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灰搜遍了郁思辰的衣服口袋都沒有找到她素常帶在身邊的救急藥丸,心底無底地慌,但又強撐著精神不敢讓自己慌。他側耳听了听,還好,她的心跳還在。他又探出手拭了拭,也還好,呼吸也還在。
雖然都比較微弱,但也不算太嚴重,她大概就是一時急火攻心,厥過去了罷。
司徒灰擰著眉,一把將郁思辰抱起,動作幅度不敢太大,有心髒病的娃兒就跟瓷女圭女圭一般比他那身懷六甲的老婆還要身嬌肉貴,丁點都不敢馬虎。司徒灰瞅一眼鐵軍,不好意思地開口,「老爺子,能否借個人搭把手?」他一邊說,一邊小心謹慎地抱了人直往院子外面走去。老天保佑,他臨時接到的消息是開著商務車過來的,不然,這時候他也只能干等了。
為什麼她扛得住腥風血雨的心髒就如此不堪?抵擋得住商海風雲卻听不得一句他的生死未卜。
倆姊妹原本是長得差不多的,但郁思辰常年積病自然在體力方面就遠不如柴可心,柴可心還沒使出十分的力,她卻就早早地跌到了床板上。
雷航航忙腆上臉打圓場︰「沒事,她急糊涂了,您忙您的!」.
里面實在什麼都看不到,只見到一直在走動的孕婦一個,一忽兒擋住他的光,一忽兒擋著他的門。
據醫生分析,應該是先前的脾髒修補手術未能完全修復受損的脾組織,脾髒實際仍在出血,積在月復腔形成血塊,引發疼痛。而脾髒出血的情況可輕可重,據鐵赤瑾這一周的CT記錄看來,他應該立即施行手術,重新打開月復腔,視出血量的多少和修補後的脾組織的恢復情況決定施行部分脾切除術或者全脾切除術。
鐵赤瑾翻眼,「你這不是好好的沒死嗎?公司里的事都完了嗎?」
奚天翼去嘻嘻笑道︰「嫂子錯了,不是兩次。」
郁思辰接著追問︰「我家阿瑾是不是技術特次?都掉下來兩回了。」
簡直是奔到了終點、壞到了極致,郁思辰幾欲瘋狂地揪起腳下的床單,側身一個翻滾,將自己裹進一個白色恐怖中,如蠶蛹一般作繭自縛,把全世界都隔離在心房之外,直到,能重頭收拾起舊心情。
司徒灰與鐵軍尾隨而至,看著郁思辰被推進搶救室,司徒灰忽然特想罵人。鐵子你渾蛋!他暗暗地罵了N遍鐵赤瑾。
鐵軍打耳旁听著司徒灰愈說愈混賬的話,除了不滿外,又恍惚嚼著有些耳熟。
郁思辰淺笑,然後問道︰「傷得很嚴重?」
柴可心正在她床頭,忙攔著她問道︰「你想干嘛?」
直接回頭瞪一眼鐵軍,柴可心真想用眼神殺掉這礙眼的沉默老人。軍人都這麼耿介的嗎?連句善意的謊言都不會撒嗎?
雖然擔心著孫子,但鐵子那邊有部隊的人照拂著,不論結果如何倒不急他一時,卻是孫媳婦這丫頭病在他手里更棘手,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不省人事地離開他的視線範圍,是好是壞,他總得給老友還有自個兒那生死未卜的孫子一個交代。
早餐是蛋花醪糟,盛在純白的骨瓷小碗中。東西是甜的,吃著卻有道不盡的酸、苦、澀、辛,但郁思辰攪著湯匙,硬是一口不剩地吃了一小碗。
鐵赤瑾月復部、腿上都有上,躺床上不能亂動,郁思辰于是坐到床沿,俯身臥到他身畔,鐵赤瑾伸出雙臂,正好勾著她的脖頸。
病房內霎時就變得寂靜無聲,連呼吸這樣清淡的聲息都能傳進人的耳朵。
沈文韜文書出身,說話怪會拐彎抹角的。其實,他並不滿郁思辰,為了商業上的利益驅逐連自己男人的生死都顧不上。但看在鐵子痴念她的份上,他總是讓著她。病人總是脆弱的,總想要看到最想見的人、最牽掛的人,所以他才好話說盡,只希望能滿足鐵子的小小願望。
郁思辰先去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了解了鐵赤瑾的情況。
「脾切掉對身體有壞處嗎?」郁思辰忙問。
沈文韜苦笑,但凡能掉下來的都是技術太好了的,他該怎麼去解釋鐵子為了保住飛機差點殉國這個事呢?
