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緣。
連系在家人與家人之間,無可取代的羈絆,有些時候,或許比人們想象中要來得更加脆弱。
那份與血脈相連的親人在一起的回憶如果並非那麼有價值就更是如此,歷經歲月所堆積起來的並非是溫暖而又甜美的愛,而是隨著漫長的時間沉澱、逐漸腐爛發酵,已經深入骨髓的憎惡。
對于從小就在父母親丑陋的相互指責中成長的敬介來說,對于家人的概念尤其感到薄弱,如果說還有誰是少年最親近的人,大概也只有青梅竹馬的千百合了吧。
世界上不存在毫無理由的愛,但一定有著毫無理由的恨。
實際上,父母從來沒有對敬介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之前沒有對敬介哪怕是露出過一次笑容的母親,在他小學一年級的某一天從這個家里蒸發掉了,然後從那個時候開始,沒有了反對者的父親開始肆無忌憚的在晚上帶著不同的女人回家,就算是喝醉了也不會對敬介惡言相向或是妄動拳腳,而是仿佛敬介根本就不存在一樣無視——不過大概是終于對那些被他帶回來的女人好奇地指著敬介問「這個孩子是誰啊?」感到厭煩了吧,父親回家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少,現在父子之間則是一個月或許也見不了兩次面的冷淡關系。
不過敬介並不會太過在意父母對他冷漠的態度,雖然在年幼的時候會對完全不關心自己的父母抱有期待,不過現在,那份期待已經完全被時間所建立起來的隔閡給封存了起來,只留下了由血脈所維系起來的關系,以及被扭曲了的陌生感。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那些家伙來呢?
睜開雙眼,有些茫然的雙眼無意識地看著虛空中的某個方向,逐漸感受到這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時,敬介搖了搖頭,將還殘留在腦袋里的遲鈍感驅逐走,讓凌亂的意識能夠重新距離起來。
一種異樣的感覺讓敬介的神經瞬間繃緊了。
現在這所屋子里有著其他人闖入。
——難道是父親?
不可能,那個男人還從來沒有在早上的時候回來過。
人類的氣息已經滲透進了二樓的階梯,筆直地向著自己的房間延伸著。
放學、青梅竹馬、商店街、黃昏、奇怪的男孩。
昨晚所經歷的一連串場景在敬介的腦海里迅速翻動,然後連成一線,讓他得出了最糟糕的推論——
難道,現在站在門外的陌生人是那個詭異的小鬼——!
「敬介!上學要……你在干什麼啊?」
門把手被扭轉的同時響起的是千百合活力十足的語氣,安心下來的敬介直接滾倒在了地板上。
「你手里拿著襯衫是想干嘛?」
千百合原本就圓溜溜的眼楮瞪得更大了,驚訝地打量著露出安心表情坐倒在地板上的敬介。
少年正以自由女神般單手高舉的姿勢癱倒在床下,因為情急之下隨手在床頭抓了一件換下來的襯衫握在手里,看清楚進屋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馬,敬介連忙將衣服塞進了身後。
「呃……因為想要去洗衣服。」
「你是想要站在房間里把衣服投進一樓洗衣機的籃子里嗎?」
「……」
千百合翻了個白眼,走到窗戶邊上,將窗簾向兩邊分開,早晨的光芒一下子透過玻璃流入了有些陰沉的房間里,打開窗戶後,清新的空氣混雜著朝露時青草獨特的氣味在有些潮濕的房間里蔓延開來,讓人的神智為之一清。
「真是的,阿介,老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的話,可是會長蘑菇的哦。」
「別說那種不可能的事情!」
敬介小心翼翼的從窗戶邊上冒出半個頭向下張望著,不過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千百合,來我家時有沒有在附近看見小孩子?」
「小孩子?這附近又沒有小學,哪里來的小孩子?座敷童子麼?」
「就是昨天……不,大概只是我看錯了。」
敬介這才想起來,千百合應該看不見那個家伙。
所以詳細詢問也沒有必要,說不定那個家伙真的只是一個迷了路的惡靈而已,現在已經好好的回家去了。
很快,少年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麼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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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合和敬介的班級是不一樣的,所以到了同一樓層後,兩人就分開成了兩撥,當敬介走進自己的班級後,一個讓他下巴掉在地上的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喲呵,早上好啊,大哥哥。」
昨天在商業街一直跟蹤自己到了家門口的孩子。
讓自己感到恐懼的源頭。
「你、你怎麼……」
「因為昨天大哥哥不是穿著這所學校的校服嗎?」
男孩穿著還算正常的打扮,雖然雙手戴著有些奇怪的露指手套,不過昨天那種讓敬介毛骨悚然的冰冷感覺卻已經消退了不少。
「所以我今天早上就一直等在這里了!」
挺起胸膛,得意的樣子仿佛在說著「快來夸獎我吧」。
——開、開什麼玩笑!
