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班的時候，王天華突然通知，全體黨委成員開一個踫頭會。也不是，又有什麼事。
正常情況下，不管有什麼事，在踫頭會之前，一二把手都該踫個頭，交換一下意見。如縣里的肖振寬、李向斌；市里的海之棟，趙廣。哪怕權利之爭上面，有所沖破，規矩是不能破的。
小鎮的爭斗，雖然是明刀明槍，但多少也要講點規矩，一二把手意思一下，也是在所難免。可是，王天華還真夠絕的，管他什麼事，事先都不和高玨溝通，直接上黨委成員踫頭會。顯然是自信吃定高玨了。
一干黨委成員前往會議室開會，于倩和高玨的辦公室比較近，出門正好踫到，便一同前往。下樓時，見旁邊無人，于倩小聲說道︰「鎮長，出什麼事了？要這個點開踫頭會。」
高玨微微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去看看再說。」
于倩听了這話，也不再多言。到了會議室，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王天華沒有到場。彼此間互相意思一下，高玨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過了沒一會，王記終于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讓諸位久等了。」王天華大咧咧地來了一句，到中間的位置上坐下。掃了一圈在座眾人，他面帶微笑地說道︰「馬上就要下班了，為了不耽誤大伙吃飯，我長話短說。有這麼個事，鎮里原先不是有三家鄉鎮企業，掛牌出售麼。眼下已經售出兩家，還剩一家家具廠至今沒有賣不出。咱們列山的發展，此刻蒸蒸日上，別的企業都搞活了。家具廠也不能一直擱在我們的手里，耽誤了發展。今天上午，家具廠的賈廠長來找過我，有意將家具廠買斷。他說，當初高鎮長曾經和他談過，希望他以四十萬的價格，購買家具廠。高鎮長，有這回事嗎？」
王天華說完。目光落到高玨的身上。
高玨微微點頭，說道︰「當初我確實和他溝通過，但他沒有答應。」
「是呀，他也是這麼說的。還說當初。他其實也想購買，只是四十萬的價格有點高，他當時拿不出來。過後他一直東拼西湊，眼下好不容易湊上了四十萬，打算以高鎮長提出的價格。購買家具廠。高鎮長，不知你的意思如何？」王天華說道。
「王記，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以前鎮里困難。我無奈之下，才願意以四十萬的價格將家具廠賣斷給他。他當時不僅不答應。甚至也沒有留下話來，說要湊錢購買家具廠。只言家具廠連年虧損，再也不打算經營。之後，鎮上的黨委會，做了一個決定，以後誰要再想買斷家具廠，必須要拿出一百五十萬來，少一分錢也不行。」高玨堅定地說道。以前自己是純粹沒有辦法，才像賈昌妥協，以低廉的價格將家具廠出售，可賈昌卻抱著「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強硬到底，就是不買。
列山鎮今非昔比，等路一修好，鎮里的企業，都會賺錢。你那個時候不買，現在想買，甚至還想以四十萬的價格購買，和白日做夢有什麼區別。高玨當然不能答應。
「黨委會上決定的意見，我已經看過了。我今天也對家具廠做了一番簡單的了解。家具廠，除了土地、廠房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資產和有價值的設備。這一百五十萬，說白了就是購買土地和廠房的錢。我和賈廠長又溝通了一下，他的態度很誠懇，表示一百五十萬，此刻真的拿不出來，但願意先行支付四十萬，余款分期支付。當初鎮里出售陶瓷廠和罐頭廠的時候，不也是分期付款麼，我想這樣一來，就沒有什麼問題了。」黨委會上通過的事，王天華如果想要再改，也不是不行，只是這樣，實在不妥，一是表明態度，對前任的徹底否定；二是明擺著讓在座的這些人出爾反爾，也不太好。這兩點，對王天華來說，也不是特別重要，反正自己跟肖毅有矛盾，誰都知道，就是否定你了，又能如何？可關鍵在于，如果以四十萬的價格出售，勢必留下口實，而且高玨同樣可以堅決不執行，甚至上報的縣里。
所以，王天華決定采取個折衷的法子，先欠著。