郁思辰凝著眸,定定地望著沈文韜。她自然听得明白他話里有話。但她並不需要愧疚。在阿瑾重傷昏迷的當口,她同樣迷路在生死線上。這一周來,她多麼迫切地想要來見他,但她若堅持病歪歪地過來,除了給醫院添麻煩外又能幫到他什麼?與其她來了連累的大家還得照顧她,她不如養好了身體來照顧他。
雷航航不知郁思辰家事,急忙想要替她解釋,被郁思辰攔下,她歉著笑臉答道︰「對不住,太忙了。」
鐵赤瑾隨三折床經過門口時,郁思辰伸手拉住了他。鐵赤瑾掙月兌出來,拜托司徒灰︰「幫我看好她!」
軍醫總院又送來鐵赤瑾已月兌離危險的大好消息,柴可心于是讓司徒灰與雷航航一道驅車送了郁思辰過去。
醫院里是有醫生和護士在,但比他們不放心的、更細心的,總還有病人的家屬們在。
沈文韜急忙撲到玻璃上往內窺去。
耳邊,同時響起了柴可心的痛斥聲︰「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住醫院里,他那兒離你這里少說也得半百公里,你覺得你還有力氣或者有小命夠你顛簸那老遠嗎?」
「這個要視個人情況定的!」許仁杰定定地答復。
沈文韜腳步快,沒多遠就攔住了郁思辰,喘著氣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又是發誓,替鐵赤瑾解釋︰「嫂子,我跟你打保票,我們下樓時隊長還是昏著的。就是這個蕭婉,什麼時候來的,我們事先也是一點都不知道的。不信你可以問天翼。」
「那我要是不配合呢?」
屋內鐵赤瑾並非如沈、奚二人傳說的一般昏迷不醒。他微睜著眼,臉上泛著淡笑。他對面床邊上坐著位女軍官,側影是郁思辰極熟悉的。
鐵軍自然听得出話中的機鋒,自行轉身出了病房,同時招呼了司徒灰跟他出去,在確定了郁思辰不會有生命之憂之後,才離開趕往他的下一個戰場。
從「我家阿瑾」到「你們隊長」,親疏分得這麼明顯,呆子都听得出來,郁思辰在吃味。
柴可心如被電擊了般,瞬間丟掉饅頭和豆漿,顫著手倒了杯水遞到郁思辰跟前。
這就徹底宣告了鐵赤瑾的飛行員生涯的終結。郁思辰听完後竟有些竊竊地自喜。
可是她看見了蕭婉。一個最起碼身體素質比她強的女人,她不想與她對面踫撞,所以才想避開,她其實氣量很小的,一丁點也不願意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包括守護。
沈文韜白了眼多嘴的奚天翼,解釋︰「出事那天,听說蕭上尉放下槍就跑到了師部,當時鐵子已經被直升機送來了這里,也不知怎麼的,上尉就打听出了這地方,說是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跑步過來了。鐵子做完手術以後並發了感染,上尉是女人比我們細心,所以就留著照顧隊長。老首長說今天嫂子會過來,陸副旅長一早就把上尉給哄走了的,我們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郁思辰撥弄著鐵赤瑾蓋到胸前的被子一角,望著頭頂的輸液瓶,白痴地問他︰「阿瑾,疼嗎?」
沈文韜愣住,一會才道︰「不賠。」
先時,她因為過于興奮見著她家阿瑾,嬉鬧間竟丁點沒發現鐵赤瑾其實早有了異樣。他早就有了疼痛感,只是一直忍著沒說,直到她問起。他才說︰「疼,而且好痛!」
