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實力收服了桀驁不馴的老黃頭,李志堅心情特別好。回到家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他現在不怎麼願意看到的人。
「白老丈,你,你怎麼來了。你不是……」李志堅看到白老丈和自己的馬管家在門房嘮嗑呢,于是狂向他丟眼色。
馬管家看到主人回家,立刻自覺的走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東家恕罪。我這是去東宮老是找不到你,就只好模到這里來了。」白老丈趕緊作揖。
雖然生氣,李志堅也不能對這個老爺子說什麼狠話。
「東家,我這是真的有事。上個月,我們在城東南的白鹿原發現了一處煤礦礦脈,保守儲量也有三萬萬石以上。施工銷售,都如同在並州的一般,不過上來兩個月,卻被很多客戶投訴。甚至衛國公李靖府上,也來抱怨,說要徹查商行啊!」
白老頭任ceo的晉煤商行,也是太子東宮集團下屬重要的能源材料供應商。定州水泥,定州制造都是它的大客戶。晉煤商行的發展計劃,要覆蓋北方全部產煤區。如果在長安被人抓住痛腳,那別的地方也難逃清靜。
「問題是什麼?我們家的煤餅不好用嗎?」李志堅不解。
「好用。大家都承認這煤餅,煙少火大,灰分還能填路。問題在于,這用之後……」
「怎麼了?」
白老丈從袖子里掏出一段布,可見它的一半還是深青。另一半則褪色成為白色,仿佛經過了很長時間的風吹雨打一般。
「這不是褪色了嗎?與我們家的煤餅有什麼關系?」李志堅不解的問道。
「他們說,這布十年二十年也不帶掉色的,用了我們家的煤餅,幾天下來,就變成這樣了。不僅如此,房舍里的眼色也褪去了不少,他們還要威脅讓我們陪這些工錢呢!」
這似乎是煙氣中的污染物質造成的。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污染物呢?鑒于道教丹鼎派負責的元素化合物普查工作還遠遠沒有完成的希望。李志堅需要自己**解決這個問題。
「白老丈,這個問題我知道了。你讓人暫時停止銷售本地煤。先從並州調集一批原煤,在本地制成煤餅銷售。你要記住,你現在的任務不是賺錢,而是在長安城打響我們晉煤商行的口碑,讓人民真正認識我們的產品。」
「沒錯。山西雖然也算富庶,但和名震天下的長安比起來,來往的人物和商客,那是大大的不如了!」
「那就先這樣處理吧。至于李衛公府上,你便以我的名義給上一個拜帖,我親自上門和他們談一談。」
白老頭覺得十分滿意,便告罪一聲去了。他走後,馬管家卻來告訴李志堅,白老頭送上了十個煤球爐,煤餅幾大車。馬管家便讓他們放在院落一角,拿油布遮了用作存煤。此外還有一尊座鐘。
這個年代,中國還沒有那個不許送鐘的禁忌。你想啊,古代中國計時的東西,不是沙漏,日晷,就是水漏。那一個和「鐘」字相關?
就算是鐘,也是指廟里報時的大玩意。這東西,有人會用來家用,更甚至送人嗎?
而且,座鐘現在被人們普遍稱為「時儀」,或者「時計」。
「大郎,晉煤商行出手果然闊綽。這新款的時計恐怕要賣價二十貫不止呢。」馬管家不嫌辛苦的給李志堅報告,並且盡職的詢問︰「此物要放在何處為好?」
「不用放了。打包放好,我要來送人了。」
馬管家覺得很惋惜,自己犯嘀咕︰「這是可惜了。放在自家,那是多氣派啊!」
李志堅只是啞然失笑。心里想,氣派的東西多了,但我偏偏就要一件一件的扔出來,就讓你們一直這麼稀罕下去!
