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元青急急地來報,林皓睿和楚天佑均有些吃驚,忙讓下人拿了燈籠,去往林府的大門。只見大門外三尺遠的地方,橫七豎八的躺了幾具尸體,身旁的包袱均被散亂的扔在地上,顯然是被搜尋過。
林皓睿面色陰沉的站在門口,怒聲高問︰「閣下到底意欲何為?他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僕人,何故如此殘忍!」林皓睿雖問,但是卻沒人答。
良久,林皓睿才無力的吩咐︰「收回府來,厚葬吧。切記不可越過一丈之外!」
楚天佑卻猛的抽出長劍,從林皓睿身邊急閃而過,轉眼間就已經躍出三丈開外。林皓睿的喊聲還沒出口,就見一陣密集的利箭從林府東西兩方快速射來,楚天佑仗著藝高膽大,又有寶劍護身,左撥右擋才堪堪退回。回到林皓睿身邊時,臉上已經有了細細一層薄汗。
他剛剛站定,就拉著林皓睿回了林府,一直快步走到松院才開口︰「圍困的人變了,比我白日出去時,嚴密了很多。從今日開始,恐怕咱們這里連一只老鼠也別想進來了。」
「你也太胡來了,要是剛才受了傷,不是添亂嗎?」。林皓睿沒好氣的瞪著楚天佑,一臉的煩躁。剛才死在門口的幾個人,是林府的家丁,恐怕是趁著夜黑從外牆爬出去的,想要謀一條出路。
楚天佑對林皓睿的怒氣絲毫不在意,對元青說著︰「你去通知林管家,除了護院和大明寺的人,所有人均不能私自出院子。就說你們大爺說的,違者亂棒打死!」說完又拍了拍林皓睿的肩,輕聲道︰「看來,你家的密室真是起了大作用了。」
卯時,林皓睿帶著師兄曹海、三位武僧護院從正門往外硬闖,正門頓時熱鬧起來,一陣槍林箭雨。五人武功都不弱,愣是一刻鐘都沒有堅持住,就被逼的退回了門內。
依舊是那蒼老的聲音傳來︰「哈哈哈,林家小兒,你不必白費力氣了。這林府你是出不去的,救兵來了也甭想進!」
「你到底要如何?」林皓睿喊著。
「交出林如海,什麼東西都不許帶退出林府,我可饒你一命!」
「做夢!」林皓睿怒道。
那老人不在意的笑著︰「老朽承認,有那慧淨老禿驢在,你們的守衛是不錯,不過老朽也不著急,咱們就這麼耗著吧!」
就在正門打的不可開交之時,楚天佑帶著師兄鄭晉、丁大強、小廝展鐸從林府的密道悄悄的潛出了林府。兵分四路︰鄭晉去大明寺調遣俗家弟子;展鐸去安排路程;丁大強帶著陳護衛和方護衛的信物去拜見了王師爺;楚天佑則瞧瞧的潛回了楚宅,帶了他的大丫頭如煙和10個身手出色的護院。
楚夫人知道林如海的情況後,沒對自己兒子的安全有什麼擔心,反而馬上喊來了自己身邊的趙媽媽,讓楚天佑設法送進林府,坦言趙媽媽對解毒是很有研究的。楚天佑無法,只好又等到天黑,才親自帶了趙媽媽從密道進了賈府,親自交給了林皓睿,才迅速的轉回,與鄭晉等人會合,快馬加鞭的向上京趕去。
此時的黛玉正和寶玉一起前往梨香院探病,前些日子寶釵生病,周瑞家的偶爾探望過之後,回去就和襲人念叨起什麼冷香丸來,讓寶玉十分的好奇,所以就拉著黛玉一起來一探究竟。
黛玉好笑︰「人家去探病,你反而去聞什麼香。都說千里寄盛情,聞香知雅意,你這是寄的什麼情,知的什麼意!」紫鵑和跟著的嬤嬤們都偷笑了起來,寶玉有些不好意思︰「罷罷罷,我自是說不過你。那什麼香的,自當我沒听過便是!」
