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園食單》在飲食界中的地位,在江力看來,就如同《本草綱目》在中醫學中的地位一樣,本草里從識藥開始,然後講藥的配伍和禁忌,藥方並不是本草的重點。同樣的,隨園食單也是從識食材開始,然後講搭配和禁忌,里面的菜譜也不是很多,而且大多還只是一筆帶過,更多的是讓觀者明白某種食材應該怎麼去處理才是最佳。
「怎麼樣?喜歡吧?我可告訴你,這是袁枚的原稿,旁邊的那些,是他晚年的注解和其他當世文人饕餮的注解,這可比世面上的要好多了。」林之洋見江力一副震驚不已的樣子,很是自豪,斜了吳剛一眼,顯然他也听到了吳剛說他是鐵公雞的話了。
「原稿?原稿不是在二得閣,然後又交給金陵圖書館了嗎?我可是見過的,你別蒙我!」江力有點懷疑,但是眼前的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紙質已經發黃發脆的書以及其上那些遠比現在的所謂書法家要好上百倍的字,都不容江力質疑這本書的年齡,沒有個二三百年,是不可能的。
「切,你說那本啊,哈哈,那是我抄的,當時許多人都想得到我這本,總是來問,我不厭其煩,受不了他們了,就模仿了袁枚的筆跡抄了一本,然後高調轉讓,總算沒人再來打攪我了,不過我抄的那本,可是沒把注解抄下去的,所以說,你手上的這本,絕對是孤本了。」林之洋嘿嘿笑了起來,一副計謀得逞的樣子。
江力細看了下,果然,在某些食材的處理方法旁邊,後加的注解有的是把原來的結論給推翻了,有的則又提出了更好的處理辦法,就比如說豬腰的處理,原來寫的是︰「腰片炒枯則木,炒女敕則令人生疑;不如煨爛,蘸椒鹽食之為佳。或加作料亦可。只宜手摘,不宜刀切。但須一日工夫,才得如泥耳。此物只宜獨用,斷不可攙入別菜中,最能奪味而惹腥。燒三刻則老,爆一日則女敕。」
在旁邊的注解里,就加了一句︰「此法不妥,概不全也,吾見甌江劉氏,以刀剔臊根,改花爆炒,或伍以女敕椒,或佐以彎豆,火極旺,只消得翻炒幾下即可,既滑且女敕,又不失脆感,色香味型均是絕佳。」這就是基本是把之前他自己說的最好煨爛的觀點給差不多推翻了。
「既然是原稿,本來就是孤本,有什麼希奇?我的日記,也是孤本。」吳剛輕輕嘀咕了一句,不過在場三個人都把他的話無視了。
「這太珍貴了,我不能收,你能給我看一眼,讓我復制一份,我就心滿意足了。」江力合上食單,恭恭敬敬的復又用絹布包好,遞回給了林之洋。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爽利?我既然說送給你,那就是送給你了,婆婆媽媽的,一點男人氣概都沒有。剛剛吳剛的話很有道理,做任何事情,都是要有悟性的,你看我,得了這本書也有三百多年了,基本上可以做到倒背如流,甚至注解也能背下來,但是你看,我三百多年的烹飪經驗,竟然還不如你,可見我真真是沒這悟性,還不如放在你手里更好。」林之洋眼一瞪,裝做生氣的樣子。
「那好吧,卻之不恭,我就收下了。」江力想了想,小心的把書揣到懷里,又用手按了按,既然嫦娥先前有過對林之洋的評價,自己再推月兌就顯得矯情了,「沒說的,以後只要你在,你要吃什麼,盡管說,只要我會的,都我來做。」
對別人來說,隨園食單的珍貴性是體現在它的文物價值上,但對于江力來說,更珍貴的是它的內容,是一個大家做事的嚴謹和一絲不苟,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了,絲毫不因為自己的錯而加以掩飾,這正如書中開頭所說,學問之道,先知而後行,飲食亦然。顯然袁枚大家是把烹食也當做了學問的一種了。這無疑是給了那些將「君子遠皰廚」曲解為君子不應該進廚房的所謂衛道士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就對了嘛。我送東西,從來只送給有用的人,能真正的知道它的好的人;一般人,我才不送,就是搬來金山銀山我也不送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金和銀,似乎只有你們地球上才值錢吧。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如果到了洛馬星上,看到用金子鋪地,可不要太驚奇。」林之洋見江力沒有推辭而把食單收下了,很高興,又斜了一眼吳剛,「某些人哪,听見風就是雨,說我是鐵公雞,怎麼不見他送出東西來啊?」
