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狂刀手里的巨刀緩緩地亮起了一抹光暈,隨風是真的不想反抗,或者說,他是不知該怎麼反抗了。拳頭攥得緊了又緊,眼里也滿是不甘的神色,就像之前他被劉今一腳踹翻在地時一樣。
「若是能逃出生天,我一定要滅了他整個血隱堂。」隨風想到一半,笑了,笑自己臨死前還在做著這樣幼稚的夢。
狂刀手中的刀落了下來,奇怪的是,本該迅捷如風的刀竟然一點一點慢了下來。「也許這就是臨死前的幻象吧。」隨風自嘲地想。
不知道從哪里閃過一道銀白色的光,就像是陰霾天氣中的一道霹靂,迅疾如電一般擊在了緩緩下落的刀上。到了眼前隨風才驚覺,那是一道劍光,身前也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狂刀收了力道,這一次刀劍相踫卻沒有了剛才那樣的聲勢。只不過一聲清脆的銅鐵相觸的聲響,接著,白影退了兩步,而狂刀也退了一步。白影退到了身前,咳了一聲,竟然帶出了一口血來,露出了半張側臉,隨風猛地一眼認了出來。
「雲大哥,你沒事吧。」隨風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
「小傷罷了,你先別動。」雲水漸簡簡單單只說了這麼幾句,微微橫邁了一步,擋在了隨風身前,露出了他左邊一整個貫穿的傷勢。大量的鮮血已將他的白衫染得通紅,隨風張大了嘴巴,吐不出半個字來。
狂刀愣了一愣,沒想到到了如此關頭還會有人橫插一腳。「閣下是誰?看樣子功夫倒是不弱。」
「哼哼。」雲水漸擦了擦口角邊的鮮血,微眯著雙眼,仿佛完全沒有將他放在眼里。「你的架勢倒是不比飄雪小,不知死得會不會比他快點。」
「你殺了我師弟?」狂刀又是一愣,接著哈哈一聲大笑,「你能殺得了飄雪師弟?隨便胡謅一句,還想騙我……」
狂刀還沒有笑完,雲水漸看也不看,從懷里掏出了一個令牌扔在了地上。隨風半靠在書上,接著一絲微弱的月光,看得分明,令牌正中依稀是一個「血」字。整個形狀大小就和之前那個陰里陰氣的綠衣青年拿著斥退官兵的那塊一般無二,那個在洛陽客棧和游船上所見的綠衣青年就是傳說中的絕世殺手飄雪?
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听雲水漸道︰「只可惜他一直跟隨的人不巧是我要保護的人,所以他會死再自然不過了。」
一直與他相隨竟然不是巧合,而是他一直跟著自己。想到這里,隨風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背後一層的冷汗。
「還我師弟命來!」狂刀一聲大吼,已沖到了眼前。刀光亮起,又是霸絕天地的一刀。刀刃破空的聲響已然壓下了他衣衫飄動的聲音,恍若天地間只有這開山裂石的一刀,根本避無可避。
其實雲水漸真的沒法退避,他若是躲閃,這一刀便會砍在他身後的隨風身上。
顧不得自己有傷在身,雲水漸運氣于劍,橫出一劍,莊正而宏大,迎了上去。雲水漸這一劍雖平實,看似樸實無華,可在狂刀眼中卻衍出了數十種變化。眉頭微微一皺,又是一聲巨吼,手中勁道再添兩分,全然不顧,十足的以力破巧。
刀劍未相交,氣勁已相踫。狂刀是個彪形大漢,又是使的半人大刀,一身蠻力可想而知。況且他由怒而生威,加上了沖撞之力,雲水漸是個書生模樣,功力雖不弱于他,可是勁力卻不足。狂刀帶著身軀之力一壓,雲水漸有傷在身,腳下一軟,已半跪在地,連劍也已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狂刀狠笑兩聲,滿臉的猙獰,真的想要將雲水漸從中劈開一樣。
雲水漸神色不變,左手如若游魚般伸出,對著狂刀胸口就是一掌送出。狂刀心神都放在刀上,待得發現雲水漸一掌到來的時候,已有些來不及了。匆匆運了口氣,就拿左掌迎了上去。