而病床外,郁思辰急得如螞蟻,一頭撞上了正往病房趕來的雷航航。
而他的妻子柴可心,正叉著腰,在搶救室外來回走動。又不時地指指司徒灰的鼻頭,幾次張嘴想說話,又硬硬地憋了回去。不知她有多氣他,沒把她姊看好。
沈文韜與奚天翼不敢在嫂子面前肆言肆語,從攔住郁思辰始便就憨笑奉承著,待郁思辰話完,奚天翼才嚷嚷道︰「嫂子難得來一次,就別管這些有的沒的了吧。隊長昏迷的這些日子,可天天都喊著您的名字。蕭上尉奔跑了五十公里地守在隊長面前,隊長就把她當成了您。給我們兄弟一個面子,進去看看他吧,哪怕一眼都好。」
郁思辰指了指自己鼻前的氧氣罩,不待柴可心反應過來,就自己伸手把它給摘了去。她撐起身,吃力地朝柴可心眨了個眼,「水,我渴!」
柴可心瞥見鐵軍的時候也不給好臉色,老人是該尊重,但這麼個不知輕重的,連心髒病人都敢嚇的老人,她一時半會提不起敬意來。
他不停地跟她說話。他說︰郁思辰你不能有事,你要是出事的話柴可心還不揭了我的皮?我討個老婆容易嗎我,你好意思就這麼折騰我們啊?……你醒醒吧!你不想知道你家阿瑾怎麼著了嗎?你還睡!……你不會故意把寰宇的爛攤子丟給柴可心的吧?我可告訴你呀,她可是沒答應的,仔細她直接拆了你全球三萬多家的連鎖啊!……你個丫頭就知道睡,你是豬嗎?……母豬都比你懂事呀,你老公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你居然在這里偷閑。……你TMD十三年前都沒死,你現在跟我裝什麼蒜?他都已經這樣了,你死了能改變現實嗎?活著又有什麼不好?你再不醒過來我一巴掌拍死你!……
郁思辰前行的腳步頓住,移向司徒灰,繼續前進,「我听說過肝膽俱裂的,他居然連脾都捎上了,這麼說,也算是死里逃生了一回?」
鐵赤瑾搖搖頭,掙扎著按響了床頭的呼叫鈴。
次日早間,大概是一般工薪族吃早餐的時間,柴可心已洗漱完畢,坐在郁思辰病房的窗下,一邊啃著司徒灰從附近酒店里打包回來的刀切饅頭和豆漿,一邊曬著陽光浴。
沈文韜與奚天翼見狀,對視一眼,張開雙臂攔在郁思辰面前,像是抖開了一張網,網住人不放。
「不會!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能陪在你身邊,我還出事給你搗蛋,我怎麼會怪你呢?」說話時,鐵赤瑾已擰起了眉。
郁思辰戳他一鼻子︰「你這會跟我撒嬌了?」
病房的門上嵌了一條透明玻璃,留給夜晚巡房的醫生或護士觀察病房內動靜的視窗。
柴可心悶悶地嗤笑,在見過了郁思辰元氣復原的成果之後,她總算是可以繼續沒心沒肺了。
如此公然地調情,視旁人為無物。蕭婉哪還有繼續待下去的臉面?悄悄地退出了病房,把門帶上。
沈文韜見狀,急忙湊上前去,給鐵赤瑾打掩護,「嫂子別听天翼瞎掰,準確說,以前那些都不算摔下來,就年前年後這兩次厲害了點,隊長大概是上一次摔心疼了,所以這次才拼了命要保住飛機。」
十三年前,鐵子倒是跟他提過,他活著改變不了事實,就當他死了罷。
因為鐵軍的指揮若定,司徒灰才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喚醒郁思辰的工作中。
郁思辰擺手,已然無氣。佔盡天時地利人和,這救命恩人不她蕭婉還能選誰?
