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小會議室。
南灣縣的班子成員，依次被袁可國請去談話。這一次，輪到高玨了。
他氣定神閑地走進會議室，袁可國坐在斜側方的位置上，在他的旁邊，還有一個秘書，是他的下屬，副處級秘書。
以一般人的印象中，這種京城大衙門出來的，一向都是態度囂張，根本不把市里的小干部放在眼里。可通過袁可國昨天的表現，一點也看不出這等態勢，沒有半點架子，顯得很隨和。他見高玨進門，臉上露出微笑，還率先打起招呼，「高縣長，你來了，請坐。」
「多謝。」高玨也露出友善的微笑，點了下頭，到袁可國對面的位置坐下。
在門口，還有一名袁可國帶來的秘書，他將門關上，像是防止有人听到屋內的談話。
「高縣長，我這個不喜歡賣關子，這次奉命下來，就是來調查南灣縣並入德原市的可操作性。立足長遠，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你們所有人的觀點，都會送入國務院辦公廳，作為參考。而且保證不會泄露。現在，我想听一听，你對此事的看法。你在南灣，也經營了一段時間，參與了雙新區的改造，想來對南灣縣情況十分清楚。」袁可國沒有廢話，開誠布公地說道。
「袁秘書，我雖然來南灣也有一段時間，但畢竟經營尚短，對于此事，高見沒有，淺見倒是有一點。站在眼前的立場出發。南灣縣雙新區改造，在未來的三年內，便可落成，那時，西連固州、南通德原，發展的前景，自是一片大好。加上先天的臨海資源，我想用不了多久，申請成為地級市，都不為過。至于說南灣是留在固州。還是並入德原，我想對于南灣來說，都沒有影響，南灣還是南灣，南灣仍然富庶，影響的只是固州與德原兩地。南灣從固州劃出，可以想象，固州素以南灣為經濟命脈，一旦失去南灣。經濟增長必然大幅度下降，而且稅收也會大幅度減少。甚至可以說，在城市建設與經濟發展發面，都要受到很大的影響。相反，德原得到南灣，經濟建設本就高速發展的德原，勢必如虎添翼，再上一個台階。進而成為計劃單列市。這個可行性和操作性，無非是建立在南灣不變，固州與德原發生巨變的基礎上。」高玨侃侃而談。只是就事論事，沒有參雜個人傾向。
听了高玨的一番話，袁可國微微點頭，瞥了一眼身邊的秘書，見已經記錄完畢，這才又說道︰「高縣長說的沒錯，不管南灣是並到何處。南灣還是南灣，南灣的發展，不會受到特別大的影響。會發生巨變的，是固州和德原。那對于南灣的去留。高縣長可有什麼建議？」
「我個人沒有傾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既在南灣為官，我只需要對南灣的百姓負責。我想，對于南灣的百姓來說，不管是在固州，還是劃到德原，都跟他們沒有什麼關系，只要南灣發展的好，他們有吃有穿，家有余錢，那就足夠了。」高玨繼續秉持中立態度。昨天晚上，他沒有給歐陽培蘭直接的回答，歐陽培蘭也沒有逼迫他，硬要一個結果出來。高玨權衡了許久，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中立。其他的事情，不在他自己的掌控範圍之中。自己的命運，其實他自己說的都不怎麼算，更別說是南灣的命運了。
「高縣長倒是快人快語，一心為民。很好。」袁可國再次點頭，對于高玨的棄權，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好像也是個局外人，無非奉命行事。
也沒有再行客套，直接送高玨離開，有情下一位。
高玨返回自己的辦公室，能做的只是等待。
下午兩點，歐陽培蘭直接召開黨委會議，不是踫頭會，是正式會議。
九位黨委全部到齊，歐陽書記說了一番開場白，意思很簡單，國務院考慮到南灣的班子已經換了人，所以希望南灣班子，重新給出個最終意見，是否願意並入德原。
高玨已經想到，昨天歐陽培蘭既然敞開天窗說亮話了，這一次的黨委會議，應該在所難免。其實他也想看一看，班子里的成員，都揣著什麼心思。
「梁縣長，不知你對南灣並入德原的事，有何看法？」歐陽培蘭先是看向梁伯華。
「此事屬實令人為難呀，我這些天，一直在考慮，南灣是留在固州更有前景，還是並入德原更有前景，可思前想後，總是拿不出個主意來。歐陽書記開這個會，集思廣益一下，確實很好。我看，要不然，讓那些在南灣經營比較久的同志先說，我也能開闊一下思路。沈副書記，在座的這些人里，屬你資歷最老，不如有你帶個頭。」梁伯華沒有表態自己的觀點，而是將皮球踢給了沈逸田。
