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妞在大雨中奔跑著,雨點很大,她已經看不到列雲的身影。
她沒有停下來,繼續向前奔跑著。
憨妞終于停下來,無論朝著那個方向奔跑都是漆黑,列雲的身影還是看不到。她明白周又兒的話,等待列雲的是什麼,她不敢去想想。高大的身影頹然坐在雨中,半響之後,她又站了起來,繼續開始奔跑,手中的柴刀揮舞著,既然是漆黑就讓一切都變成漆黑吧。
大雨滂湃的南邊,南巢的疆土之上,數萬人的馬隊正在雨中觀望著,他們在看向後葉城的方向。夜雨迷茫了視線,遮蓋住了天,這些馬隊依舊在那里等待著,他們在等待沖鋒的號角。
巨大的軍帳之內,徐定語的紅紅的綸巾之上插著一個金色羽毛。綸巾滴血般鮮艷,在軍帳的燈光下顯得很刺眼。他的手按在腰間懸著的劍柄之上,這一柄劍決定著命運。
不是他自己的命運,而是後葉人的命運,南巢人的命運。
拔出劍的那一刻,數千里的山河即將血流成河。
他還沒有拔劍,並不是因為下雨,雨夠大,卻擋不住他要拔劍的心。
一生都在馬背上生活的他,侍奉過南巢的先帝,現在侍又奉當今的主上。
一向孱弱的陛下終于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所以他現在就要去執行這個命令。
當然,這個命令之後,還做了一個交易。
不動千軍萬馬的交易。
一旦這個交易成功,戰士們便可以兵不血刃得勝而回。現在他便在等待著這個交易的結局。
絕大多數後葉人都不知道,南巢的數萬騎兵已經在等待著他們,基于某個沒有人知曉的緣故,在這個大雨滂沱的夜里,他們都早早的熄燈,躺在被窩中抱著自己該抱的人兒睡去。
春香閣是熱鬧的,一晚上都不斷的傳出絲竹的聲音,這樣的夜晚對于他們來說也是生意最好的時候。紅大家不斷地招呼著客人,就連守門的鳳姐臉上都綻開著笑容,對著絡繹不絕來臨的這些達官貴人們施禮,心滿意足的他們偶爾會扔下一些金幣作為小費,鳳姐滿臉高興的在雨中揀著這些東西,開心的笑著。能夠在地上撿錢,這樣的事情是最容易不過的,沒有人不開心。
春香閣外面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除去不斷朝著這里來的馬車外,春熙路上一片的寧靜。這里算不上是富人區,白天走街串巷的小販們在這樣不尋常的雨夜中也早已經回去休息,雨夜是上天賜予他們的修整的時光,生活艱難的他們也好不容易得到一天的晚上的休憩。
大雨滂沱地洗刷著街道上的那些招牌,雷鳴般的雨點不斷的擊打在它們上面,洗刷去冬日的塵埃。
再向前,從春熙路向下,到後葉城中海德一道這一片的街巷,看不到任何冒雨行走的路人,風雨中也只有風聲,雨聲,樹葉搖動的聲音,雨點撞擊地面的聲音。
這個世界沒有一刻是安寧的。
列雲跟在史開朝的身邊,就這樣走著,任憑風雨在自己身上擊打,兩個人像散步的游客般慢悠悠走著,也沒走多久便走進了這片靜街暗巷里。
暗巷的盡頭是什麼地方,列雲也知道,听濤閣。
這里有著一片湖,觀海湖,夜晚中有湖水撲打岸邊的聲音。
前方的听濤閣隱藏在夜色里,隱藏在風雨聲中,隱藏在濤聲中。夜雨遮蓋了視線,遠遠地只能模糊看到一處一點點的燈光,好似繁星在夜雨中閃爍。那里是國師的住所,風雨中他們早已經在等待著列雲和史開朝的到來。
列雲扶了扶被雨水沖的有點歪斜的刀,將兩柄刀調整到一個舒服的位置,然後背靠著史開朝。雨點擊打在史開朝的身上然後又濺到列雲的後頸之上,順著列雲的身體落下。
一路走來,史開朝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在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在列雲那里自己去下面,吃面也是為了讓心情,平靜下來,只有平靜了這一仗才有贏的希望。
一連天的雨終于有了停息的時候,好似它們已經下累了,累了就會停。
史開朝也停下來,他縱使身上青衫已完全濕透,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笑意。他停下,所以列雲也停下。
前面就是听濤閣。燈火輝煌的听濤閣,現在是一片的死寂。
只有燈表示這里一定有人,他們藏在那里,列雲不知道。