第二日。
李錄事心情愉快的來到將作監應卯。剛出衙署,就看到一個黃須漢子,背著鐵錘,還提著一大包工具什麼的。就這麼嚴肅認真的戳在門口。
「老黃頭果然是守信之人。」
李錄事沒有耍臉色,反而和氣的一拱手作揖,竟然是平輩禮節。
老黃頭的臉就老大別扭了。他手上不空,沒法回禮,只得側著身子讓了半禮,並且欠了欠身子還禮。
「李,李錄事。鄙人願賭服輸。反正,到哪里都是做工匠,今日就改投到你門下,听憑驅使。」
「不敢當不敢當。來,我們邊走邊說。」
李錄事過來,伸手就接過老黃頭手里的包裹,結果他一用力,竟然沒有拽動。再一用力……
「李錄事,你的好意心領了。不過我這包裹有點重,有一百斤呢,還是我自己拿著吧。」
「咳……」這下輪到李志堅臉上好看,那樣子,要說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楊,牛二位典事和李志堅坐在一間屋內,老黃頭的家伙丟在一旁,仍然站著,脖子耿的硬邦邦的。
「不行。某雖然願賭服輸,但可不是給李錄事賣身為奴!某依舊要當明資匠,這個絕無商量的可能。」
「你這老村漢。李錄事是什麼樣的人,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走了大運。你竟然狗眼不識抬舉!」楊典事繃不住了,率先站起來破口大罵。
「黃兄弟,你好好想想。李錄事可是難得的善人,跟著他只會更好。你怎麼就想不通呢?我牛某雖然不是聰明人,但我要是你,肯定會馬上抱住李錄事的好大一條粗腿啊!」
就連一臉憨厚,平時話多不過三四個字的牛典事,都破天荒的說了一通話來勸。
老黃頭也頂不住了,他用力的唱了一個大諾;「李錄事,你對我輩,真的是……沒話說。俺老黃是個實心眼,知道你是善人。但我家自有祖訓。不得跟隨任何人為主人。李錄事,你的恩德,我老黃真的沒辦法回報。等到我兒子長大成人,繼承了我的家業。俺老黃自當把這條賤命交給你。做牛做馬也遠使得!」
「唉,唉唉……使不得使不得。」李志堅連忙起身扶著老黃頭,「老黃,這話,你以後千萬不要再說。你也來坐下,楊典事,勞煩你去酒肆打點酒切點肉,我們幾個邊喝邊聊。如何?」
男人說話,怎麼能沒有酒呢!再次的酒也得喝呀。
「牛兄弟,楊兄弟。還有老黃兄弟。」李錄事舉起酒碗,「現在,你我四人,不是什麼官身,平民,也不是什麼典事,錄事或者什麼大匠。我們雖然不搞結拜兄弟這一套,但我們干了這碗酒,來說說掏心窩子的話。」
楊典事雖然為人略顯猥瑣,但辦事那是讓人十打十的放心。他一口氣買了三大酒壇子酒回來,別說是三個人,就是三匹馬,也夠喝了。
「你我兄弟幾個!干!」一說到喝酒,牛典事就急吼吼的沖上了。
「干!」楊典事也懂得錦上添花。最後卻是李黃二人,也一起干了一碗。
「黃兄弟,你在家排行第幾啊?」李志堅先說話了。
「李。李兄弟,我原先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妹妹,只是遭到饑荒,三弟和四妹都賣了人,不知去向。二弟卻是餓死了。」
「原來你我二人都是排行老大,唉,都是操心的命啊!」李志堅一仰脖,又是干了一碗。
「我出自隴西李氏,雖然我家是老大。但我這一房中,我父親排行第二,但他成家又晚,因此我倒是這一房中最小的。從小在族內,我便是倍受欺凌的一個。」
「李兄弟,以後這將作監有什麼事,我楊牛二人,雖然不算什麼角色,但一定會堅決的擁護在你的身邊!」楊典事立刻順桿子往上爬。這能扛下私造冷氣機事情的人,前途還能差嗎!
幾人又拉了一番家常,然後再開始進入正題。
「老黃兄弟,你自己說。你覺得我雖然出身也是個士族,也混的了一個九品的小官,但為什麼要和你們稱兄道弟呢?楊兄弟,牛兄弟,你也說說。」
一片溫馨的氣氛,立刻就沉了下來。官場上人情場上,一些觸及底線的話題,一旦敞開了說,再會逢迎的人,也會失去了轉圜的余地。
良久,牛典事才不大確定的說︰「李,李兄弟。其實當時我就覺得挺對你的脾氣,和你意氣相投的。對下屬隨和寬仁的人,也不止你一人,但不知怎地,我就覺得你讓人放心。不是那種讀書人的冷氣傲氣,就像是……就像是我當年,和隔壁村的一個小兄弟,也頗為投緣,雖然以前沒見過,聊過。我和他二人,也出身大不一樣。但,但就是那種感覺。不是另外那些官老爺,裝裝樣子,能夠做到的。不管你是什麼人,但俺老牛,真心願意和你喝酒,做個朋友!」
有人帶頭,楊典事馬上也就沖上來了。
「李兄弟,說實在的,我楊某在這皇城內,也算是混的開的人了。但人群中,不管是同僚還是上級,你這樣的人,絕對是獨一份。我真的,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也不對,當年鄭公在世的時候,他偶爾也會流露這種氣質。不過他這人,還是自視甚高呢!」
「李兄弟。我老黃你們都年長。雖然只是一個工匠,但我心眼也明亮著呢。這世上的道理,就像打鐵一樣,真的就是真的,硬的就是硬的。你能打出好鐵,就說明你是一個能明白事理的人。你對我這樣,我也清楚,斷然不是為了收服忠心。也不是來忽悠我,給你賣命的。但是剛才我那話說出來了,就絕對不變。俺老黃把我的家業傳下去,定然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報答你這番對我工匠人的愛惜之意。有的人給再多的錢,他也就是個買家。但有的人,就算一文錢不出,那他也算是你的恩主!」
李志堅听了這番言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果然無論如何,百姓的思想都難得超越時代的束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