「既然梁縣長讓我先說，那我也不好推辭，只能拋磚引玉了。當初田企雍他們主張將南灣並入德原市時，我是棄權的，在我看來南灣沒有必要並入德原市，以南灣的發展勢頭，已經隱然成為錦華省下的第一縣，不管在歸屬在哪個市，都是一等一的地區。不過現在不同了，我們南灣正在進行雙新區改造，需要大量的資金和支持，既然固州想將我們留下，德原市想讓我們並過去，那好呀，讓他們表個態吧，在南灣雙新區改造方面，能夠提供多大的支持。誰提供的多，我們南灣就跟著誰。」沈逸田的話，看似很在理，沒有什麼傾向，其實不然，論財力，固州哪里比得上德原市，如果要按這個來決定南灣的去留，也不如說，直接劃到德原算了。
都是老中醫了，誰听不出誰的道兒啊。
高玨听的明白，他知道了歐陽培蘭的意思，現在沈逸田又這麼說，明顯是做過溝通的，沈逸田站到了歐陽書記這一邊。組織部長賈景平和宣傳部長焦美珠都是歐陽培蘭的人，肯定也是要站過去的，加上有正副書記坐鎮，其實沒有自己，歐陽培蘭也是贏定了。至于說梁伯華的態度，高玨還是表示懷疑，這家伙，總是深藏不露的，看不出來一點痕跡，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呀。不過眼下沈逸田表明了立場，如果梁伯華真的也支持合並的話，跟著發話，大局便定。
可高玨怎麼也不會相信，趙廣和海之棟會派一個叛徒過來。
但梁伯華還是沒有表態，不出高玨所料，組織部長賈景平和宣傳部長焦美珠都站了出來，支持沈逸田的看法。
「高玨，你的意思如何？」歐陽培蘭看向高玨。工作時，她總是帶著那副金絲眼鏡，彰顯雍容華貴，或許正是因為有這副遮擋，也令她眸子里的精光，不是那般攝人。
高玨爽朗一笑，說道︰「說真的，南灣縣是否並入德原市，我一直都沒考慮好。這里有一點淺見，也是我執拗的地方，索性說出來，算是個參考吧。如果諸位能夠予以糾正，或許能讓我一下子茅塞頓開也說不定。」
說到這里，高玨頓了頓，才接著說道︰「這件事，無疑要從兩方面考慮，一方面，站在南灣的角度上；另一方面，站在固州和德原的角度上。先說一下，站在南灣的角度上吧。沈書記說，要看在雙新區改造上，固州和德原，哪一方面能給我們提供的幫助更多，咱們就去哪里。我不這麼看，如果真的為南灣考慮，咱們不如直接申請成為地級市，這樣一來，南灣的發展更快。眾所周知，南灣每年要上繳大量的財政收入，留下來的，微乎其微，然後依靠固州下撥。如果南灣能夠成為地級市，上繳到省里的財政收入明顯會減少許多，而且省里下撥的，也會直接落到我們南灣的頭上，我們絕對可以自給自足，不需要任何外界幫助，完全憑借南灣自己的能力，完成雙新區改造。這是站在南灣自己的角度上考慮。站到固州和德原市的方面考慮，南灣要是月兌離了固州，固州的經濟發展，倒退不可能，但前進的步伐，勢必大大放緩。而德原市，自然會順理成章的成為計劃單列市，經濟發展也會以更快的速度，再上一個台階。就是因為想到這些，所以我一直無法決斷啊。」
說完，高玨故意地嘆息一聲。
見高玨這麼說，歐陽培蘭差點沒氣死。但她的臉上，沒露出半點喜怒，仍是那般平和、雍容。
高玨的說法，算是中立，也可算是棄權。但現在並沒有投票，說歸說，最後怎麼做，還得再看。高玨的想法，就是多看看。
「確實是左右為難呀。」梁伯華終于說話了。「不過我很贊成高玨同志的第一個看法，申請成為地級市。南灣有天然的優勢，發展前景廣闊，只作為一個縣，明顯會讓發展滯後，不管是留在固州，還是並入德原，都是如此。」
他把話說完，紀委書記溫通睿和政法委書記王澹，也都依次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他們的觀點很直白，南灣隸屬固州這麼多年了，在經濟方面，經過多年的磨合，已經成型，如果貿然並入德原市，未必趕得上留在固州。
武裝部長曲國宇還是和以前一樣，「經濟發展，我懂得不多，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一時間，我也不知該何去何從了，我再听听吧。」
九名常委，除了歐陽培蘭沒有說話之外，其他八人，都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八個人，三種聲音，這潭水，一下子被攪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