吳剛臉有點紅︰「我哪有你那麼多好東西,我從小就出生在洛馬星,到基地里來,還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呢,就連地球,我去的次數加起來也不超過十次,基地里人本來就少,我都是匆忙去匆忙回,哪有時間去逛?再說了,我的祖先,那也是被嫦娥的祖先給抓了來的,連家當都來不及帶。」
「請你的祖先,你的祖先不願意來,寧可看著官兵殺上門來,死也不離開家一步,我的祖先當然只好出手抓了,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絕代花匠就那麼冤死了。」嫦娥也不樂意了。
江力糊涂了,問過之後才明白,原來傳說中炎帝之孫伯陵,趁吳剛離家三年學仙道,和吳剛的妻子私通,還生下了三個孩子,吳剛一怒之下殺了伯陵,因此惹怒太陽神炎帝,把吳剛發配到月亮,命令他砍伐不死之樹--月桂。月桂高達五百丈,隨砍即合,炎帝就是利用這種永無休止的勞動為對吳剛的懲罰。這個傳說卻是這個由來。
但出入的就是,吳剛其實是個花匠,而且很有名,因一次天旱三年,他心愛的一株桂花樹旱死了,炎帝遷怒于吳剛,要殺吳剛,剛好被第一任嫦娥得知,就邀請吳剛來月球上幫著照顧花木,但吳剛因為自己是冤枉的,不願意就此一走了之,寧願以死明志。不得已下,嫦娥只好讓巡邏隊用強的,把吳剛一家人給抓到了月球基地上來,炎帝得知「仙人」出手後,知道自己有錯,怕觸怒「仙人」,就讓人嚴守口實,將原來要殺吳剛改說成了罰吳剛到月宮上伐桂。
所以吳剛才會說他沒什麼好東西。其實是他就是有好東西,那也是洛馬星上的東西,按律法,絕對不能主動送給江力的,他和林之洋不一樣,林之洋不是洛馬星人,而且林之洋送給江力的本來就是屬于地球上的東西,因此也不算違反規定。哪怕吳剛敢送,他也不知道江力需要什麼呀,江力真正渴望的好東西是屬于那種以現在的地球或者說是華夏的科技水平可以消化的東西,以吳剛只不過去幾次地球,還是走馬觀花的匆匆往來,當然不可能了解到什麼東西是地球可以消化的了的,江力也不是科學家,要讓他把這個水平用準確的語言表達出來,也是個難題,只有自己看到東西了,他才會有個判斷。
換一句話來說,江力不能從和地球有交集的人那里獲得高科技的或者說不屬于地球上的東西,尤其是可能會改變地球的自然發展狀況的東西,比如說韋老頭汪老頭和徜娥等,但是如果江力自己到洛馬星上,能買到或者換到不屬于地球上的東西,那就不算違反規定,因為和買東西給江力或者跟他交換的人,是屬于不知情者。
至于艾可送給江力的東西也是例外,激光發生器是送給江力的烈火的用的,活水是給江力和他的家人喝的,這些都不會改變地球的本來進程,所以可以。
三人吃了滿滿一盤的土豆燒排骨,一點也不覺得撐,這會在廚房里聞多了也聞慣了苦菜小腸湯的味道了,漸漸的聞出了香來,吳剛和林之洋都不肯走,眼巴巴的盯著砂鍋看,嫦娥是令長,如今基的安全卻是最為重要,所以她先走了,卻是丟下一句狠話,說是如果吳剛和林之洋敢趁她不在的時候,把湯喝光了,就等著穿小鞋吧。
見二人不肯走,江力又找了找庫里面,尋了一把的芥蘭出來,燒了水,燙過之後,淋上蠔油讓兩人吃,芥蘭是微苦的,配以蠔油的鮮甜,正好可以解了他們剛剛吃太多排骨的膩,如果不解一解的話,怕是他們到了晚飯的時候,就會沒了食欲,這就會使得江力的苦菜小腸湯的味道在他們的口中大打折扣,而嫦娥其實吃的沒有他們兩人多,畢竟是個女孩子,哪怕再喜歡,也不好太過放浪形骸,倒是不需要解膩的。
江力卻是多慮了,只一個土豆排骨,吳剛和林之洋對他的烹飪技藝是徹底的心服口服,哪怕是蠔油芥蘭這樣一個一點技巧都不需要的最好做的菜肴,他們吃起來也是贊不絕口,這讓江力有點瞠然,這是哪跟哪啊?這和技藝是半點邊也沾不上,是個人都會做這道菜,就是芥蘭和蠔油兩樣,其他東西都不用,一燙一淋就得的。
到了晚飯,江力又炒了一個青菜,燜了一個辣子泥鰍干,泥鰍干是江力自己帶的,他也有點擔心到了洛馬星會飲食不習慣,因此也是帶了不少他自己喜歡吃的干貨,一來是準備自己吃,二來也是探探路,多帶幾種,到時候也能多一分機會不是?
又是風卷殘雲的吃完,到了第二天江力準備出發的時候,吳剛竟然有點戀戀不舍起來,惹來林之洋和嫦娥的一陣白眼︰見過貪吃的,沒見過吳剛這麼貪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