柴可心有一秒鐘的時間,眼是睖了的,唇是僵了的,連呼吸都是罷工了的。
副駕駛上,鐵軍一邊聯系120來接人,一邊指揮著衛兵行駛的路線。
鐵軍杵著拐,走得慢,落他們後頭,心知不能隨便出口。其實他也不知鐵子到底情況如何。折騰一下午,知道他這邊月兌不開的,鐵子那邊的情況便都很識相地沒有給他報來。
司徒灰真的拿手掌去拍郁思辰的臉。當然不是扇巴掌,而不過就相當是替她抓抓癢、拭拭溫度什麼的。
「所以,應該是一年掉三次。不過以後就難說了,這回應該升四星了。」
司徒灰唇角僵了僵,「跟你一樣,還沒死!」
然後,她才跟柴可心說道︰「叫許醫生進來!」
那時候鐵子的父親早已殉職,鐵軍滿以為小孫子羽翼未滿尚可以由他拿捏,豈料他先是拒絕報考陸軍軍校,後又瞞著他報考了空軍飛行員學校。
「阿瑾墜機跟她有什麼關系?」郁思辰不解。
救護車在半道上接了郁思辰,做了簡單的救護之後就直奔了附近的三甲醫院。
只是欠了這覬覦自己男人的女人這麼大的一份人情往後可怎麼還?
更可恨的是怨恨過後,她還需得收拾起心情,重新面對這所有不堪面對。
郁思辰並不放心想跟過去,被雷航航一把擒住,司徒灰淡淡地道︰「先去找醫生。」
若不是明知她病榻纏綿,若不是明知這妞的男人絕對不會出現在此地,以她柴可心豐厚的生活經驗看來,這分明是經歷了一場硝煙彌漫的原始戰爭的殘余戰場。
「呵呵,意外!意外呀!」鐵赤瑾欠揍一般,傻笑。旁人不知,他卻是最清楚的,那會兒阿辰正為寰宇的事忙得焦頭爛額,他這一出事,對她來說,分明就是給她火上澆油、忙中添亂,他哪好意思去怪她自己醒來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不是她?反倒是害怕自己拖住她的精力分了她的神耽擱她的正事。
「呵呵。」沈文韜除了低聲附和外,別無答案。
「呵呵呵,阿辰,我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鐵赤瑾忽然好想繼續昏迷著,他至少可以假裝听不到,不用面對妻子的咄咄逼問,雖然他清楚,她也只是嚇嚇他而已。zVXC。
後邊的小子說她十三年前沒死,這個時候是裝蒜,顯然當年的情況絕對比今日的厲害。是有多嚴重呢?他也是大風大浪里過來的人,見過上一秒人還好好跟你說話下一秒就沒了的,但那只是打仗時候的意外失去,像她這樣好端端又毫無征兆的,他卻只听說過沒見過。那麼,比這種突然就能失去知覺還要嚴重的會是什麼呢?是為了他家鐵子那樣子的嗎?為什麼郁三從來沒跟他提過?
外面,沈文韜與奚天翼正緊著神往內偷看,蕭婉示意他們放心的眼神。
她看到,郁思辰轉了個頭,毫無征兆地睜開眼,正對上她勾著白粉粉的饅頭的眸子。
沈文韜凝色,看到司徒灰點頭,才敢說︰「送來的時候說肝膽脾都傷著了,其他的我們也不清楚。」
「嗯。」她欠身應他。
柴可心她們只撿了好的告訴郁思辰,說鐵赤瑾沒事,叫她快點好起來。
但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後,她就心事重重,請沈文韜他們領她去鐵赤瑾病房。
郁思辰心惶惶稍顯緊張,手搭在門把上不敢推進去。
許仁杰率先退出病房,司徒灰則走上前拉了妻子後才最後離開,順道,給關上了門。再讀讀小說閱讀網但拭呼撐。原來他說的疼痛並不是詐騙她的,而是實實在在地他在痛。
關鍵是她的阿瑾居然在跟她談笑風生。
鐵子有言在先,叫他看好郁思辰,與其放她到CT房外無厘頭地瞎等、干著急,不若帶著她跟緊了醫生,至少能第一時間知道鐵子的病況。
「幾次?」郁思辰玩味。
「過來讓我抱抱你!」
柴可心搶前一步,代答道︰「那就等他康復了來見你吧。」
郁思辰手指向沈、奚二人,「是你們讓我進去的哦,可別怪我對你們隊長不客氣!」
郁思辰停住,側身問向沈文韜︰「摔了飛機要賠嗎?」
去到醫院,早有鐵赤瑾的戰友沈文韜、奚天翼迎到院門外來。
「別緊張,幫我叫醫生!」鐵赤瑾卻安然自如,吩咐郁思辰道。
郁思辰歉意,「你會怪我這段時間沒來看你嗎?」
想來沈是猜不透她的心思的,他的眼眸中,始終透著殷切,期盼她去看一眼他們的隊長。