「分期付款？」高玨輕笑一聲，說道︰「王記，這分期付款，不知道是分多少期，又是在多少年內還清呀。另外，賈廠長還欠咱們錢呢，三年的承包費，一共一百五十萬，可是一分錢也沒給，王記既然對家具廠的事，如此關注，想來不會不知道。當日我和賈廠長談的時候，他可是口口聲聲地說，家具廠連年賠錢，他實在做不下去了，當初賠錢，現在就能賺錢麼，如果再賠了，咱們這個家具廠可怎麼辦呀？他欠的買斷款，咱們找誰要去呀。」
「高鎮長，你也說了，此一時彼一時麼。以前是因為列山鎮的路不好，所以賈廠長賠錢。但現在，天劍集團投資修路，預計明年就能完工，投入使用，到那時，家具廠肯定會賺錢。賈廠長跟我說，首付四十萬，余下的一百一十萬，分六年還清，第一年付十萬，以後每年付二十萬。其實，我覺的這個提議挺不錯的，不知列位以為如何？」王天華把話說完，四下掃了一圈。
「我贊成王記。賈廠長在鎮里的家具廠經營多年，有大把的經驗，以前不賺錢，全是因為地理環境所限制，現在不同了，我相信，賈廠長一定會把企業做好。」黨政辦主任李偉，第一個說道。
「我也贊成王記的建議。咱們當初在黨委會上決定，日後出售家具廠的價格為一百五十萬，絕不能少了這個數，但也沒說，不能分期付款。李主任說的也很好，賈廠長經營多年，若非地理環境所限，一定能夠盈利。另外，高鎮長說，賈廠長拖欠了承包款，這點確實沒錯，可是賈廠長也不容易，家具廠不掙錢，他還養了那麼多工人，給鎮里減輕了不少負擔，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麼。將心比心，這個家具廠以分期付款的形式賣給他，我認為可以。」副記葉恆也跟著說道。
七個黨委成員，兩個中立，三個贊成分期付款，高玨和于倩否定，也是徒勞。尤其是，當初的黨委會議上，也沒說不許分期付款，蕭玫購買的時候，也不是一次性現金付款，頂多是還款的期限比較短。但是，有了這個先例，還款期限的長與短，就不重要了。
「分期付款，也要分情況，分是誰。我對賈昌的信譽，抱有懷疑態度。而且現在，投資列山的企業，越來越多，家具廠想要賣出去，並不是難事，不過時間早晚。如果能夠一次性全款的形式賣出去，豈不是比分期付款的形式強得多。」高玨說道。
「我贊成高鎮長的意見。分期付款的年限，實在有點長了。」于倩說道。
王天華等了一會，見沒有人再發言，他心中很是滿意，這一次，自己又贏了。他略顯得意地說道︰「今天的踫頭會，到此結束，明天召開黨委會，舉手表決。散會。」
踫頭會上模出了底細，王天華信心十足。
高玨等人離開會議室，現在也到點下班了。按照原計劃，他與于倩一同前往單五的家。
單五的家很大，三件大瓦房，獨門獨院，院子不小，能有二百多平。在院門處敲門，沒一刻，單五親自前來開門，一臉微笑，讓高玨與于倩請到院子里。
一進院，高玨馬上看到，院子里擺放了不少家具。桌子、椅子、立櫃，什麼都有。不過只是半成品，尚未刷漆。
高玨好奇地笑問道︰「單五，你這派出所長，還會點木匠呀？」
「我哪會這個呀，都是我老丈人的手藝。他的木匠房，在我家後面，院子不夠用，所以就先存在我這兒。等過兩天刷了漆，就拉到市集上賣。該說不說，我這老丈人還真有點經濟頭腦，說現在來咱們列山的人越來越多，不管是干什麼的，只要在這住，就離不開家具，所以多做點，肯定不愁買主。說真的，我老丈人的手藝還不錯，想要訂做什麼家具，只要有樣子，肯定就能做出來。您要是家里需要點什麼，盡管說一聲。」單五笑呵呵地說道。
「好，等需要的時候，少不得麻煩。」高玨客氣地說道。
邊走邊說，這就進了單五的家。于倩的女兒，放學就來了，正和單五的兒子一起寫作業，單五的媳婦，忙著炒菜，餐桌上已經擺了五盤菜。
三人在炕上坐下，茶水早已沏好，單五挨個倒茶。然後一邊喝茶，一邊閑聊。才說了沒幾句，院外響起敲門聲，單五的媳婦，出去開門，跟著就听一個男人說道︰「桂梅，趕緊給我拉個燈到院里！我得趕工！」
「爸，天都黑了，趕什麼工呀？您老也不怕累著，趕緊歇著，有什麼活，明天再干也不遲呀。」單五的媳婦楊桂梅問道。
「前些天，張大海的外甥不是把人家閨女的肚子給搞大了麼，著急結婚。現在房子收拾好了，就差家具，剛剛跑到我這，要訂做幾件家具，時間還挺緊的。我這一琢磨，咱這兒不是有現成的麼，今晚給他刷了漆，晾上兩天，不就得了。你趕緊給我挑燈，我和鐵柱現在就干。」听著說話的聲音，人已經進了院。
高玨先前倒沒在意，可一听到張大海的名字，連忙轉頭順著窗戶向外看去，見院里此刻站了兩個男人，一個能有五十上下，听剛剛的對話，應該就是單五的老丈人。另外一個，是個中年漢子，十分魁梧，仔細一瞧，認識。不正是當初群眾上訪，幫自己解圍的那個漢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