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宮 第四十八章 、竊國(二)

作者 ︰ 蘇青諾

長樂宮中,劉協正同任紅昌翻著花繩。屋中的香爐中,幾縷青煙升騰而起,帶著閑適與平和的味道。花繩是民間的玩意,劉協以前從未玩過這樣的東西,一玩起來才發現竟是如此有趣,頓時陷入了其中。

「紅姐姐,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協兒實在想不出來了。」注視著任紅昌手中變換出的新花樣,劉協一時間皺起了眉頭,嘗試了幾次,依舊是無從下手。

任紅昌微微一笑,剛要教他如何解開。這時一個宮人忽然跑了進來,跪地稟告︰「殿下!殿下!董卓朝殿下宮里來了!」

任紅昌听後,不禁皺眉。她也听說今日有兩大諸侯在城外交戰,為的就是爭奪彼此在洛陽的地位。而這個董卓便是這兩大諸侯之一,為何他此事不在城外作戰,反而出現在這里,還要見殿下。按理說殿下從未見過董卓,與之也沒有什麼其他關系。任紅昌頓覺來著不善,對通報的宮人道︰「你去回了董卓的話,就說三殿體不適不便見客,讓他先回去,改日再來求見吧。」

宮人面露難色︰「紅姑娘,這件事恐怕也由不得殿下肯不肯了。董卓如今已殺了丁原,還收攏了丁原的軍隊,董卓如今已是這洛陽城中最大的諸侯了,就連陛下也不得不禮讓他三分啊。殿下這一次恐怕是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了。」

任紅昌毫無懼色,冷冷道︰「怎麼?殿下若不見他還敢逼宮不成?」

宮人一听也嚇了一跳,連忙道︰「紅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若是穿出去恐怕會有殺身之罪啊!」

「那就請公公將我剛才的話轉告給董卓。」

「紅姑娘,你這……」

「紅姐姐。」劉協忽然開口,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協兒想見他一面。」

任紅昌略感詫異,不解道︰「殿下要見董卓?」

劉協點點頭,看樣子並非是在開玩笑。

任紅昌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對宮人說︰「听了嗎?照殿下說的辦。」

「諾。」

任紅昌收起花繩,拉著劉協去寢殿︰「盡然要面前朝臣,殿下就必須要換上正式的禮服,讓奴婢為殿下更衣吧。」

劉協點點頭,問道︰「紅姐姐一會兒也會陪著協兒嗎?」

然而任紅昌卻搖了搖頭︰「奴婢始終是奴婢,殿下面見朝臣這樣的大事,奴婢還在不在場的好。」任紅昌隱約猜到了,董卓和劉協之間一定有什麼話要說。從剛才劉協的反應便可以得知,二人之間一定還有一層不可告人的關系。而這個時候,她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任紅昌話雖如此,但劉協卻抓著她的手不願放開︰「紅姐姐,你不要走。」

任紅昌微微一笑,柔聲道︰「殿下放心,不會有事的,我並沒有走多遠。等待董卓走了,我就會進來。還有殿下,這個給你。」任紅昌說著,將手中的花繩遞給了劉協,「殿下,你要玩著這個等待著董卓進來。」

劉協接過,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殿下只管听奴婢的就是,日後奴婢會細細告訴你。殿下你要記住,如今這種處境,不求上進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劉協點點頭,也不知是否明白她的話︰「協兒知道了,協兒听紅姐姐的話就是了。」

這是劉協第一次見董卓,雖然從前他早就听過這個名字。

董卓拖著寬厚肥胖的身體走了進來,步子緩慢卻十分穩健。他特地走到屋正中的毯子前,才開始躬身跪下。看著他搖搖晃晃的模樣,劉協的腦海中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要是他摔在地上,恐怕整個長樂宮也會為之一顫吧。事實證明,董卓在不久以後的確會成為這樣的人。一個噴嚏,便能引起整個洛陽的顫抖。

只是這時,劉協還並不怕他,因為董卓的模樣,也尚算和藹。

「臣西涼刺使董卓拜見殿下。」

「你叫董卓?協兒知道你。」劉協說完忽然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下了兩個字,「可是這麼寫的?」

董卓點點頭,忽然伸手模了模他的腦袋︰「哈哈,不錯不錯,真是聰明。想不到老臣之名已經傳入了宮中,連殿下這樣的小兒都知道。」

「是皇祖母告訴協兒的,皇祖母讓協兒記住這個名字。皇祖母還說……還說你會助協兒重登帝位。」

董卓點點頭,神色也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不錯,我與你董太後正是同族人。我就是收到董太後的密信才會想方設法入京,為的就是助殿下一臂之力。」