「嗯,美人在側,這感覺真好!」他笑侃。
「沒見她不死不活地躺這兒嗎?我能休息得好嗎?」柴可心沒好氣地嗆一口司徒灰,把對著鐵軍沒發出來的脾氣都撒在了他身上。
許仁杰重責在身,亦不敢懈怠,將就著在另一個房間里睡下。
鐵軍是知道這個孫媳婦心髒不好的,倒沒想過居然這麼擔不起驚的。吩咐了自己的衛兵給司徒灰開車,他也不疾不徐地跟著上了車。
醫生被她震得瞪下眼。
其實可以直接撥打120的,但是對郁思辰來說,時間就是生命,愈早接受治療就愈能與死亡絕緣。司徒灰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又有當醫生的妻子耳濡目染著,所以還是比較專業地充當了下急救醫生。
郁思辰低著頭思考,繼續往前走。
「好巧的意外哦!」郁思辰俯身,貼近鐵赤瑾,「我為你,……沒日沒夜地瞎操心,你倒是不客氣,有美人如玉無微不至地關心你、照顧你!」
然後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司徒灰收到鐵軍親自傳來的消息,說鐵赤瑾沒死,但是昏迷未醒,暫時出不了總院。此外,還請他們代為照顧好郁思辰,說,他已在郁思辰病房左右各包了兩間VIP病房,供他們累了時休息用。
柴可心便就十分放心,只要鐵赤瑾的死訊不報到她床頭,她姐這口氣就不會咽下。
沈文韜是個精細的,見郁思辰措辭隱約,撞了一肘還要追問的奚天翼,搶白道︰「來了就好,隊長大概也念著嫂子,所以從鬼門關溜了一圈就回來了。只是現在還沒醒,嫂子上去以後別太嚇著了。」
如今最多也就舊事重演一遍吧,沒事,他扛得住!
郁思辰憤憤地踱步離開。
為什麼老天總愛跟她作對?她最不該生病的時候卻偏偏病得一塌糊涂。
如領了皇詔一般,郁思辰拔腿就往門外跑,急嚷嚷︰「醫生!醫生!」
看到醒著的鐵赤瑾和有說有笑的蕭婉,來不及反應就拔腿追了郁思辰去。
「哎呦,痛!阿辰,痛!痛!痛!痛!」鐵赤瑾像剛斷女乃的三歲小娃,嗷嗷直叫。
司徒灰心知柴可心不會踏心回家去,干脆回家去收拾了衣物來陪床。
一周之後,郁思辰康復出院,除看著又消瘦了一圈外,與平時並無二樣。
「當然有。」醫生慢吞吞地解釋,「脾髒是人體最大的免疫器官和儲血容器,切除以後免疫功能是鐵定要下降的,而且沒有脾髒這個大容器,人體的新鮮血液流失也多一點,造血器官會增加負擔。所以,才在上次手術時,采取了保脾的修補術。」
睨一眼鐵軍,柴可心問他,「我姐夫怎麼樣了?見不到他人,我姐可能就這樣了。」
柴可心被委派來給郁思辰送早餐。她進屋時,郁思辰已下床洗了臉,怔怔地坐在窗下發呆。滿床的凌亂,被子像扭成了的麻花一般蜷縮在床沿一邊,床單更是如一卷漩渦陷在床的正中央。
郁思辰從司徒灰罵完她以後一直睡得老沉,听說鐵赤瑾沒事時,卡著心電儀電極片的手指曲了一下下。
郁思辰一慌,從病床上翻滾下地,「阿瑾,你怎麼了?」她竟是慌得只知道緊握著他的手不放。
郁思辰似乎有些不信,掃了眼四周白色的牆,又顧了眼床頭擺放著的心電監護儀,以及落在床沿的不知啥時被她甩掉了的電極片夾子,再看看身邊的仨,她終于肯相信,自己確然又落入了醫院這個虎穴里。
司徒灰把郁思辰放在駕駛座後一個最寬敞、舒適的位置上,調節著座椅的曲度。
阿瑾是她心尖上的人,他在生死一線上時,她竟有閑暇來犯這勞什子的舊疾。不能守在他身邊也就罷了,居然連看一眼都去不了。她該有多無能?無能到最心愛的人正需要她上前一步去護佑的時候她卻恰恰相反地倒退了一步。
意料之中,卻又難免讓人喜出望外。
緊要時刻,家里有一位久經沙場的渾不吝老軍人,果然比遇事只知道著急、頓足的慈愛老人更能夠挽救一條生命。
司徒灰與雷航航則早不知了去向,想來,這二人是知道今天這遭會有雷劈電閃的。
所有人都希望,這道生死之門快點打開。但其實又都怕這門會過早地被打開。搶救麼,總要有一個過程,如果早早就結束的話,很有可能是……
「我看看他去!」
「三顆。」
她家男人事故住院關她一個外人啥事?憑啥她都還沒來及看的第一眼,她一個身份尷尬的女人就搶先了去?
