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華寺是上京最大的寺廟,香火鼎盛。大齊開國100多年,歷經了5代皇帝,每代皇帝都曾為法華寺添磚加瓦。法華寺也名副其實的成為了皇家寺院,雖然平日里依舊對廣大香客開放,但總帶著那麼點兒神秘的色彩。
大齊第三代聖祖皇帝在位時,年號弘正,弘正二十一年時,三元及第的狀元就曾在法華寺求佛備考,這讓法華寺成為了無數學子的聖地,每年都有上千的學子來法華寺小住靜心求學,為此,第四代宣德帝一繼位就下令賞給法華寺良田千畝,建了學子園,和揚州的學子堂南北相望,相輔相成,都是為莘莘學子提供服務。
宣德三十年上京叛亂中,宣德帝更是攜貴妃和一干公主躲入法華寺,完好的躲過了叛黨的清掃,又讓法華寺成為了保佑皇室的聖地,從而更加的名揚四海。外阜來的游客,友邦的朝貢的人,來到上京,勢必要一睹法華寺的真容。
宣德三十一年,宣德帝禪位于當時的七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洪貞帝。如今洪貞帝已繼位5年,四海升平,繁榮鼎盛。
而此時,法華寺的學子園里,一間屋子的燈光還沒有熄滅,林皓睿面色凝重的坐在書桌前看著什麼東西,屋子並沒有留人伺候,書桌前的茶也已經冷掉了,但是林皓睿卻絲毫不覺。
「你這大半夜不睡覺的,看什麼呢?」屋子里突然突兀的出現了一個聲音,林皓睿抬眼望去,只見來人皮膚白皙,面如冠玉,一身銀灰色的袍子,也愣是能穿出來幾分風度翩翩的感覺,較之林皓睿多了一份儒雅氣息。但林皓睿可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可不是什麼儒雅之人︰「你干嘛來了。」
「你今天不是去見你那個妹妹去了,我來打听打听情況!」少年也不客氣,長腿一邁就坐到了右側的首位上︰「你在這里苦讀,也不留元青伺候一下,害的我連杯茶都喝不到。」
「天佑,這賈府的情況,你了解嗎?「林皓睿可沒听少年的抱怨,而是帶著些沉重的語氣開口了。他面前的這個少年叫楚天佑,是他到揚州之後認識的朋友。當日他被幾個惡漢圍攻,多虧了楚天佑仗義出手,後來又在天佑的介紹下,拜在了現在的師父門下做關門弟子,兩個人正式成為了師兄弟關系。不過,兩人除了師兄弟的關系,更是生死至交。
楚天佑微微哼了一聲︰「這豪門深府,我哪里會知道。」林皓睿瞪他︰「你少貧嘴,這些年來,你跟著師父各處游歷,見識不是多我一點兒半點兒,快給我仔細說說,我這看了半天了,也沒有什麼心得。」說罷,就扔過來一個東西。東西過來的甚是迅速,楚天佑隨手一接,竟是一片薄薄的紙張,不由得笑道︰「師弟的功夫越發精藝,師兄恐怕要甘拜下風了。」
說完他也不等林皓睿開口損他,就低頭看了起來。那是一張護官符。楚天佑淡淡的笑著︰「賈不假,白玉為堂金做馬!這便說的是賈家了。不過這張護官符也是老掉牙的黃歷了,你也不用太在意。照我看來,現在的賈府還不如你父親在朝堂上有位置。四王八公,說的好听,除了北靜王府尚了長公主,目前還不甚沒落之外,哪個王府還算得上回事兒。現在的朝堂動靜,當今聖上還得考慮一下住在龍陽宮的太上皇的心情。等哪日太上皇殯天了,我看皇上恐怕就要大換血了,到時候,誰還說的準,朝堂上還能剩下幾個老人啊。」
林皓睿靜靜的看著楚天佑,天佑今年也不過14歲,比他也就將將大了2個月而已。但是天佑的見識卻是遠遠高于他的。如果師傅在這兒,恐怕又要訓斥天佑忘議國政,胡亂猜測。但是他卻知道,天佑說的每一句話,到若干年後都變成了現實。
「讓你跟我說說賈府,你哪來的這麼多的感嘆,小心明日師傅听了去,又要訓你。」林皓睿說著,就走到了房間的角落里,自己取了熱水和茶葉,幫楚天佑沏茶。
「這賈府當初也是戰功赫赫,隨太祖打下這美好河山,太祖也不吝封賞,一門雙爵,兩個國公府比鄰而建,佔了整個寧榮街,一時間可是風頭鼎盛啊。特別是榮國公賈源,當時才不過弱冠之年,位高權重的翩翩美少年,當初求親的人可是幾乎沒踏破了榮國府的大門。」楚天佑一邊說還一邊給了一個配套的表情。逗得林皓睿直笑︰「說的就跟你看見了似的。」
「你瞧你這人!」楚天佑挑眉︰「你讓我說,說了你又不信!」