兩掌相交,一聲悶響。狂刀心里一驚,沒曾想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功力竟然如此渾厚,並不在他的下風,而且雲水漸還有傷在身。
雲水漸暗自調息一口氣,又是一股純淨的內力一下朝著狂刀涌了過去。狂刀本就有些輕敵,再加上一時地大意,被雲水漸渾厚的內功一震,往後連退了四五步,口角也流出了一絲鮮血。
「你到底是什麼人?年紀輕輕有如此功力,還能殺了我飄雪師弟應該不是籍籍無名之輩才是。」狂刀恨恨地盯著雲水漸,眼神里多了一分警惕。
「咳咳」,雲水漸皺眉看了看自己左邊胸口處觸目驚心的傷口,輕咳了幾聲。「我是誰並不重要,其實我們沒有必要在這里打。我只想保住他而已。」說完,讓了半步,露出了身後的隨風。
「閣下如此年紀氣度武功,本座僅見一二。本來行走江湖,應該互相抬愛,只可惜,家師血隱真人下了死命令,任何從石窟內出來的人,格殺勿論。是以,恐怕不能從命了。」狂刀越發覺得雲水漸捉模不透,言語間也多了一絲敬意。
仿佛沒有察覺到狂刀有些松口的意圖,雲水漸緩緩抬起了頭。「血……」
一個隱字被他含在了口里,還沒有發出聲來。就在那一瞬間,雲水漸一步踏出就到了狂刀身前。隨著他身影的移動的,還有他的劍。只來得及听見一絲細若蚊蠅的劍吟,卻看不到劍光,狂刀整個身子一抽搐,匆忙向後一躍。
他反應雖快,可是比起雲水漸的劍來說還是慢了一分。長劍平直地劃過他的胸際,在他鎖骨之下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狂刀畢竟襲殺經驗豐富,借著向後倒的力道,他身子後彎,右腳撐地,左腿閃電般地踢出,正中雲水漸丹田。猛地一用力,將他踹了出去,而他自己也向後倒在了地上。
雲水漸面部微微一抽搐,丹田實乃重地,被他這樣一踢,氣海一陣翻騰,若是處理不好不要狂刀動手他自己便走火入魔發狂而死了。又是幾聲咳嗽,隨風從背後看來,雲水漸握劍的手都有些顫抖了,隨風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雲水漸眼神依舊似水一般,看到狂刀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也不說話,舉著劍又攻了過去。
這一次狂刀學乖了,不與他正面相踫,雲水漸出劍來攻,他盡量以躲閃為主。以此方法來耗費雲水漸的體力,雲水漸重傷在身,又能堅持多久?
眼見的雲水漸揮劍的速度是越來越慢,喘息的聲音也越來越大,隨風的手也越握越緊,都能擠得出汗來。
終于狂刀尋到了雲水漸劍招間隙的一個破綻,大刀猛地送出,撥開雲水漸手中長劍,一下刺出,「刺啦」一聲,大刀捅了進去。就看到一個刀尖從他的右背後伸了出來,狂刀飛起一腳踹在雲水漸的胸膛,讓他像隨風一樣飛了出去。
雲水漸渾身是血,嘴里也不停地有鮮血流下,慘笑著,「你以為你贏了嗎?」
說著,緩緩舉起了左手,想要擦一擦口角邊的血跡,可是他一動牽動了傷口,卻流出了更多的血。
「就憑你?死到臨頭還說大話。」狂刀舉著大刀,哈哈狂笑,並沒有將雲水漸的話放在眼里。
「雲大哥。」隨風一陣申吟,勉強站了起來,緩緩向著雲水漸所在靠了過去。
雲水漸和隨風之前一樣,靠在一棵古樹上支撐起了上半身。「你不想知道飄雪是怎麼死的嗎?」雲水漸聲音依舊是冷然一片。
「嗯——」狂刀一愣,剛止住笑。
「嗡——」一聲宏大莊重的劍吟,伴隨著無與倫比的炫目色彩,既不明是何方傳來的聲音,也不知是何物產生的炫彩。
這一切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隨風也只看到雲水漸奮臂一揮,當一切色彩聲音過去之後,狂刀還保持著先前那個笑的姿態,胸口卻被什麼利器給整個地洞穿了,留下了個淒淒慘慘的劍孔。
