽的兩袖清風不成!」
「老子就是兩袖清風!不信你搜,要是從老子身上搜出點東西來,你就把老子剁了!」
那哈五一擼袖子,上上下下把賴傳武模了個遍,賴傳武穿著一身破爛不堪的單衣,除此之外,身上連一片紙都沒有。
「奇了怪了,你小子比清官還清呀!」賴傳武眉頭一皺︰「不對,你他媽的一定是偷了東西,藏在什麼地方了!韓營長,去把這家主人叫出來,問問他們丟了什麼東西沒有,我就不信了,這家伙當真兩袖清風!」
一會兒,韓令準帶著一個小老頭從門樓里走了出來,那小老頭個頭不高,留著山羊胡子,身體有些發福,身上穿著的不是朝鮮平民慣穿的白色衣褲,卻是一身黑色長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