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撿垃圾的雙喜
一個筐里放著個嬰兒。
他眨著眼，看著瓦藍的天空，對于他目前的處境，他一無所知。
嘹亮的哭聲響起，似乎是在給那些竊竊私語聲伴奏。
一個河南侉子說︰「嗯，還是個男孩兒，這麼小，抱回去做兒子挺好。」
江西老表說︰「你以為天下掉餡餅，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男孩誰舍得丟?不是有餐是少了什麼零件!」
所有的頭都不約而同地點起來，認為這話說得有道理。
「唉，有什麼看頭，啷個自己那張嘴巴都填不滿，還哪敢去再添一張!」
「他媽的，養不起就不要生嘛，真是狼心狗肺!」
「……」
他們知道這不是他們要拾的目標。他們趕走了兩條嗅來嗅去的野狗，然後埋頭找那些能換錢的東西去了。但是誰能保證晚上那餓得皮包骨的野狗不會發現那嬰兒呢?
嬰兒的上空只剩下一張臉，一張最髒的臉，滿臉都是皺紋。
這是一張老頭的臉，他就那樣死死地盯著那張小臉。過了好會兒，他搖搖頭，也直起了腰，去拾那些被人丟棄的垃圾。和所有拾垃圾的人一樣，他勾著腰，一只手拖著一只大編織袋，另一只手則在眼楮的指揮下準確無誤地把可以換錢的塑料罐易拉罐舊報紙破皮鞋一樣一樣地拾進自己的袋子里。可是他的心卻不听指揮，那個孩子就是他活動的圓心，他就是那樣一直在離孩子不到三米的範圍內「畫圓圈」。
不知什麼時候，他又看到了那雙星星樣的眼楮。這次他索性坐到地上，然後把自己的一雙手在身上狠狠擦擦，一雙干瘦的大手把孩子抱到了懷里。
那孩子在笑。
老頭也樂了，這才應該算是他這輩子撿到的最值錢的「垃圾」了。
雙喜是個老光棍。年輕的時候有沒有過女人這個誰也不曉得，但是現在，他最大的財產應該說是此刻躺在他懷里的這個已有了他的體溫的男嬰了。
一個人到這世上走一趟，總是會想辦法留下自己的根的。
對于雙喜來說，結婚很顯然是下輩子的任務。
垃圾場里所有的眼楮齊刷刷地聚到雙喜的身上。
「養兒防老，雙喜你龜兒子真的是聰明得很喲!」
「嘿嘿，」雙喜笑︰
「那是自然，老子撿了一世的垃圾，總算撿了個帶把的元寶。」
「嘻，我看你狗日的真是不曉得鍋兒是鐵鑄的，你以為啷個是養貓兒狗兒啊?」
「你連貓狗都養不活!你撿的不是個玩具。」鄙夷里面好像還稍稍帶著一些嫉妒。
這些聲音雖然很大，但是雙喜好像沒有听到一個字。此時此刻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他懷里的小人兒。
回到他用木板搭的小屋里，雙喜把那孩子解開。里頭有個紙片。雙喜不識字。
第二天，雙喜把那個子條拿到簡易小學請一個叫余兵的老師看。
「余老師，求你幫忙，你看這上頭是什麼意思羅?」
「這是他出世的年月日嘛。」
余兵自作主張給喜子起了個名，劉軍。
劉軍十歲那年雙喜決定給他過個生日，頭一天就說會帶隻果給他。
劉軍放了學後只奔他和雙喜的「家」，也就是那個當地人用來種過菇的小窩棚。但是一直到深夜雙喜都沒回來。劉軍沿著街去找，凡是有垃圾的地方劉軍都要去看看，他以前從不叫雙喜的，但是多少年後，劉軍很清楚地記得，那一夜他喊了無數聲「爺爺」。
劉軍在一條小巷的垃圾邊發現了奄奄一息的雙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