黛玉哼道︰「非禮勿听、非禮勿言。她便是那最守規矩的性子,你又何必因為這個自討沒趣。我如此費心提點你,你不承情也就罷了,反而心生不滿,糊涂糊涂!」寶玉一听,頓時喜進心里,軟聲說著︰「好妹妹,快別跟我計較。我哪里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嘴上雖不說,心里卻是歡喜的很呢!「
兩人這一說一笑,就進了梨香院,薛姨媽自是好言好語的招呼了進去,只見薛寶釵穿著八成新的淡青小襖,底下一條藕色百褶裙,頭上釵環全無,只是隨意的挽了一個髻,正坐在窗前打絡子。
「寶姐姐可大好了?」寶玉笑著走過去,笑容滿面的問著。
「你們兩個快坐,鶯兒泡茶!」薛寶釵笑道:「來的正好,今日我哥哥方得了些上等的大紅袍,我才讓鶯兒將舊年存的雨水取出,咱們細細的品一回,豈不快活!」
寶玉拍手︰「如此甚好。大紅袍乃是貢上的茶,薛大哥哥如何能得?」
「誰去管他如何得的,你們只管吃茶便好!」薛姨媽笑著說,吩咐人擺上些果盤,便出去了,讓幾個孩子自在的說話。
「寶姐姐可真是個雅人,這從南到北的,居然還帶著舊年的雨水!」黛玉笑著。
寶釵道︰「你哪里知道我也是沒辦法的,只因我這病,從小都不得根治,只吃一味藥管用,偏偏那味藥還需這雨水做藥引,所以每年便養成了收集雨水的習慣。」
寶玉剛興致勃勃的要接話,回頭看到黛玉狡黠的笑容,便生生的住了嘴。轉了另一個話題︰「寶姐姐在吃藥的話,可不宜飲茶。要知道這茶是最解藥的了!」
「不妨!」寶釵笑著。
三個人正說這話,外面響起了慕青的聲音︰「我們林姑娘可在?」黛玉笑道︰「你又是從哪里尋來,可有事兒?」慕青挑簾子進來︰「家里來人了,老太太讓姑娘去正廳里呢。」
黛玉頓時喜道︰「可是哥哥來接我回家過年?」說著便沖寶釵行禮︰「寶姐姐好生養病,黛玉先回了!」
寶玉也站了起來,臉色有些不好︰「我和林妹妹一起回!」說著也向寶釵胡亂行了禮,就隨黛玉往賈母的正廳里來。
誰知道,此時正廳里的氣氛卻是有些僵硬,雖然邢夫人、王夫人並鳳姐兒都在,卻無人說笑。黛玉有些奇怪,上前給賈母行禮︰「老祖宗喚我?」
「玉兒。」賈母嘆道︰「有個事兒,要說與你听。」
黛玉見到賈母這個樣子,心里更忐忑了,不由得往賈母身前又站了站。賈母這才沉痛的開口︰「你家里來人了,說姑爺前些日子下衙門時,被歹人襲擊,身中毒箭,正昏迷不醒……」賈母的話還未說完,只見黛玉臉色巨變,胸中一痛,便暈了過去。
「林妹妹!「寶玉叫著,紫鵑慌忙的接住黛玉,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的,黛玉這才醒了過來,立時便哭了出來︰「父親……」
「玉兒,我的玉兒!」賈母也不由得抱著黛玉哭了起來,想著黛玉幼年喪母,父親又經此劫難,不由得甚是心疼。
黛玉哭了一會兒,方緩過神兒來,跪在地上哀求道︰「請老祖宗允許黛玉回揚州探望父親!」賈母早知道黛玉會有此一求,不由得深深的嘆息,她親手扶起黛玉︰「玉兒,不是祖母狠心不讓你回轉,而是現在的林府實在是龍潭虎穴,闖不得啊,再說,林哥兒帶來的意思也是不讓你回去的,那邊太危險,這萬一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的,可讓我這老太太怎麼活啊!」
「老祖宗此話怎講,快快和林妹妹說清楚吧!」寶玉也急的不行,見黛玉哭的如此淒慘,整個心都糾結成了一團。