郁思辰淺笑著走近,湊到鐵赤瑾跟前,「阿瑾,你真是送了我好重的一個新婚禮物呀!」
她從前從沒怨過老天捉弄似的給了她一顆破堪的心髒,她從前也不曾恨過這許多年來愛他而不得。如今她倒想從頭來深深地恨一遍、怨一通。猶只恨怨恨都太遲了,終究無能回到從前。
「……」許仁杰不敢回答。
十三年前?不正是他把鐵子弄回來的那一年嘛!他甚至還記得那年年頭,郁丫頭還跟鐵子回來過一次。那時候,她大言不慚,說,再給她十年,她一定還給他一個商圈英才。
醫生說鐵赤瑾,膽囊算保住了;胃部切除了損傷的部分倒不礙事;倒是脾髒裂傷雖已修補好,但能不能保住還須看近期恢復情況,萬幸性命已經無憂。只另有一處更棘手的,左腿膝蓋半月板粉碎性骨折,即使縫合得再好,以後只怕也不能上天了。
缺錢不會跟她要?不要命問沒問過她同意否?心里有氣,不覺腳下就如生了風般,走得快了起來。
郁思辰伸長脖子,貼著玻璃往里面看去。
郁思辰訕笑,「你們別這樣。我也是好意給他們騰時間。你們看他們聊得多開心,我去了多尷尬。就讓他們痛暢聊一次吧,我改天來看你們隊長。」
那日海邊上蕭婉給她看了太久,讓她想要不記住都難。
急性子的奚天翼見著郁思辰劈口就問︰「嫂子你去哪里了?隊長他差一點就見不著了?」
郁思辰快速後轉身,飛步朝鐵赤瑾病房奔去。天知道她多麼想去瞧瞧他的,就是怕自己一時沖動傷了蕭鐵兩家的和氣,所以才狠心甩臉的。既然連外人都說她應該進去,那就進去吧,她最多控制控制再控制住自己的性子罷了。
鐵赤瑾原本就不計較她探或不探傷重的他,甚至更希望她不來看,免得看了以後徒生不必要的牽掛。重創之後,更是珍惜生命之可貴,哪還有跟郁思辰較真的心思,連討論都覺得多余了。朝她招手道︰「阿辰。」
郁思辰睇了眼司徒灰,問他︰「鐵赤瑾情況怎麼樣?」
郁思辰有會子眼皮動了動,繼而又蹙了蹙眉,看似極難受的樣子,但卻只掙扎了一會,便又沉了過去。
「嫂子說隊長有幾顆星?」
「好個什麼都不知道,推個一干二淨是不是?」郁思辰乘勢擰了下鐵赤瑾的胳膊。
但相信沒出什麼人命。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鐵子要真有個長短的話誰這麼大的膽敢瞞住直系親屬?
所以,才落得今天的下場。
按說一個小丫頭片子的話並不可當真,但那時候,小郁思辰的話語里上下都透著篤定,所以,鐵軍才不惜與方昕雅聯手也要把鐵子弄回自己身邊。
「還四次?」郁思辰驀地攥起手,只恨鐵赤瑾不在眼前,不能狠揍他一頓。一年摔下來三回,這就是他的二杠三星的來路?他是不要命了,還是缺錢花呀?
