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夢。
一直以來,少年都是如此認為的。
他必須如此認為,在那並不像夢的、曖昧的記憶中所看見的場景,如果是真實的話,自己大概就無法繼續維持自身的存在了吧——過去在某個地方,有個與自己相似的少年經歷了怎樣的故事,有著怎樣的結局,而故事之外的自己僅僅只是作為一個觀眾罷了。
——事情就是這樣簡單。
對于現在名為高阪京介的少年來說,自己的所做所為並非是在逃避。
那個人,是自己,卻又不是。
————
——四散飛濺開來的,是被染成了黑色的血花。
頹然躺在地上的京介,布滿黃黑條紋的毛蟲不斷汲取著周圍的殘渣,拼命想要去填補少年那在加速崩毀著的身體,然而崩壞的速度卻在不斷增加,僅僅是數分鐘,少年的身體已經有一半變成了由鋼筋與水泥所拼湊出來的劣質玩偶一般的東西。
——原始三只通過賦予他們蟲這個存在來啃食他們的夢想,而其中之一,被封印在了特環中央本部最底層的,貪食著扭曲夢想,能夠誕生特殊型附蟲者的,是名為浸父的怪物。
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寥寥數人,而作為附蟲者誕生的見證者之一,少年當然知道這個被稱為最終boss也不為過的家伙的去除。
然而——
「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失敗了、我失敗了、哪。」
發出著有些神經質的低喃,露出苦澀笑容的少年半邊臉上都被霸王蝶幼蟲那黃黑色的紋路給覆蓋住,爬滿虎斑樣紋路的眼珠已經變得一片猩紅。
「原本、事情不應該是這樣才對、哪。」
京介向著在自己面前站著的,舉槍對準他的少年露出了疲倦的笑容︰「對不起、了、大助。」
要讓你為我所犯下的過錯而感到愧疚。
「……為什麼。」
那附著了郭公蟲,變為了猶如昆蟲巨大下顎的槍口,此時此刻正對準了崩壞不斷加速著的京介。
「……為什麼要背叛。」
——為了得到能夠治好摩理的力量。
——為了能夠擁有實現自己傲慢願望的力量。
大助所得知的消息,大概類似是「影冑為了能夠獲得力量而變成了‘浸父’的傀儡」吧。
反正兩者光從結果上來說,也沒有多大差別,少年只是發出了一聲苦笑,隨即閉上了眼楮。
只要最強的附蟲者——郭公現在扣下扳機,那麼毫無疑問,有著駭人的恢復能力但還是比不上不死的少年立刻就會灰飛煙滅。
「被奪去夢想變成缺陷者,可能還有希望,但是死了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
昆蟲那巨大的口器上下搖擺起來,那是郭公——藥屋大助持槍的手正在顫抖著的緣故。
「大助還真是個好心腸的惡魔呢。」
就算想要再一次露出那種不可一世的笑容,對現在的少年來講也早已不可能。
「所以,對不起了——」
要讓你來殺死我。
「拜托了——我的夢想——」
「你這個、只會說大話的、混蛋。」
最強附蟲者——郭公顫抖著的手指,扣下了扳機。
拜托了、去結束、附蟲者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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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都不知道。
明明只要說出這句話就好了,可是這樣一句簡單的否認卻頑固地卡在了喉嚨里,怎麼也沒辦法從京介的嘴里吐出來。
「我和那家伙,不是一個人。」
「從有機體的角度來看,或許可以算是這樣。」
原本身為附蟲者的高阪京介個體,在過去有過兩次資訊被破壞的現象——大概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死亡」。
雖然身體已經崩壞,但內里的存在還完好無損——就像是一篇文本文檔,其中的內容,已經統統被剪切到了現在的京介身上。
「但是現在站在這里的京介,與過去那個人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閉嘴——!」
京介按在涼子雙肩的雙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一瞬間,涼子臉上閃過了痛苦的神色。
「抱、抱歉——」
少年連忙縮回了雙手,然而,眼前出現的一幕卻讓他瞬間啞口無言。
涼子肩膀上的衣服仿佛是被火烤過頭的紙片或紅薯皮一般,干癟的衣物碎片從肩膀上滑落了下來,露出了少女細膩白暫的肌膚。
「在一年前,你們還是兩個人——但是在一年前之後,你們之間已經沒有區別。」
痛苦的神色僅僅持續了一瞬,涼子便恢復了之前的從容,碎掉的袖子順著雙臂滑落了下來,現在的少女看起來就像是穿著一件樣式有些奇怪的無袖襯衫。
而屬于「超自然」那一邊施加的刺激,能夠加速抵抗著記憶的本人被喚醒的時間。
——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注意嗎?
