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天,柳凝之過世已有一年了,花府早已恢復了昔日的熱鬧,只有花子文偶爾會對著燭火怔怔出神。
這天清晨,天有些陰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花府門口停下一輛馬車,先下來一位姑娘,一身素服,素手掀起車簾,從里面走出一個女孩兒,頭上只梳了個簡單的平髻,沒有別的頭飾,微瓜子臉型沒有半點施粉,雪白的肌膚配上一身素服讓人覺得很素雅清新。
她抬頭看了一眼花府大門,沒有興奮亦沒有憂愁,沒有任何表情,好似自己只是一個過客。
「鳴兒姑娘回來了!」從府里跑出一個小廝訕笑著,可是臉上的笑卻是很僵硬,看門的吧,都懂得瞧人做事了!
「蘭姨,我們進去。」女孩優雅的下車,正是花鳴兒。
「是,小姐。」
花鳴兒低著頭低調地往府里走,沒有往自己的住處而是直奔花子文院子。
一年了,她想了很多很多,自己內心也改變了很多,變得沉靜了,不再是那個怯怯懦懦一遇事情就會哭泣的女孩子了,不再是那個總是在角落里偷偷地看著別的孩子玩耍的女孩子了,她要堅強,她要好好活著,替她娘親好好活著!
「那不是鳴兒小姐嗎?你看小姑娘出落得越來越有型越來越水女敕了。」
「什麼小姐,那根本就不是我們老爺親生的,是老爺好心收留她們母子主僕三人的,不然都不知餓死那條街了!」
「我听說啊…」
「什麼听說啊,那些都不是什麼秘密了,她娘的那個狠心爹好像還是什麼知府,反正是個挺大的官。」
「反正不是老爺的親骨肉,我看那個李姨娘這回可要鬧大了,親生女兒都沒撿回來的得寵!」
不知道是誰竟有那麼大的閑事,半年前就把這件事調查了個大概,還如此大嘴巴的宣傳了開來。
蘭兒皺眉,她有些擔心花鳴兒,擔心她會承受不住。
但花鳴兒卻什麼表情都沒有,要是以前她肯定會躲閃,但經過一年里所發生的事讓她改變了很多,直接無視那些閑雜人的存在。
「喲,這不是鳴兒姑娘嘛,守孝回來啦?大孝女啊!」李姨娘帶著兩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橫擋在路中,後面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的。
柳凝之雖然嫁與花子文,但她的那個孩子卻是個野種!
最可恨的是花子文對那個野種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還好,所給的愛卻是與她的兩個女兒加起來的一樣,甚至還多!
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搶去了她男人的愛,一個野種奪走了她兩個女兒所應得的的寵,這叫她如何不恨!
是恨上加恨!
「鳴兒妹妹,你那個負心漢爹什麼時候把你接走?」大姐花莉亞笑嘻嘻的。
「對啊,你那個知府外公也很厲害的,我們都很羨慕的。」二姐花夢亞做出一副羨慕的樣子。
是的,這些都是她們內心極極羨慕的,她們的母親只不過是個落魄的商人為了還債而送給花子文的女子,連她都曾笑柳凝之傻,不過能嫁給商業蒸蒸日上的花子文她卻不曾後悔。
花鳴兒好像沒听到,垂頭只盯著前方走過去。
以前見到她們都是遠遠的望著,有多想加入和她們一起玩耍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怯懦的她,總是被欺負的她就是不敢挪步,只能躲在一個角落里羨慕的看。
現在不一樣了,一年的時間里她反復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勇敢,因為以後她要為娘親和她自己討回很多東西,只能靠她自己,懦弱就沒法走下去。
那麼,現在就從她們開始吧!
平時照顧不上心還是本就太近?蘭兒竟都不曾發現花鳴兒的變化。
她有些擔心,以為花鳴兒害怕。
花鳴兒從小就是被打壓著長大的,性格溫溫的,對人還有些膽怯,就像這樣總是看著腳尖走路,她快上一步扶著她。
一張張冷笑的臉從身邊穿過……
在路過花夢亞的時候花鳴兒步伐明顯慢一拍,在擦過她耳朵的時候以很低的聲音嘲笑︰「井底之蛙!」
多少年了她們一直都恨她搶走了父愛,如今都知道她待不了這個家了卻還不會忍,那麼等待她們的將會是更大的委屈!
