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西山坐落在趙國的西北邊境,是秦趙兩國間的天然分界線之一。
望西山原本沒有「望」字,只叫做西山,因為一句廣為流傳的「古來征戰無人還,唯有妻老望西山」而被更名為望西山。
望西山東北側不到百里處,便是晉州城,和秦國境內的滄州城隔著一條橫斷波瀾壯闊的渭河遙遙相對。
因為兩個城市都位于兩國的邊境附近,所以屢屢遭受戰火的摧殘,如同一對難兄難弟,也同是兩國中最不富裕和安寧的郡城。
在這樣的郡城中擔任供奉,一旦戰事爆發,更是首當其沖,很可能什麼時候掉了腦袋都不知道。也難怪出身于中立門派沒有任何背景的道無己,會被邀請擔任晉州城的供奉,無非就是被人當成了可有可無的替死鬼。
想到這里,寒凌霜不禁有些同情道無己。以他淬丹初期的修為,如果十年內不爆發戰事還好。若是爆發了戰事,怕是沒有什麼好結果。
望西山是蒼涼的,因為常年飽受戰火,這里全是光禿禿的黑色岩石,至今沒有任何樹木生長,只有一些稀拉潦倒的荒草在岩石叢中枯萎著身姿,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冬霜。
這是一片詛咒之地,曾經埋葬了無數生靈,而今天也將再目睹一人的死亡。
望西山下的官道,是全趙國最為冷清的官道,寒凌霜在這里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也沒有見到任何車馬經過,都讓他懶得再隱藏自己的身形,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一塊視野開闊的岩石上。
雖然他已經殺了不止一兩個的人,但是想到自己馬上又要斬殺一人,寒凌霜心中還是有些細小的興奮。
這一種興奮源自于身而為人的原始渴望,一種因為能夠主宰他人生死而帶來的快感。
若說這世上最快樂的事,便是一切盡在掌控之中。只是放眼這世界,就算是公認實力最強的十位聖尊也不敢說自己能操縱一切,左右一切。
但是,至少這個世界上,能夠操縱他們生死的,幾乎沒有。他們已經站在這個世界的巔峰,需要突破的只有自我。
寒凌霜能夠想象那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寞,但他的心中更渴望自己的名字能夠像他們一樣,光是說出口,便能讓人聞風喪膽。
這一種響徹寰宇的聲勢便不是虛名,而是一種對實力的認可。
這兩天來的經歷更是讓寒凌霜深覺實力的重要性,因為實力不足而被人主宰生死,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體會過這種悲哀的人基本都死了,作為從這種悲哀中幸存下來的人,寒凌霜心中燃燒著一把火。
遲早有一天,他會和那些聖尊並肩,逆天而修,登天而上!
……
等待的時間總是讓人覺得十分緩慢,終于在寒凌霜萬分不耐煩的時候,遠遠的,數個微小的灰影進入了他的視野。
寒凌霜立刻從巨石上站起,神識一展,判斷出那些灰影正是道無己一行的車馬,便施展起鏡花水月決,隱去了身形。
車馬漸行漸近,近到讓寒凌霜不需要施展神識,便能夠清晰地看清他們的面貌。
領頭的是兩個騎著黑色駿馬,穿著制服的衙役。
若是放在平時,能夠騎馬便是一種威風。但是在這樣寒冷的冬日,那就是一種遭罪。
兩名衙役的臉色異常的蒼白,嘴唇干裂,暴露在外的皮膚也是被寒風割出許多縱橫密布的口子,模樣十分淒慘。
形成對比的是,在他們身後,悠閑地跟隨著三輛馬車,當然還有三個和他們一起遭罪的車夫。
最前方的兩輛馬車頗為奢華,榆木制作的車廂雕花精致,編織精細的絲質垂帷隨著馬車的行進左右搖晃,顯露出其中主人的身份顯貴,也與周圍荒涼的環境格格不入。
最前方的馬車中坐的是身為修士的道無己,而隨後的便是郡守。
在他們後方尾隨的馬車便寒磣了一些,無論是色澤和外觀,都普通的就像望西山上隨處可見的岩石,和尋常人家的馬車沒有什麼區別。
等級尊卑在此一覽無余。
眼看著車隊到達自己的跟前,寒凌霜從山坡上高高躍起,飛向那最後一輛馬車,也就是郡守供奉所在的馬車。
「轟」,一聲震天巨響有如天雷降世,在原本只有馬蹄聲和車 轆轉動聲的官道上炸開,在山石之間來回震蕩起隆隆余響。
所有正在有條不紊地奔馳著的駿馬都被這巨響驚嚇得前蹄高高躍起,而後撒足狂奔。
和馬匹一樣,除了道無己外,無論是在馬上的人,還是在車內的人,都被這突然響起的怒雷聲驚得心神一顫。
前方帶路的兩名衙役更是在措手不及之下,雙雙被掀下馬,跌落在地上,被後方失控狂奔的馬車碾過,帶起兩聲淒厲的慘叫,即使不死也得終身殘廢。
而馬車上的車夫因為身後便是車廂,都滾入了車廂之中,嚇得屁滾尿流。
好在早有準備的道無己及時出手,施展出靈力,壓迫住了駿馬胡亂奔馳的步伐。
駿馬止步,現場的混亂也是終止。
除了道無己,沒有人明白剛才短暫的數秒內發生了什麼事。就連道無己自己也沒有意料到,寒凌霜竟然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不禁在車廂內蹙了蹙眉。