超能力者們大概做夢也沒有相當,從一開始就被涼子給利用了吧。
「找到了——」
京介心髒猛地漏跳了半拍。當少年抬起頭來時,巷口的前方已經被一姬給擋住了。
「……真麻煩。」
幾乎是同時,打著哈欠拖著手腳走路的黑長直少女也出現在了巷口處。
「畜生——」
「看來,我無聊的使命也已經結束了呢。」
奇怪的是,被宣告了死刑的涼子臉上卻沒有絲毫其他感概。
「你——」
看著對自己露出笑容地涼子,京介驚愕地瞪大了眼楮。
不惜利用自己的性命,也要將我牽扯進來?
「不對。」
似乎是從京介的眼中讀出了少年的心思,涼子小聲補充道︰「是為了能夠產生‘變化’。」
對于現在的涼子來說,在有希的監視下,本身要做出重大干涉已經不可能,但是一點一點通過細微的影響來引導事件的進展,少女壓根就沒有那個耐性——否則的話,一開始也不會想要做出殺死虛子的行為了。
「高阪京介——朝倉涼子很危險,這一點你也應該知道才對。」
一姬的臉上沒有絲毫戲謔的成分在里面,平時宛如小狐狸一樣眯起的眼楮也睜開了,注視著猶豫不決的少年。
「我們所采取的行為是以保障你想要的日常生活為前提——」
「但——那是假的吧?」
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的一姬,卻被少年本人干脆地打斷了。
「無論是勇者還是懦夫,勝利還是失敗,只要是假的,就沒有意義。」
就如同站在這里的自己,並非是那個附蟲者。
附蟲者——高阪京介在一年前就已經死去。
而自己只是一個在一年前滾落下了山崖的中二病而已。
在那個瞬間,兩個原本不相干的世界重合在了一起,而作為異變中心的京介——死者的殘軀成為了生者的一部分。
「——我不需要那種被賦予的虛假生活!」
少年如此斷言著,而一姬的肩膀則聳拉了下來。
「……你是認真的?」
京介的話語已經充分表明了態度,他將會庇護朝倉涼子。
「就算是自以為是也好,我希望這家伙能明白——」
否則的話,連自己也沒有絲毫遲疑,就作為一個「通訊用有機體」而死去的話,難道不會讓人感到悲傷麼?
——希望你和虛子能夠幸福。
那一天涼子在最後所露出的、發自內心的笑容,至少在京介眼里是毫無虛假的。
所以——
「我們休戰吧?」
京介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
「……」
「說什麼蠢話呢,這家伙。」
除了吐槽的種花以外,一姬,包括涼子都用一種傻了眼的無語表情看著京介。
「咦?你們難道不是因為我才要互相戰斗的麼?」
從少年口中說出的是好船君的經典台詞。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一旦自己做出選擇,事件應該也要告一段落才對吧?
「……看來我高估了你呢。」
一姬苦笑著晃了晃食指。
「朝倉同學成為我們目標的原因是‘對世界的穩定造成負面影響’這一點,高阪你的確是會讓世界不安定的因素之一,但無論你采取什麼樣的行動,我們的原計劃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
干笑了幾聲後,京介一手叉腰,向著一旁的涼子瀟灑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現在,將那個拿出來吧!」
「那個?」
涼子有些莫名其妙地反問道。
「當然是能夠讓現在的我恢復力量的東西。」
記憶雖然殘破不堪還需要時間慢慢回憶,但是關于蟲的部分還是有好好繼承下來,不過從剛才開始無論自己怎麼召喚,冥咆都沒有半點回應。
看著涼子變得有些僵硬的笑容,京介稍微有些感到心虛。
「……難道你沒有?」
一般來說應該會有才對吧?
「如果有那種方便的東西,我一開始就使用了。」
說的也是。
「那、那麼空氣炮,激光劍、等離子鐳射槍、高斯重機這些東西呢?」
雖然好像混入了奇怪的東西,不過現在的京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沒有。」
「沒有?!」
一兩個總應該有才對吧。
還真是不合格的boss大人。
那麼——
冷汗順著京介的額頭流了下來。
虧自己剛才還毫不猶豫地和超能力者撕破了臉,結果隊友實在太不給力了。
「要不我們……先休戰?」
京介搓著雙手試探性地問道。
一姬回了他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
「種花同學,動手。」
「了解。」
「至少給人一點熱身的時間啊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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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蓬萊瀟灑地向前伸出了手。
咳咳,請問有票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