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刃在離心髒半寸的距離處隱了光芒,她終究不能殺了他,他們不再是單純的兩個人,背後各自都背負著一個國家。
她不能,就算沒有任何顧慮,也不能,這是宿命。
看了慕淵一會兒,梨裳閉上眼楮。
很累,真想就這麼找一個地方,躺下去,再也不用醒來。
正在此時,在無盡的黑暗中忽然現出一點微弱的光,像是夜幕中的第一顆星,或者是最後一顆。因為它太過蒼白無力,隨時都要消逝一般。
可是在這念頭的間隙中,卻有一雙盛滿哀求的黑色雙眼,悲傷地望著她,化成一根尖銳的針梗在心髒旁邊,每一次跳動都是鮮血淋灕。
她深深呼吸,調整臉上的表情,然後勒住馬。
梨裳和莫悲連夜離開西關,到達涿鹿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午時了。
他,是不是一定要到她死,才會放過她?
梨裳怔忡間,慕淵離她還有一步之遙,吃力地抬起上身,凝視著她,仿佛是某種乞討,他的手向前伸出,指尖那麼蒼白,盡力想要抓到她的裙擺。
那白煙像是帶有靈性,盤繞上升,這種熟悉讓梨裳感到脊背發涼。
「听不懂你說什麼。」梨裳瞟著他,「本宮在中州呆膩了,就著麼簡單。」
「雲後,休息一下吧。」莫悲追到梨裳旁邊,他的聲音卻像從幾百米之外傳來,遙不可及。她仍舊壓低身體伏在馬背上,看著景物不斷迎面而來,又流向兩邊,最後被遠遠拋在後面。
這明明是雲境的仙雲,怎麼可能?難道是湖的下面有雲眼?zVXC。
轉過頭去,正要邁步,微弱的一聲呼喚幽幽傳來,「不要走……」
驟然的劇痛,讓他重重地跪在地上,只能張大眼楮痴痴望著她,眼眶泛紅,掙扎一般一下一下向她爬過來。每向前挪一寸,都是那麼竭盡全力,竭力到卑微。
前方不斷延伸的道路中間,一個綠衣人正騎在白馬上,橫在道路中間,似乎是在等待。兩旁樹影娑娑,綠意綿延向遠。
恍惚有人在那搖曳的花叢中,認真地凝望過來。黑眸里含著一片繁華燦爛。
「雲後,若一定要去,請讓屬下跟隨!」莫悲仍舊跪在梨裳身前,攔住她去路。
梨裳暗暗運起神力,將周身包裹其中,然後加快速度向下游。白煙越來越濃,她甚至已經聞不到湖泊原本的味道了。
等梨裳回過頭,正好望見慕淵伏在地上,哇的一聲嘔出一口紅得發黑的血。她漠然望著,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我送你一程吧。」
青凌又看了她一會兒,卻也沒再說什麼,轉開視線。
「雲後!」耳際響起一陣飄渺的呼喚,從遙遠的上方傳來。梨裳才想起來剛才告訴過莫悲,若是一個時辰之內沒有上去就下來找她。而現在估計都要有三個時辰了。
她停下步伐,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一瞬間撤走了一般,一步也邁不動了。見梨裳停下來,剩下兩人也不再前行,只默默立在她身後。
許久之後,她看到一束淡青色的光在黑暗中飛降下來,猶如劃破黑暗的流星。莫悲正快速接近,已經可以看到他周身環繞地青色流雲。
梨裳看著的面龐,嘴里泛上一股苦味。這個鮫人,見到了她所有的不堪,可她卻猜不透他。梨裳不明白青凌為什麼會出現,為什麼最後為自己送行的竟會是他。
行了幾天之後,三人再次到了那片開滿水仙的湖邊。一切看起來就跟他們離開時一樣,只除了地上那兩片被水流砸出的巨坑,像是美人臉上兩塊可怕的傷疤。再讀讀小說閱讀網
我,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
沒有再拒絕,她繼續策馬前行。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了一團相互疊印的色塊,失去任何意義。
這湖下面,到底是什麼?