賈母這才將楚天佑的話細細道來,黛玉听到自家的情況如此緊急,更是著急了︰「老祖宗,黛玉是一定要回去的。父親和哥哥都有性命之危,黛玉怎可一個人苟且偷生。就算是要保留林家的骨血,也應該哥哥避出來才是。」賈母嘆道︰「你這個丫頭,怎麼這麼擰啊!那林府現在被困,就算皇上下令杭州軍去解圍,到時候兵荒馬亂、刀劍無眼,玉兒怎能保證全身而退?」
「老祖宗,您就成全我吧,我不想遺憾終生!」黛玉說的堅決,寶玉在一旁見黛玉臉上堅毅的神色,讓本來月兌凡出塵的臉孔有了更加耀眼的風采,一時間竟移轉不了視線,也跟著道︰「老太太,我陪林妹妹回去。」
「胡鬧!」賈母喝著。
「寶玉,休得胡說!」王夫人也喝著。
黛玉也沒有理會寶玉,只是堅決的跟賈母說︰「老祖宗,黛玉是林家的骨血,是父親唯一的女兒。父親重病在床,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能守在榻前侍奉湯藥已經不是孝,要是因懼怕家里的磨難,而躲在千里之外不敢回家探望父親,豈不是連禽獸都不如?若……若父親有個好歹,黛玉也不必活了!」
賈母看著黛玉,有些恍惚,這樣堅決的黛玉,一如多年前只身遠嫁的賈敏,那個時候,賈敏也是如此堅決,寸步不讓。賈母心里嘆氣,道︰「罷罷罷,要是生攔著你,倒顯得我這個外祖母十惡不赦了。」
「老太太!」王熙鳳驚道︰「照剛才楚公子的說法,您要三思啊?林妹妹這一去,實在太過冒險了。」賈母揮揮手,示意王熙鳳不必再說,「去請楚公子進來吧,黛玉你見上一見!」
黛玉有些驚訝,但也依言轉入了一道屏風之後,不多時,一個和哥哥差不多年齡的少年快步而入,淡然的向賈母行禮︰「見過老太君。」楚天佑一驚來賈府多時,把揚州的情況都細細的跟賈母說了,並請賈母托人將蘇杭巡撫的親筆信呈上。賈母知道此事耽擱不得,馬上讓賈政帶著她的拜帖去見了北靜王。
此時,賈母再喚他進來,恐怕就是林姑娘的事情了。果然,賈母無奈的指著那道屏風道︰「我的外孫女兒執意要回轉揚州,依楚公子看……」賈母把最後的一點兒希望寄托在楚天佑的身上。
楚天佑听了賈母的話微微的皺起了眉頭,見那屏風後隱隱的有個嬌小的身影,想了想,便揚聲道︰「林姑娘,在下楚天佑,是皓睿的師兄。出林府時,令兄讓我問林姑娘一句話。」
「公子請說!」黛玉在屏風後輕聲答道。
楚天佑首先看向賈母,又看向那道屏風,才道︰「皓睿讓我問姑娘,何為孝?何為愚孝?何為至孝?」
黛玉微愣,沉默了半響。她知道,兄長是想告訴她,好好的活下去才是父親希望的。她亦知道,以兄長這樣一個嗣子的身份立場來說,對她說這件事兒很困難。讓她回去,一旦她有任何意外,會有人說他居心不良。不讓她回去,又是阻絕父女親情。
所以,黛玉想了好久,才道︰「人均言‘孝者,順其心’;荀子卻言‘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人之大行也’。敢問楚公子,心重?還是義重?再問楚公子,父母恩情,同于天地,天地均塌,何以為生?小女子只憑本心行事,但求無愧于心!」
楚天佑輕笑︰「卻不辱林氏百年家風。明日辰時在下來接姑娘回揚州。」說罷又對賈母重重的行禮︰「老太君請放心,天佑以性命為誓,確保林姑娘平安返鄉!」
黛玉听聞一愣,抬眼向楚天佑望去,只見楚天佑劍眉星目,雖比兄長多了一份儒雅之氣,但一樣的堅韌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