隨風轉過頭來,果然雲水漸手中的長劍已然不見了。
「這是,飛劍?」隨風扶著雲水漸,一邊檢查著他的傷勢,一邊問道。
「不,這不是飛劍。是師父傳我的絕學游龍勁。」雲水漸面色慘白,一絲紅暈也無,一邊說著,還要一邊倒抽兩口氣。隨風手上一濕,才發覺血液正通過原來他身後的樹干不停地流下來。
「不,不要看。小風,我有幾句話,你听我說。」雲水漸的胸口起起伏伏,果真是到了最後的關頭了。
隨風忍著內心的悲痛和眼角的淚水,趕忙點頭,等著他說話。
「當年,師父只有兩個徒弟。一個是我,一個是我的師妹,謝箐華。我們兩個自小便在一起,她只比我小三歲。我們一起練功,一起玩耍,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懷念啊。」雲水漸回憶起了往事。邊說著,眼神一陣渙散,好半天才又凝聚起來。
「十年前,也就是你四歲那年,我才十五歲,師妹十三歲。師父命我們偷偷將回天功帶到揚州交給你的父親,讓他好傳授給你,完成師父和他的約定。誰料,也不知怎地,半路上走漏了風聲。還記得那晚在落雲觀內,便是這狂刀和飄雪來搶奪神功妙法。那時的他們比之現在弱不了多少,我和師妹初出江湖哪里是他們的對手?更何況我有死穴在身,功力不能凝聚。後來師妹為了救我,替我擋了狂刀的一刀,慘死當場。而我身懷師父神功,不敢有差池,連日趕路又回到了泰山。」雲水漸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又是一頓。
隨風心里卻如同五雷般炸響,他還有個師妹?難怪先前洛陽翻山虎會說花前輩一生共有四個徒弟。十年前?他的師妹死在了落雲山?那時的落雲觀還在,難道說……隨風想起了那個身著白衣面色永遠慘白的女鬼,那個女鬼就是雲水漸的師妹?
心里雖然已經完全的凌亂,但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靜等著雲水漸繼續說。
「後來師父為我療傷時發現了我的死穴,之後的幾年便一直和我四處求醫,一直沒顧得上回天功的事情。便想等你真正九歲的時候再送過去,只可惜,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去過落雲山。也不知師妹的尸體究竟怎麼樣了。小風,我最後有個請求,你能不能替我……去落雲山找到師妹的尸骨,上……上一炷香?」
「雲大哥,我都應你……我一定找到她。」雲水漸的聲音越來越小,隨風也早已泣不成聲。
「別哭,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你是師父衣缽的……唯一傳人,我身為大弟子,護你周全是我分內之事,你…不必…不必介懷。」雲水漸神色平淡,並沒有一絲的遺憾。「狂刀…雖……雖然吃了我……一劍,但是…還沒有……死,你…去……殺…殺……殺了……」
他耗完了最後一口氣,胸口一抽,頭一下歪在了隨風懷里,一代英姿少俠,就此辭世。
隨風擦了擦眼淚,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手中提著純鈞劍向著狂刀走去。
「休——殺——我——徒——兒!」一道聲音從遠而近,正是血隱的聲音。不過他話音雖能傳到,他人卻還在十里之外。隨風抬起頭,卻只看到他一人,不知梁偷兒在哪。
隨風冷著雙眼,又向前走了幾步,完全無視眼眶都欲眥裂的血隱。
手中的純鈞堅定地揮了下去。
「啊!——」第一卷登龍之謎就這麼結束了,請大家接著期待第二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