林皓睿趕緊賠不是︰「是是是,我的不是,你趕緊的,接著說!」楚天佑這才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嘆道︰「前朝朝政腐敗、宦官專權,各地的起義軍層出不窮,咱們的太祖爺出身綠林,在金陵起事,很多綠林好漢都誓死追隨,不過短短四年的功夫,就推翻了前朝的統治,建立了咱們大齊王朝。太祖爺為了封賞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在開國之初,大肆分封,四王八公,這賈演、賈源就是當時的風頭人物。」
林皓睿靜靜的听著,大齊王朝出身綠林,這樣的建朝曾經讓很多前朝貴族蔑視過,一直到了幾十年之後,反對的聲音才陸續的小了起來。而皇室為了拉近和貴族之間的聯系,也慢慢的摒棄了綠林的作風,更在王府侯爵、文武百官中興起了一陣的聯姻熱潮,徹底的和綠林斷了關系。
楚天佑見林皓睿听的認真,知道他是真的很在意那個妹妹,才收了玩笑的心思,細細的說起賈府來︰「這寧國府和榮國府雖說是武將出身,但是由于皇室的一些政策,這些年來也漸漸的偏向文臣來。就說榮國府吧,老國公賈源跟隨了太祖和太宗兩位皇帝一生,所以賈源逝去以後,聖祖爺出于維護老臣,讓其長子賈代善依舊襲了輔國公的爵位,也就成了新一代的國公爺。這賈代善就是賈府現在這位老太君的夫君了,當時文才武功都還算出色。而寧國府那邊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寧國公賈演去世的早,賈代化雖比賈代善早襲爵的二十年,卻只襲了一個一等神威將軍。」
「我今日到是見到了那老太君,是個能抗住事兒的人。只是我覺得,她還是年歲大了,不免有些……」林皓睿有些欲言又止的,畢竟亂議長者,並不是什麼好的習慣。
楚天佑卻沒有這層顧慮︰「要我說,這賈府恐怕就是敗在這老太君的手里了。」
「這是何解?」林皓睿疑慮。
「你知道咱們師傅的出身吧,我曾听師傅說,當年,師傅和賈代善還是有過幾面之緣的,賈代善雖然在文才武功上都稍有建樹,但是在教育子女上,卻是差強人意。你看賈府的兩個兒子,大兒子賈赦雖然襲了一個一等將軍,卻是半分官職也無。太上皇體恤賈代善還有幾分功勞,才問起他的小兒子,就算是賈代善一直看中的小兒子賈政,如今也只不過是個五品的工部員外郎。而賈母偏愛小兒子,即使大兒子襲了爵,但是榮國府的正堂卻給了小兒子住,顯然是偏心的不得了。而那賈赦干脆破罐破摔,一味的只知道喝酒玩樂起來。要說賈母教的最好的,恐怕就是那林夫人了,我好像恍惚听到過,當初林夫人能嫁給林大人,還是太上皇做的媒呢。」楚天佑看著手里的護官符,微微一嘆︰「不過,這當初金陵的四大家族,恐怕還是有幾分實力的。」
林皓睿輕輕的瞧著桌面,陷入了沉思,半響才繼續問道︰「那寧國府呢?」楚天佑揚眉︰「寧國府就更別提了,雖然在宣德十年的時候,賈敬中過進士,但卻在朝堂上沒什麼建樹,也不知道怎麼的竟迷上了煉丹,將爵位傳給了兒子賈珍,而賈珍只襲了個三品的威烈將軍,終日豪賭度日,雖然掌著賈氏族長之職,卻遠遠不如賈政在族內有威望。」
「哎,真是復雜啊。」林皓睿感嘆著︰「今日我去賈府,見那已經十多歲的賈寶玉仍在內院廝混,就覺得很詫異。想也是那老太君溺寵的緣由。」
「難道就是那餃著玉出生的哥兒?」楚天佑頓時來了興致,一臉的興奮。
「應該吧。」林皓睿點頭︰「我是見他胸前似乎掛著一塊玉,我沒仔細瞧,光顧著看妹妹住的環境了,只是見他絲毫不避諱的出現在妹妹的室內,稍稍有些奇怪。雖然咱們大齊比起前朝來,在男女大防上寬松很多,但因為貴族聯姻的習俗在,未出嫁的女兒都是嬌貴的,賈寶玉這樣,未免太不把我妹妹的清譽當一回事兒了。這賈寶玉你可知道什麼?」
楚天佑無奈的笑︰「你還真當我是包打听了?不過,要真是那餃著玉出生的哥兒,我到還真听說過一些。」林皓睿一臉好笑的看著他,笑的奸詐。楚天佑有些訕訕的︰「你也知道,我老跟師傅出門。他的那些佛經什麼的我也不感興趣,那些陪著我的少爺們就會說一些好玩的事兒……」
「行了行了,別解釋了。」林皓睿笑著︰「知道你涉獵甚廣,趕緊說吧。」
楚天佑瞪了他一眼,才道︰「那餃著玉出生的哥兒,是賈政中年才得的小兒子,因為出生時從娘胎里就帶著玉,所以甚得老太君的寵愛,據說是賈府里的混世魔王,除了他老子爹還能管上幾分,其他的但凡是誰都管不了的。說是天資聰穎,但對經濟仕途卻不怎麼看得上。還曾說過什麼女兒是水做的,男子是泥胎什麼的胡話。我當時只是听了一耳朵,並未太在意。」