梨裳睜開眼,然後呵呵笑了,「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你以為我是十幾歲的小孩子麼,怎麼會哭?」
有什麼東西在心口細密地嚙噬著,血的氣味越發濃重,沖上鼻腔。梨裳看著慕淵越來越近,身上一陣陣地顫抖。
莫悲點點頭,面上現出困惑,「為什麼湖下面會有雲眼?」
梨裳看著莫悲明明白白寫著擔憂的深色眼眸,卻又隱隱化成了那雙一直糾纏著她的悲傷黑瞳,腦子里又嘈嘈雜雜地吵鬧起來,幾乎吃盡好不容易維持到現在的冷靜。
就睡在這樣一片水里,靜靜的,暖暖的,仿佛從曠古涌來,清甜的味道中夾著幾分遼闊的咸意。
一路狂奔,他們沒有停下來休息過,馬兒身上的汗幾乎把衣服都浸透,耳邊呼呼的風聲吹進腦海里,不停吵鬧著。
不要再想傷到我……
「沒關系,我不急著回去。」
「我本來想邀你去我們海國玩。」青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可我知道你不會去的。」
兩人都驚訝地看著梨裳。莫悲一下子跪下來,大聲說,「雲後,您不能這樣拿自己的安危冒險啊!」青凌也站起來,皺著眉,但沒有出聲。
梨裳盯了那面湖一會兒,心里忽然打定主意下去探一探,就算只剩三成神力,遇到危險時逃跑該是沒有問題的。
她叫來莫悲,「你在這里等本宮,一個時辰後本宮若沒上來,你再下去。」
梨裳反射性地向後退著,退著,然後轉過身,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青凌的目光晃蕩著對視過來,梨裳看著他,卻不知道說什麼。
「你要走了?」他忽然開口。
青凌卻靜靜看著她,慢慢地眨了一下眼楮,「早就告訴過你,凡人無心。你偏偏不听。」
半晌,梨裳回頭對他們說,「在這兒休息吧。」
「雲後!您沒事吧?」莫悲降落到梨裳面前,微微有些氣喘。
帶著花香的風彌散到面前,明淨的湖面倒映著變幻雲影,成了地面上的天空。
「你還想要什麼?」她听到自己細如蚊蠅的問句。她已經什麼都不剩了,沒有利用價值了,他還想要剝奪什麼?
一路上很是靜默,青凌的話變得出奇地少,只有單調的馬蹄聲不斷回蕩。
為什麼能看到到像是有絲絲白煙的東西從湖底深處滲透上來?
梨裳運起化雲術回應莫悲。
水很平靜,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也听不到任何聲響。四周有的只是黑暗,里一層外一層,仿佛是天地最初始的混沌。這樣游了一會兒,梨裳幾乎要忘記了身在何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前行。在這樣的空洞中,腦子里不斷煩擾我的凌亂影像卻突然都消散了,她終于可以真正的安靜下來,不用再听別人說的話,不用再想曾經和以後。恍惚中像是回到了可以沉睡的地方,就連水都變得溫暖起來。
這個人,她再也不要見到。
「不要……離開……別走……」隨時要飄逝的聲音里帶著哭泣般的哀求,化成一條細細的蛛絲,一層一層纏過來。
回去,回去。這是梨裳腦子里唯一的念頭。
轉過身,她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堅決,不留一絲余地。
仍然沒有到底,甚至沒有任何生命的蹤影。
「是嗎?」
走到門口,身後卻響起重重的落地聲。
「你神力太弱,跟著本宮只是累贅。」梨裳快速地說完,然後就走向那面湖。莫悲似乎想追上來,但青凌說著什麼,好像把他攔住了。
「你……有哭過麼?」
不論做點什麼,總比呆在這里胡思亂想的好。負梨閉國。
把馬栓在樹干上,她坐得遠遠的,閉上眼楮養神。身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
不要再想騙我……
這兩個月,她做了一場夢,做了一場早就有了結局的夢。
到現在,也該夢醒了。
「雲後,這湖太奇怪了,咱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看著他擔心的樣子,她心里是有些感動的,柔下神色,說,「沒事。」
況且如果是這樣,涿鹿早該是一片仙雲。這樣滲漏一般地夾在淡水中,倒更像是被某種力量抑制著,不讓仙雲升到湖面一樣。
「上一次是本宮沒有準備,這次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梨裳隨意說著,把外衣褪下來,只剩下雲錦制成的單裙。青凌卻忽然伸手拉住她,「我跟你去。」
她點頭。
她再一次轉身看向他。他捂著胸口站起來,剛邁開步子,梨裳一甩手,一道雲刃在慕淵雙腿上各開了深可見骨的傷口。
嘩然一聲,梨裳進入那個冰涼的深藍世界,鼻間仍然縈繞水仙的香氣,耳畔一片靜謐。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了,她仿佛懸在一片虛空之中,不上不下,無著無落。她調動神力護體,向著湖下無底的黑暗一頭扎進去,人間的光線在漸漸遠離縮小,在上方掙扎一般粼粼閃動著,很快就被自下而上漫涌的黑吞噬殆盡。
「不用了。」
她忽然一醒,這水不對勁。
「若湖下面的東西跟雲境有關,你身份有別不能同行。」
「你也發現了?」
腳步頓了頓。
梨裳指著下方那個光點,「真相大概就在那里。可是不知道到底離這里有多遠。」
「雲後……」莫悲撓了撓頭,囁嚅道,「還是不要下去了吧。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咱們什麼準備都沒有……」
「你說這湖,會不會跟雲境是通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