鐵赤瑾的病房很普通,只是普通樓層里的普通病房。
郁思辰本想好好解釋她沒能來的原因,但怕這時候搬出自己身體的不好反勞他擔心,所以干脆就推在了工作上,想著等日後再解釋。
郁思辰聞言,翻了個身,準備下床。
然而話未完,郁思辰自己先駭了。鐵赤瑾鼻頭,豆大的汗珠正一粒一粒地往外竄。
柴可心去開門,守在病房外的許仁杰被召喚進來。
沈文韜與奚天翼面面相愕,都到了門口了也不進去,這又是唱得哪出?
病房是朝南向的,早晨的時候,太陽還在時針的四點鐘方向,灑到房間的陽光雖有限,但在這春的季節里,卻一縷縷都洋溢著歡月兌和春使的生機。
「嫂子,」奚天翼像是被召喚來的,其實他在沈文韜之後也看了病房內的情景,吃了老半天的呆才追趕過來,「嫂子,別誤會隊長呀!隊長原本看都不看一眼蕭上尉的,但這次隊長能夠死里逃生多虧了蕭上尉的一桿子神槍,不然後果不堪設想的。所以,嫂子,別氣了吧。」
鐵軍杵著拐坐在搶救室外邊的公椅里,無能為力卻偏偏要張了眼往里邊望去。
當年他到郁園的時間最晚,還沒來得及知道郁思辰與鐵赤瑾是怎麼回事,就踫上藏獒咬人的事,然後鐵子一走,郁思辰就病了好大的半年。但自從救回來以後,郁思辰再怎麼渾也沒再好端端的不省人事過。今天這事,終于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鐵子才有她郁思辰生存的意義,沒有鐵子她郁思辰就可以什麼都不要,包括生命。
奚天翼扒頭不知該從何說起,沈文韜代為解釋道︰「隊長飛機失控時副油箱里原本還有小半箱油的,如果帶著油下來稍有不慎是會引起爆炸的,當時飛機正好會經過海訓場的上方,高度、速度都在狙擊步槍的射程範圍內,蕭上尉正帶領著隊伍在練習射擊,所以師部首長與陸戰旅交涉,讓蕭上尉用穿甲彈射穿副油箱放掉多余的油,這樣飛機到達機場時才能確保不會爆炸。隊長的戰機是不適合滑翔降落的,但為了保住飛機,他一定要嘗試,這次嘗試成功真是多虧了蕭上尉的那兩槍。整個過程都是隊長自己參與交流的,所以,可能是出于感謝才……」
醫生護士很快就一起趕過來了,鐵赤瑾說他月復部疼痛,主治醫生沉著臉開了單,叫護工送他去CT室,吩咐插隊先拍個片,他隨後趕到。
只一眼,她好不容易收斂起的性子便就如潰了堤般地無可救藥,心潮澎湃,氣焰上揚,牙關緊咬,搭在門把上的手漸漸松開。
「什麼屁話!那你們還切?」郁思辰一氣上來,怒不可遏。
在推著郁思辰去病房的時候,許仁杰甚至半是挖苦地跟柴可心埋怨,「大小姐怪會跟人玩笑的,分明滿心的牽掛,卻寧願選擇睡覺,難道睡著了就不用面對現實了嗎?」
此時司徒灰與許仁杰正商議著一同擠進病房,看到郁思辰醒著,先是一愕,繼而雙雙回視一笑。
病房門「啪」地一聲被打開,說笑聲戛然止住。鐵赤瑾怔怔地望著門口飛霞嗔怒的新婚妻子。蕭婉疑疑地側身看向門外。
姐姐妹妹什麼的,她失去過一次就夠了,誰要敢讓她再失去一次,她絕對跟他沒完!