「可是皇祖母她……已經死了。」

董卓听到這個消息,臉上卻沒有一絲詫異,而是道,「所以殿下更要為董太後報仇了。」

「怎麼報仇?」

董卓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冰冷,只听他低聲道︰「殺了他們,奪回屬于你的一切。」

劉協眼中閃過一絲驚恐︰「誰?他們是誰?」

董卓道︰「殿下是真的不知道嗎?不就是當今天子和何太後嗎?可惜何進已死,否則也一並在此行列。」

「不!不要殺哥哥!」劉協忽然抓著他的袖子,臉上的驚恐又更盛了一分,「誰也不要死!協兒不想看到誰死!」

董卓卻是冷冷一笑︰「殿下這麼說就太過孩子氣了。對自己的敵人可萬萬不能手軟,否則死的就是你自己。你看董太後,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嗎?如果當初不是她婦人之仁,狠不下心來殺了劉辯,何至于此?我董卓不是她,不會犯同樣的錯誤。殿下好自為之,準備好登基吧。」董卓說完便要起身離去,這一瞬間,劉協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死死的抓著他的袖子不放,「你若殺了哥哥或太後,協兒就絕對不當這個皇帝!」

「你!」董卓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威脅,頓時怒上心頭,甩開他冷「哼」一聲,「恐怕到時候也由不得殿下了。」董卓說完便轉身離去,然而還不等他走到門前,身後便傳來了一聲大喊,「你若殺了他們!我便殺了你!」

董卓震驚,轉過頭注視著劉協。只見他面色通紅,死死的注視著董卓,不住的喘氣。董卓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竟能說出這樣的話。

氣氛頓時變得沉默起來,寂靜的屋中,只余下孩童緊張的喘息聲,許久也無法平靜。

董卓的嘴角忽然微微一揚,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他忽然合手于胸前,朝著劉協行了一禮︰「殿下有命,臣自當遵從。」

「什麼?你說董卓去了長樂宮?」

建章宮中,劉辯忽然抓起傳訊太監的前襟,一字一句的問道︰「寡人要你說實話,董卓他去長樂宮做什麼?」

太監嚇了一跳,說話也有些結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只是董將軍他走到一半,忽然改變了主意詢問了陳留王的寢宮。」

劉辯一把將他推了出去,太監穩住身子後立刻跪在地上,驚恐萬分。

元良見狀,沖著他擺了擺手,太監會意,立刻退了出去。

劉辯神情恍惚,扶著桌案一步步後退,最終坐在了凳子上。沉默了片刻,劉辯忽然開口︰「元良,你說董卓他去長樂宮是不是立陳留王為帝?」

元良也是一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怎麼不說話了?果然,你也覺得是這樣對嗎?看來當真是讓曹操給說對了,董卓此人果然是野心不小啊。」

元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卻依舊不知該說什麼好。

劉辯依舊在自言自語︰「就像當年的何進一樣,靠著手中的軍權將寡人扶持上了皇位,他董卓今日便要成為這第二個何進。」劉辯說到這里,忽然起身走到了元良身邊,沉默了片刻後,忽然蹲抓住他的前襟,「你說?他會不會殺了寡人?寡人問你話呢?你說他會不會!會不會!」

「陛下。」

劉辯一愣,神色又變得恍惚起來,松開了手。

元良卻「砰」的一聲在地上磕了個響頭,道︰「陛下切勿慌亂啊!即便董卓有此想法,但也不會在一時片刻間動手,陛下還有機會。倘若可以在他動手之前先除了他,便可萬事大吉啊!」

「對,對,寡人不能慌,寡人不能亂。」劉辯坐回了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吸著氣,盡量平復著胸口翻涌的情緒。漸漸的,他的呼吸也開始變得平靜起來,冷靜道,「你現在就出去,偷偷的不要讓任何人看到。去找曹操,他手上還有一些兵馬。寡人如此信賴他,他也定不會在這時棄寡人于不顧。快,快去,如今能救得了寡人的也只有他了。」

「諾,奴才這就去。」元良說完便起身離開,然而轉身之際身體卻仿佛被什麼扯住了。元良回過頭,才發現劉辯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擺。元良沖著他點點頭,「陛下放心。」

劉辯好不容易松開了手,似有不舍,但還是道︰「你快走吧。」

「諾。」元良接到指令,迅速推門離開。重新關上房門的一刻,他接著漸漸閉合的門縫回望了屋中一眼,劉辯用手肘支撐著桌案,閉眼扶額。不知為何,元良心中忽然有種奇怪的錯覺,覺得劉辯正一點點離自己遠去。

然而他很快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憑借著自己對漢宮的熟悉,奔跑在夜色下。他已來不及掌燈,哪怕途中摔倒了幾次,還是立刻爬了起來繼續奔跑。他知道陛下此刻面對的,正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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