花夢亞怔住了,這聲音听了有些讓人毛骨悚然,等兩人過去了才反應過來,尖聲道︰「花鳴兒!你什麼意思?」
在這個花家里她們從來就沒有好受過,夫人賢德卻什麼都不管,李姨娘又尖酸刻薄,她的兩個女兒處處為難她們,要不是花老爺一直在護著她們,她們是絕對沒有這麼長久的好日子,小姐更慘,只有公子花若宇肯跟她玩,其他小孩都欺負她,所以養成這樣的性格。
蘭兒有些擔心,扶著花鳴兒的手有些收緊。
花鳴兒抬頭對她笑了笑。
花夢亞見花鳴兒沒有回答,心里冷哼,不就是個賤人生的種嘛,要不是爹收留她們早就不知餓死何處了,越想越氣,拔腿就要沖上去扯花鳴兒的頭發。
「老二,放肆!」花子文出現,臉上青筋突起,說不出的憤怒!
威嚴的聲音震住了花夢亞,她抬頭看到的是自己的親爹,看著他一臉憤怒的表情她心里酸酸的。
他從來沒有這麼吼過她們,可是,今天他不僅吼她了,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叫她以後這麼見人,她忍不住抽泣哭起來了。
李姨娘趕緊扶住她安慰幾聲,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花子文又喝︰「還不快回去,別再在這里丟人!」說完甩袖就往里走了,花鳴兒和蘭兒好似不曾停留一樣也跟著往里走了。
屋里只有花子文和花鳴兒兩人,鳴兒進屋先開口︰「爹,對不起……」聲音弱弱的。
花子文有些高興,一年了,花鳴兒為她母親守孝的一年里什麼人都不見,不只是他,連她最愛的哥哥也不曾見過,他以為她不會再認他們了呢。
「你都叫爹了,難道爹還不護著你,一家人就不要說什麼客氣話了啊。」花子文吩咐花鳴兒坐下︰「只要你願意,可以…」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花鳴兒給打斷︰「听說爹爹找到了那個人了?」
「……」花子文把說到嘴里的話咽回去,任誰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整理了一下情緒道︰「嗯,你母親去後一個月就找到了,是我國鳳老將軍的兒子鳳峰逸,在皇城。」
皇城?
他們所在的國家是大盛國,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繁榮昌盛,佔有很大的地域,皇城就是盛城!
「真沒想到前幾年打勝戰當了大將軍的那個鳳峰逸真的就是他,我還以為是只是個巧合呢。」花子文有些嘲笑自己。
其實花子文也不懶,十來年的功夫從一方地主變成現在家宅萬貫富翁,說他是江南第一富商也不為過。
霍的,花鳴兒站起來,瞪大雙眼狠狠道︰「我要去找他!」
花子文都被她的表情嚇住了,他從來沒想象過一個溫溫順順羞怯的女孩兒會有這種表情,他不安的問道︰「鳴兒你沒事吧?」
將軍的兒子?將軍?事情做了就拍拍走人了?當她娘是什麼人了?要不是有他兄弟幫他善後他會知道後果嗎?他是不是活得很逍遙很快活?
她永遠不會忘記娘親那滿滿的慈愛下覆蓋著希望、失望、傷心、憂愁、痛苦……還有點點的怨恨的眼神!
花鳴兒越想越憤怒,感覺胸口有一團東西堵住了般,呼吸急促,臉憋得通紅。
花子文見狀上去扶住她︰「鳴兒?」搖了幾下才把她搖醒,讓她坐下又給她倒了一杯茶,惴惴不安地問道︰「怎麼樣了?」
「我沒事。」花鳴兒握著茶杯喝了一口後搖搖頭笑了,忽而問道別的問題去︰「爹,听說我那‘狠心’的外公是什麼什麼知府?」
花子文一點也不奇怪,這事半年前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在他鎮壓之下還是被傳到了外邊,他也不打算瞞著,直接道名字說了出來︰「嗯,柳強沛,幾年前升為江南知府的,你娘也知道,只是說沒臉去見他。」
沒臉見他?
都說虎毒不食子,可他呢,為了怕影響他的仕途就把身懷六甲的女兒趕出家門,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狠心的父親!
花鳴兒忽然為她娘親感到悲涼,父親,丈夫,一生中兩個最重要的男人都背叛拋棄了她,她感到有些傷心,抬眼問道︰「爹爹,若他不要我你還會要我嗎?」
花子文一怔,而後笑著模了她的頭把她擁入懷里︰「傻丫頭,你永遠是爹的女兒,就算所有人都拋棄你了爹也會把你撿回來的,還有你若宇哥哥。」
「謝謝你爹爹!」花鳴兒悶在花子文的懷里哭了,她把他們當做她最大的後盾,希望他們永遠都不會離開她。
若他們拋棄了她,那她連最後的去住都沒有了。
那個父親呢?會要她嗎?
她姐妹欺負她的時候他也會這麼護著她嗎?
她未來的丈夫……會離去不復返嗎?
「這孩子…」花子文慈愛地撫模著她的頭,他多希望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可是,她有她自己的思想。
她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怯怯懦懦的小孩子了,她要離開他去過真正屬于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