這一個夜晚,柴可心、司徒灰、許仁杰沒一個能睡踏實的,他們像是約定好了的,一個個錯開,不定時地去到隔壁的病房里看看郁思辰的情況。
她有多丟臉?她居然餓的對無味的刀切饅頭都垂涎不已,而且還是在病人面前被一覽無遺的。
「跟你們領導商量下,阿瑾摔的飛機都我賠,以後我家阿瑾要命不要機!」郁思辰渾身結滿冰霜。
如訴如怨,在親人的大難面前,連她都分不清什麼是值,什麼是不得。
不知是恢復了體力的緣故,亦或是天生的氣質,她話雖輕卻飽含著威懾力。
想他鐵軍一輩子槍林彈雨里穿梭過來的,他要一個行商的孫子何用?他家紅色軍團的衣缽總要有人繼承,不承祖業承個父業最次也是個軍。
郁思辰抬眸凝向他,問道︰「我若積極配合治療,最早什麼時候能去見他?」
「好!」
郁思辰從被窩里鑽出,扒了扒頭,俯,讓上半身匐到腿上。雙臂圈著小腿肚,默默地流淚,在腿間不停地來回磨蹭著小臉,可了勁地折騰自己。
「出去!」她躲回被窩里,聲音極淡地命令。
郁思辰心底一咯,蕭婉竟然為了阿瑾跑了五十公里,果然是情深不淺。她扯了扯嘴唇,陰沉了臉,睇向沈、奚二人,「剛才不是說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嗎?」
柴可心聞言,毫不客氣地伸手一推,把郁思辰給摁回了床上。
可誰不知道特種兵出身的軍人什麼樣的痛都不在話下,何懼這小小的擰巴?分明就是這小倆口互相掐捏,玩鬧著呢!
郁思辰出來的時候身上只帶著氧氣罩,床頭掛著鹽水,明顯地比預期的要好得多。
時至今日,要說沒有痛心過那絕對是屁話,但是,軍人就要有一顆為國家獻身的心,隨時隨地。他鐵軍雖然退下來許多年,這道理卻始終沒有忘記過。當年收回來獨子的骨灰盒,都還沒得及老淚縱橫一下,就毫不猶豫地扛起了栽培孫兒的重任。
可為什麼這丫頭直愣愣地倒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居然有一瞬間的驚悸過?
沈文韜與奚天翼面面相覷,再不敢靠近郁思辰。
難怪他都一周了都沒有醒來,原來是連著做了兩個大手術,想來,任是鐵打的筋骨也經不起這般折騰,郁思辰無法想象鐵赤瑾的肚皮上被刀切成了什麼模樣,只想著快點見到他。
司徒灰想,鐵子如果這個時候站在他面前的話,他一定會賞他一頓打的。
敢情,那天在海邊的一臉子臭黑都只是做給她看的?
還拿什麼去海枯石爛天崩地裂?他最脆弱的時候她搶了他多少人的注目心?
「怎麼說話呢!」郁思辰嗔道,「我那工作上的事哪里能算事!沒能來看你,是我對不住你。」
別說郁思辰這個醫院常客,就是後來趕上的司徒灰听了都覺得甚有不妙。
司徒灰的這一招果然管用,跟在白大褂的後面,郁思辰第一個看到了CT。雖然她不懂,但是醫生隨行就能給她解釋。說是鐵赤瑾月復腔內有積血,所以才會月復痛。
郁思辰側過身,淡言,「那就治吧。」然後她又睨一眼柴可心,「你少呆醫院里吧。」
郁思辰從鐵赤瑾跟前直起身,往後看了看,見果然沒人,才搬了凳子坐到鐵赤瑾床邊,撫著他額上的溫度,怨叨︰「阿瑾,你可真嚇死我了。」
但終于一行五人都到了病房,兩個男人把郁思辰過到病床上,許仁杰顧自去搬動心電監護儀,司徒灰這才騰出精神來,拂著妻子道︰「她沒事了,你要不要去休息?」
她有多驚喜?她居然這麼快就醒過來了。
郁思辰的家庭醫生許仁杰早在醫院門口等著,連柴可心都跟著飛了車過來。
鐵赤瑾見屋內就清靜下了他和阿辰二人,訕訕笑道︰「阿辰,人都走了,你戲也該停了吧?」
看許仁杰一臉的輕松,在外的三人也終于都松了氣。
好歹是軍醫總院,醫生的容量還是挺大的,瞥過郁思辰,就拿了CT片一路趕往了手術室去。
郁思辰他們尾隨其後,才知道,鐵赤瑾早由內部通道送往了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