「
「照你這麼說,這賈府真是混亂啊。」林皓睿沉思。楚天佑感嘆著︰「其實,這賈府在教養子女的水平上,真是差強人意,百年過去了,就愣是沒有一個有大出息的,完全靠祖上庇佑過日子,每日坐吃山空,也不知能撐多少時日啊。」楚天佑喝著茶,看著手里那張護官符,語氣有些哀怨,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氣味兒沖口而出︰「不是我說,如果賈府的後人中,但凡有個肯正經讀書,正經做事兒的人,賈府還不致如此,只是常年的奢靡毒化人啊。」
林皓睿坐在他的下手,陷入了沉思。楚天佑見他一副擔心的樣子,推了他一下︰「你也別听我胡謅,沒準兒人家地位穩固著呢。」
「我自是知道你說的不假,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何父親執意將妹妹送到賈家。」林皓睿說道。
楚天佑笑著︰「我估計這林大人也是思慮過多,他擔心林家沒有長者照看,對以後林姑娘的婚事有影響。但是卻沒有考慮到在賈府那麼個環境,會不會對林姑娘性格上有所影響。說白了,林大人的心思都用在了朝堂上,對後院的事兒,還是了解潛了些,才會有此安排。你回家後,倒是可以勸勸林大人,畢竟骨肉還是養在身邊的好。」
林皓睿點頭︰「說到底,父親還是擔心不能給妹妹一個好的出路。」楚天佑符合︰「是啊,這世道現在就是這樣。不過,倒也不是不可以改變的。你像我,當初我母親一個人帶著我,遭受了多少非議和詆毀,不得不背井離鄉的謀生活。甚至有人說我養在女眷身邊,是斷不能有出息的。我母親倒是偏偏不信邪。她從不許我的屋子里有人守夜,從小到大穿衣吃飯樣樣都是我自己親自動手,不瞞你說,較小的時候,飯後的餐具都是我親自送到廚下。大一些之後,我身邊也只有小廝展鐸跟進跟出,年幼時,去學子堂,每日都是天蒙蒙亮,我就和展鐸徒步前行,每日要走兩個時辰。每日除了讀書,還要加強練武。家里的丫鬟哪個要是跟我說笑幾句,或是起了歪的心思,我母親都不遺余力的責罰,而且罰的不是他們,而是我。」
楚天佑淡淡的道︰「我原來並不清楚母親的深意,但是後來才知道,母親這是磨練我的意志。而賈府的這些公子哥兒們,恐怕每天都是錦衣玉食,早把讀書學本事忘到身後去了。」
林皓睿早就听說過楚夫人的鐵血風格,知道楚夫人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神人。楚天佑把手里那張紙隨手扔到一邊,笑著︰「不過,那榮國府餃著玉出生的那位哥兒,我還是很有興趣瞧一瞧的。話說,他到底如何?」
「我就見了那麼一面,感覺沒啥不同的,還不如你。」林皓睿忍著笑,心情好了很多,轉移了話題︰「今天師父講學怎麼樣?可有說什麼時候離京。」
「哎,說到這個就愁啊,恐怕一時半會兒離不了了。」楚天佑沮喪著一張臉,煞是愁苦。
「為什麼?」林皓睿也不由得好奇起來。
「還不是因為……。」楚天佑唉聲嘆氣的指了指上面,林皓睿微微皺眉︰「皇室?」。
「嗯!」楚天佑哼道︰「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消息,說咱們師傅在法華寺講經,反正現在的情況是,法華寺就變得人山人海了。就你去賈府這麼半天的功夫,師傅已經接待了好幾撥這家族那家族的人了。耐不住法華寺主持的要求,師傅說,要在這里講經20天。所以一時半會兒咱們是走不了了。」
「這跟皇室有什麼關系?」林皓睿依舊一頭霧水的問著。
「因為晚飯的時候,皇室那邊傳來消息,說不日皇族的人要來上香,請師傅一定要多留幾天!」楚天佑又是一嘆氣。
「快成老頭了你!」林皓睿笑著︰「來就來唄,又不用你接見,你嘆個什麼氣!」楚天佑瞪他︰「你就一點兒也不關心師傅,那皇室的女眷是說見就能見的嗎?」。
「行了行了!」林皓睿拽起楚天佑,把他往門外推︰「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吧,沒事兒的。師傅又不是小孩子了,會處理好的。再說,師傅都已經出家了,六根清淨,就你想的多。快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