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州監獄的接待室里,永棉紡織廠的王廠長孤在椅子上,房間內,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半點聲音,他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聲。
房間內並不熱,五月末的季節,天氣最為清爽,可他都頭頂,卻莫名其妙地見了汗。
自打姐妹服裝廠從他這里進貨,紡織廠的生意,得到了緩解,也算讓他喘了一口氣。沒有想到,今天竟被公安局的人,請來協助調查,而且還是被押到固州監獄,怎麼叫人心內惶恐。
「 !」
接待室的門,突然開了,王廠長嚇得,不自覺地站了起來。緊跟著,就見有兩名警察先行步入,左右分開,高玨與王洪波先後進來。
「王廠長,咱們又見面了……」高玨的臉上露出微笑,眸子散發出精光。
「高、高縣長您好……」王廠長的消息還算靈通,加上在新聞里看到了高玨,所以知道,高玨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高廠長了,而是新任的北安縣二天王。
「坐下話說。」高玨抬手比了個手勢,人也走到椅子旁,他抓了把椅子,先行坐下。
王廠長倒是不敢馬上坐,等到王洪波坐下之後,方敢小心翼翼地坐下,也就是沾了個椅子邊。嘴里小聲地說道︰「謝謝高縣長……」
「今天請你來,是有件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本來麼,不該讓你舟車勞頓,折騰這麼遠,實在是時間比較緊,事情又涉及到監獄里的一個人,就只能請你過來了。王廠長,請不要介意。」高玨自顧自地說著,聲音中,听不出半點道歉的意思,仿佛是應該應分。
「高縣長,您客氣了……應該了……」王廠長小心地應著。
「像你了解之前。先給你看一樣東西。」高玨話音平淡,抬起手來,輕輕地向前一比。
身後的警察,馬上會意,將帶來的校服和衣料。直接送到王廠長的面前。自家產的衣料。以及制成的校服,他自然認識,特別是看到,校服褲子裂成這樣。背心不自覺地冒出冷汗。「高、高縣長……這是……」
「這是姐妹服裝廠生產的校服,听廠里的人說,面料是從你那里采購的。你確定一下,這些面料是不是你賣給姐妹服裝廠的呀?」高玨淡然地問道。
「好像……是……」王廠長哪敢說不是呀。
「什麼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高玨冷冷地說道。
「那個……是……」王廠長點了點頭。
「這面料你是以什麼價格賣給服裝廠的呀?」高玨再次問道。
「這……三十……」王廠長硬著頭皮說道。說了這話,他的心中直突突,小心肝險些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現在終于知道,高玨請他來的用意了,頭頂的汗水,也是越來越多。
「三十!」高玨冷笑一聲,說道︰「王廠長,你這個人不厚道呀。想當年,我在姐妹服裝廠當廠長。和你也算是半個同行吧,這面料值多少錢,咱們心中都有數。盛雪紡織廠才賣十元,你憑什麼賣三十呀?報物價局審批了嗎?」
「我……這個……」王廠長一時無言以對。
「說吧,誰給你的膽子。膽敢將只值錢的面料,以三十塊錢出售,還是出售給婦聯下屬的服裝廠。服裝廠可是以扶持下崗女工為宗旨,你這麼做。知道是什麼後果嗎?」高玨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我……」王廠長哪里敢將這其中的貓膩說出來。琢磨一下,苦著臉說道︰「我這前頭也就是要一個晃價……誰知道服裝廠他也不講價……生意人麼……自然是貪圖利潤……既然他願意買……我也就以這個價格賣了……」
「王廠長,這個借口可不好呀。你和姐妹服裝廠簽了一份長期購貨合同,這份合同我已經看過了,是以三十塊錢的價格,購買尼龍綢面料不假。但是,你第一年發給服裝廠的面料,和第二年發給服裝廠的面料,可完全兩樣。同樣的價格,為什麼第一年的質量很好,第二年卻變成了這種最低廉的劣等貨呢?王廠長,我希望你能給我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的話,我完全可以視你的行為為商業詐騙。你知道商業詐騙的後果嗎?」高玨冷冷地說道。
這個罪名,可著實不輕,一個商業詐騙,少說判三五年,多說就是十年以上,而且,還要處以罰款,自己紡織廠,都得搭進去。王廠長一時間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句話來。