更讓他驚訝的是,他剛才完全沒有感應到寒凌霜存在的任何痕跡,若不是因為事先和寒凌霜有約,他可能會以為這真是天雷,雖然這巨響顯然沒有真正天雷般開闊的威勢。
沒有想到寒凌霜竟然已經強大到讓他感知不到靈識,查探不出身形,道無己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他的實力。
這個發現讓道無己不禁有些後悔,覺得自己讓有如此修為的寒凌霜來殺這樣的小角色,完全是侮辱了他的實力,肯定也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因為太乙門中的事,自己一直幫他當小輩看待。前日相見時,縱使知道他修為進展如此迅速,也沒有拋開這種觀念,以致于自己一直試圖用長輩的身份和他談話,吩咐他做事,卻忘了修真界中以實力為尊,輩分都是浮雲。
像寒凌霜這般的天才本就鳳毛麟角,千年難遇,自己竟然沒有巴結他,反而和他做起了交易,完全是在自損交情。
而且以他不超過二十歲的年齡便擁有了這般實力,那再過個數十年,或許自己還沒跨出凝神期,人家已經到了大乘期成聖,那自己完全是損失了一場莫大的機緣。
修行之道,一朝聖人點化,說不定比之自己苦修數十年還要來得有效。
想到此,道無己心中的後悔更是如水漫金山一般在他的心中洶涌澎湃起來。
只是現在,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沉浸在後悔之中,他還要處理這邊的後事。
「沒事吧?」心中煩愁著,道無己將滾到自己腳邊的車夫扶起,面上露出關切表情的柔聲發問。
車夫剛從驚慌中鎮定下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到自己一直崇拜有加的道無己竟是將他扶起,連忙受寵若驚地答道︰「大仙我沒事,剛才是天公打雷了麼?」
「我出去看看。」道無己散發出靈識,感知到最後那一輛郡守供奉坐的馬車只剩下拉車的駿馬跪在路邊,而車廂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失去了蹤影,知道一定是寒凌霜將那車廂給摧毀了。
車夫聞言趕忙掀起簾布,讓道無己通過。
眼前的場景,即使道無己有所準備,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領頭的兩名衙役因為被馬車碾過傷了形體,痛嚎連連。
他後方郡守坐的馬車,左邊的車 轆滾落在一旁,整架馬車也是傾倒在地,看上去就快要散架。
這是他在釋放出靈力讓馬匹停止奔跑時做的手腳,為的就是讓郡守難堪。
而那郡守供奉坐的第三架馬車,如他所感知的一般,只剩下了拉車的駿馬在他靈力壓迫下跪在路邊動彈不得。
還有那駕車的車夫像是見了鬼一般,蜷縮在地上,面容恐慌,眼中帶著求助之意地望著道無己,身軀戰戰發抖,驚駭難言。
至于那車廂則是連帶著郡守供奉一起,被化成了黑色的齏粉,被寒風席卷著,滿天翻滾飛舞,散出一股腥惡氣息,讓人聞之作嘔。
道無己仰頭看了滿天的飛灰一眼,噤了噤鼻子,走到郡守所在的馬車旁,將郡守從馬車中拉出,假裝關心地問道︰「郡守大人,你可無恙?」
發生了這樣的事怎麼會沒事,但是為了在道無己面前擺出自己的氣勢,郡守故作鎮定地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環顧著四周說道︰「沒事,供奉大人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道無己也故意像他一般環視了四周一眼,緊皺著眉頭,板著臉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某位大人作惡太多,為天所惡,引發了天雷,被上天給收走了。」
郡守早已聞到了空氣中刺鼻的血腥之氣,听了道無己的話,臉色一黑,連忙走到自己所在的馬車邊,望著身後空空蕩蕩的官道和空中飛舞的灰塵,驚道︰「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多行不義必自斃」,道無己走到郡守的身側,仰起頭話中有話地說道︰「希望大人要引以為鑒啊。」
「哼。」郡守听出道無己話中含義,一拂衣袖,瞪著道無己,怒哼了一聲,剛想發作張嘴罵人之際,卻吸入一口腥氣。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離開再說,就有勞供奉大人了。」腥氣入鼻,郡守頓時清醒了下來,不知道自己家的供奉是不是真如道無己所說被天雷所滅,心中畏懼萬分,只想早點離開這個恐怖之地。
「好。」看著郡守恐慌的模樣,听著他恭敬的話語,道無己心中冷笑一聲,轉身走向前,整頓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