而听濤閣的人們全都沒有想到,躲在暗處的他們也看到了來的兩個人,一個人在前面走,一個人在他的身後,兩人連移動腳步的動作都是一樣的,就像是彼此的影子。
听濤閣後面的觀海湖的湖水正在歡暢的咆哮著,雨水是上天賜予它們最好的血液,有了這些血液它們也就開始歡騰。
听濤閣上的守衛們,經過長時間的沉默,確定來的只有兩個人之後,隱藏在夜色風雨中的他們不再隱藏自己的行蹤,伴著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靴底踏在還沒有自己離去的雨水,手中舉著長矛,從听濤閣的陰暗的角落中走了出來。
這些人都是後葉皇室的精銳,他們都是近衛。
史開朝和列雲站在離听濤閣大門不遠的地方,靜靜看著四面八方涌出來的黑壓壓近衛們。史開朝微微一笑,第一次抬起手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整理了一體上的雨水,說道︰
「我們是來殺人的,把三位國師大人請出來吧。」
隨著史開朝一抬臂,雨夜圍擊的近衛們驟然一陣騷動,手中整齊劃一的長矛頓時開始收縮起來,下意識里齊齊向後退了一步。能夠來這里直呼國師,要他們出來的人,顯然不是簡單的人物。
列雲站在他身後看不到前方正在後退的這些近衛,列雲右手已經開始模刀,模刀狼頭刀的刀柄,這樣列雲便感覺到了踏實,踏實的感覺真好。
列雲很想笑,史開朝很有意思,一來就開門見山的說話,很直接,列雲很喜歡這樣的人,壓低聲音說道︰「看來這三個老家伙是不想出來了,要殺沖進去的話,我們好像吃虧些?」
「在那里都是戰斗,難道你還怕他們有埋伏不成?」史開朝負手望著雨夜中的近衛們,小聲的問道。
列雲在他的背後,看著他的背影很認真地解釋道︰「怕,我到不怕,只是他們的房間中裝著一些機關,所以還上不要進入的好。」
史開朝沒有回話,他知道列雲是個很小心的人,沒有完全的準備沖進去對自己不利。
就在二人輕聲交談這際,守衛的近衛中中有有著人站出來說話了。作為這群負責在這里守衛的近衛們,他們至少有資格招呼一下到訪的客人。
眼下雖然看著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歷,但是自己等人負責著國師等人的安全,要是任由這兩人在前方叫囂,放肆,這樣自己等人恐怕不好交差。
「國師大人們現在已經休息了,我看二位還是明天早上再來吧。」
站出來的這位看上去是這群人中官職最高,也是實力最強的人,舉著手中的長矛,冷冷看著史開朝說道︰「你應該很清楚我們是後葉的近衛,這里是後葉的國師休息的行轅。」
「通常官兵嚇唬或者忽悠小老百姓都是這樣的一句話,當然這樣的話好似也很有魔力,大部分人都會听話。」史開朝看著侃侃而談的這位近衛的軍爺,微笑輕聲說道,他這話自然不是說給對方听,而是說給身後的列雲听。
說話的這位近衛見他如此輕視自己,面色變得極為難看,重重一頓手中長矛,喝道︰「不退,我們就要進攻了。」
史開朝看著已經發怒的近衛,忽然展顏一笑答道︰「都說了我們是來殺人的,你怎麼還有這麼多的廢話。」
隨著這句話響徹听濤閣周遭,近衛們頓時變得更加騷動,他們明白這兩人絕不是自己來找死的,而是真正來殺人的,大張旗鼓的來殺國師的人,他們的臉色都變了。
都說了我們是來殺人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這些近衛們開始呼吸都有點困難,他們是後葉的近衛,算得上是軍人,可惜的是有些軍人也是怕死的。現在的他們就是這樣,何況,今天晚上真的是滂沱大雨、月黑風高。
听濤閣後面的湖水擊打著岸邊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大,大到像鐘鼓般,黑夜中是那麼的清晰。
「我不想殺你們,畢竟你們是後葉的子民,我只是來殺那三個老家伙的。」史開朝鄭重的整理著身上的衣衫,低頭看了眼腰間的刀,然後又整理了一下後背上的三柄刀,抬頭展顏露出令人心折的一笑,說道︰「我叫史開朝,我想作為後葉的近衛,應該也听說過我的大名吧。」
列雲知道他已經介紹完畢了,所以他開始模刀,狼頭刀在背後最舒服的位置,一伸手就已經模到了。
「哦,還忘記了一個人,一個叫列雲的人,他也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