但是如果在這里發出怒吼聲的話就只會引來無法看見男孩的同學們一片質疑吧,敬介頹然地垂下頭。
「啊,這里是大哥哥的位子對吧?」
男孩仿佛突然想起來一樣指了指正坐著的椅子,然後在敬介回答他之前就跳了起來,讓出了座位。
「請坐請坐~」
覺得昨天被這個這麼個家伙嚇尿的自己真夠**的敬介有氣無力地坐在了位子上,然後立刻用雙臂將整個頭圍了起來。
但即便是這樣做,也沒辦法阻斷男孩那滔滔不絕的興奮聲音。
「啊對了,我的名字叫做高阪京介,大哥哥是叫做石川敬介對吧,我有看班級的名冊表哦。」
「……」
「我現在應該是小學二年級才對,不過實際上我一天的小學也沒有上過呢,至于為什麼沒有上過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過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究竟發生了些什麼,我也不知道呢!」
「……」
聒噪的男孩在敬介的耳邊喋喋不休著。
雖然想要叫他閉嘴,不過在听到男孩所說的話後,敬介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反正男孩的聲音在這個班級里也只有自己听得見而已,當做沒听到就行了。
「喲,今天來得還真早呢,敬介。」
同班同學的山本湊了上來。
「昨天我看見你一個人在商店街那里,有興趣的話今天晚上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卡拉ok或者是游戲中心?」
大概是出于對看上去沒什麼朋友的敬介感到同情吧,雖然外表粗獷,不過意外的是一個比較細心的人。
「不、我就不用了,而且,我並不是一個去的商店街。」
「啊,這樣啊……那下次有空一起去哦。」
山本露出有些遺憾的神情撓了撓頭,笑嘻嘻地錘了一下敬介的肩膀,然後就離開了。
「大哥哥……」
身旁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敬介轉過頭,面前的男孩正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昨天的大姐姐,是你的女朋友麼?」
「不、不是啦,她只是我的青梅竹馬而已!」
敬介有些慌張地否認著。
男孩看著搖頭的敬介,有那麼一瞬間,天真無邪的表情從男孩的臉上徹底抹去了。
不過也僅僅只是那麼一會兒而已。
接著,男孩又沖著敬介笑了起來。
「對于大哥哥來說,大姐姐是很重要的人吧?」
「……沒錯。」
對于敬介來說,千百合是無可取代的家人。
沒有千百合的話,這個敬介也會變得不存在了吧。
「……大哥哥。」
男孩坐在了敬介後面的位子,而原本應該坐在敬介身後的女生則自然而然地往後多坐了一個位子。
「既然你能夠看得見我的話。」
敬介的心仿佛被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攥緊了。
「那麼……你就是附蟲者,對吧?」
「……大概,是把。」
少年的問題,敬介也沒有辦法回答。
然後,直到班會開始,敬介與少年之間都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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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
近兩年所興起的都市傳說。
目擊報告時有發生,某些人感到一屑不顧的東西。
但是不安卻已經在私下里經由人們的口舌擴散開來。
——詢問著夢想的紅衣女人。
——狩獵著人心的可怕怪物。
——如果被蟲纏上的話,可是會被穿著黑衣,戴著黑色眼鏡的怪人給抓走的喲。
這種有板有眼的敘述,到底是想象力的產物,還是在事實的基礎上所演變而成的東西?
敬介似乎已經尋找到了答案。
「我……才不是附蟲者呢。」
當、咚、咚、咚——
仿佛鐘聲一樣渾厚的聲音,在黃昏時分的學校里回響著。敬介竭力保持著雙腿的平穩,緩緩地走下了樓梯。
最後一節課下課後,敬介被喊到後面的活動大樓幫忙搬運資料,現在周圍已經是一個人也沒有了。
「啊,大哥哥會害怕放學的鈴聲麼?」
感到了敬介的動搖,男孩在一旁打趣道。
「怎麼可能!」
過了一天的時間,敬介基本上已經了解了男孩的脾性,基本上就是一個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小鬼。
「我要去校門口等千百合,等一下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回你該回的地方去吧。」
「……我沒有能夠回去的地方,因為那里已經沒有人能夠看見我了。」
男孩臉上露出了有些寂寞的笑容。
「一個人的過家家,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帶著單邊太陽鏡,留著一頭古怪發型的青年,在樓梯盡頭的出口處仰頭注視著露出愕然表情的敬介,以及皺起眉頭看過來的京介,嘴角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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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節小劇場
他是便當王,還是馬甲帝。
——浸父迪歐雷斯托伊
在貼吧看見的,列舉浸父的萌點,這是有多閑啊?
不過這句真心不錯,而且貌似還真有那麼點兒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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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