高玨見他被徹底震懾住,心中確定,已然大功告成,為了再加一把火,讓王廠長徹底崩潰,高玨進而說道︰「王廠長,你可不要和我胡說八道,告訴你,我剛剛已經見過趙開東了。趙開東明確表示,他第一次以三十元的價格進貨,你給的都是品質上乘的面料,生產出的校服,在北安縣的各學校,也有良好的口碑。此事,他已簽字畫押。為什麼,第二年你卻發給服裝廠這種劣等面料,商業詐騙,特別是詐騙扶持下崗女工的政府福利企業,你的良心何在?等上了法庭,必然是罪加一等!」
說到最後,高玨的聲音,越發凌厲起來,王廠長被高玨嚇得,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身上的冷汗,竟然將內衣浸濕。他知道,高玨這不是危言聳听,真要是再加上這一條,罪加一等也不為過。那個時候,高玨再稍微加一把力,那就是十年以上。在監獄里蹲上十年,自己出來就可以直接退休了。「高縣長……我說……我說……」
果然,王廠長崩潰了。
「說吧。」高玨的臉色平和下來,聲音也變得溫和。
「我和服裝廠的交易,第一年確實是優質的布料,這一點,一點不假。第二年,是服裝廠方面,主動要求,改為最低廉的布料,也就是價位為十元錢的。我曾對服裝廠方面說過,這種布料做出的衣服,根本穿不住,可服裝廠卻執意購買。價位是十元,服裝廠要求仍然以三十元的價格走賬,而那多出來的二十元錢,我根本沒有見到。我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對方是吃回扣,可我不賣,料想也會有別的廠家賣,沒有辦法,我只能答應。」王廠長一臉委屈地說道,看模樣,都快哭了。
「照你這麼說,服裝廠是以十塊錢的市場價格購買你的劣等布料,卻要求在明面上以三十元的價格走賬。你有什麼證據嗎?」高玨和顏悅色地問道。
從高縣長的表情上,王廠長似乎看出來一點苗頭,隨即明白,高縣長要動的人,不是他,而是服裝廠那邊的人。轉念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自己一個小魚小蝦,值得高玨動手麼。而那個姐妹服裝廠,可是當年高廠長的心血,被禍害成這個樣子,高玨能不有氣麼,要對付的人,肯定是服裝廠的。
昔日的高廠長,可是今天北安縣的二天王,想要捏死他,還不像捏死只螞蟻。現在順桿爬,或許還來得及,否則的話,連自己都得陷進去。
王廠長打定了主意,馬上肯定地說道︰「高縣長,證據我確實沒有,這種事情,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至于說過賬的方面,服裝廠卻是額外將二十元差價的稅款給了我。不過您想,布料的好壞,一眼就能看出來,服裝廠方面也不是傻子,那麼多布料,我以次充好,能蒙混過關麼。自然是兩家溝通好了,方能如此。」
「你是和服裝廠的哪個人溝通交易的?」高玨再次問道。
「和我談這件事的時候,是服裝廠的廠長馬光慶。付款交易的時候,是服裝廠采購處的處長李顯佟。」王廠長如實說道。
「我暫且相信你的話!」高玨擺了下手,身後的另一個警察,馬上拿著紙筆,走到王廠長的面前。跟著,高玨又行說道︰「你現在寫一個情況說明,簽字畫押。」
「是。」王廠長哪敢不從,立刻動筆,將剛剛交待的情況,全部寫了下來。甚至,就連勞動布的差價,也都寫上了。勞動布的進價,本來是二十五,服裝廠作價為五十元購買。
寫完之後,簽字畫押,警察將情況說明呈到高玨面前,高玨接過,看了一遍。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請王廠長去休息。把馬光慶給我帶過來。」
「是。」警察答應一聲,將王廠長請出接待室,前往休息室,讓他休息。隨後,前往另一個休息室,去押馬光慶。
馬光慶與采購處長李顯佟、汪主任都跟著高玨來到固州,別看汪主任是國家干部,現在又沒有什麼證據,但此事終究涉及到婦聯下屬的企業,你過來隨同調查,也屬正常。馬光慶和李顯佟、汪主任被分別安置在休息室內休息,彼此無法通氣,三個人的心中,現在都是無比的緊張。
馬光慶被警察帶走,前往接待室,一路之上,小心肝砰砰亂跳。自己犯得什麼事,他自己心里清楚,搞不好,這固州監獄就是他未來的歸宿了。
進到接待室,高玨和王洪波正在里面等候,馬光慶連忙小心地和高玨打招呼。高玨表面上很客氣,因為他已經成竹在胸。
「坐。」高玨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謝謝……」馬光慶和剛剛的王廠長一樣,渾身上下,開始直冒冷汗。雖說這里的接待室,但此刻,也有一些審訊室的味道。
待他坐下,高玨的臉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隨後說道︰「馬廠長,你先看看這個,然後咱們再說。」說完,他將面前的情況說明用兩根手指夾了起來,身後的警察馬上接過,然後走過去,送給馬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