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 1841(三)萬綠叢中一點紅

作者 ︰ 引弓

更新時間︰2012-07-23

5月16日(一)三面圍攻

清晨的薄霧正在慢慢散開,楚劍功帶著他的朱雀軍二十個連,正在奔赴戰場的途中。

三天前,在江寧,楊威將軍奕經召集眾將,進行了軍議。反攻的日子,就是今天。

昨天的時候,朱雀軍已經乘船到了儀征,在儀征好好大半天,四更天的時候,全軍出發,奔赴楊芳指給楚劍功的進攻出發點,鎮江的西南角,弈山和楊芳兩部的結合部。

按照軍議的設定,就在昨天晚上,就應該有水勇出發,駕駛二十條柴草船,順流而下,攻擊江面上的英**艦,不知道現在得手沒有。

果勇侯楊芳,帶領著他的三萬果勇軍,從南面進攻。而在今天上午午時,楊威將軍奕經從北面,靖逆將軍弈山從西面,一同進攻。

三面同時進攻,在一般的環境看來,似乎也不錯,但具體到鎮江的地形,就顯得不合適了。

鎮江位于長江南岸,從北面來的關外八旗先得渡過長江,才能與英軍交戰。

鎮江江心有沙洲數座︰雷公嘴、太平洲、西沙、中心沙。英國艦隊就停泊在這些沙洲附近。鎮江是丘陵地帶,西高東低,南高北低,從西,南兩面進攻的清兵,首先要翻過寧鎮山脈和茅山山脈,特別是海拔437米的大華山。

簡而言之,鎮江被長江、寧鎮山脈和茅山山脈三面包圍,而楊芳的計劃,就是從這三面同時進擊。

「鈞座,你為什麼不阻止這個計劃呢?你至少要把鎮江的地形給那些老爺們解釋清楚。」

「我解釋了,可沒人听我的。楊芳等人都在西北打過仗,對鎮江的丘陵地帶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們唯一擔心的,是長江上的英國艦隊。」

「他們有什麼辦法嗎?對付英國人的海軍。」

「火攻,用柴草船,裝載硫磺等物,放火燒。」

「鈞座,恕我直言,」肯尼夫說道,「我認為這個辦法落後于時代,1667年尼德蘭人在泰晤士河對英國艦隊實施了火攻,燒毀了三分之一的英國主力艦,從那以後,英格蘭人始終把防備火攻作為第一要務。」

「肯尼夫,你要說什麼?」

「英國人最強大之處,就在于他們能不斷吸取教訓。您認為他們這一次會犯1667年的錯誤嗎?」

「這並不是我決定的,肯尼夫。在我們熟睡的時候,火攻船隊已經出發了,現在,估計有消息傳來了。」

部隊繼續往前行進。突然,後方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的人打著呼哨,讓行人退避。

馬到了跟前,停住,跳下一個穿著綠營號衣的馬牟。「楚道台,大帥令我傳信,昨夜火攻船夜襲鎮江,已得大捷。」

「如何大捷?可有戰報?」

「來的倉促,沒有戰報。大帥令我口述。」

「快說。」

「昨夜火攻船吸引了英夷的注意,五百藏兵乘機攻入鎮江城中,劫了英夷的營地。」

「等等?火攻船吸引了英夷的注意?難道不是主攻英軍的艦隊嗎?」

「這正是大帥聲東擊西之計。」

「也就是火攻船沒什麼戰果了?」

「藏兵攻入鎮江城,斬獲無算。」

「這麼說已經拿下鎮江城了?」

「英夷人多勢眾,藏兵夜戰之後,不得不轉進。」

「藏兵回來多少。」

「一百余人,其余的想來是,夜晚路黑,走散了」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消息嗎?」

「就這些。」

楚劍功點了點頭,卻見那馬牟還不離去,心里明白,模出半兩碎銀子,遞給他,說道︰「老兄辛苦了,大帥還有什麼命令嗎?」

那馬牟接過銀子,說道︰「大帥命令不變,請道台和朱雀軍于午時在鎮江城西南開始進攻便可。切勿耽擱。」

等那馬牟騎馬離去,楚劍功對杰肯斯凱和肯尼夫解釋︰「昨夜的火攻沒起到任何作用。」

「我們還是盡快趕赴出發點吧。」

「幕洛一,胡一刀,前頭帶路。」楚劍功命令兩個當地人。

與此同時,楊芳也帶著他的果勇軍在鎮江南面展開,

楊芳的大軍在巳時正中(十點左右)拆營,分成左中右三路人馬︰左翼湖北綠營7300人,由湖北提督率領,右翼是四川綠營7000人,由四川提督統帶。其余西南各省,抽兵500人到2000人不等,總計約9000余人,作為中路,由江南提督齊泰統領。湖南綠營2500人,楊芳留在身邊做自己的親兵,河南綠營4000人是預備隊跟在楊芳的湖南兵後面。這里一共集結綠營3萬人。

江南的五月,正值梅雨季節,今天沒有下雨,但地上的沙泥仍舊松軟濕潤。隨營的大車在地上壓出一道道車轍,馬蹄不時陷入泥土之中。江南水網,果然名不虛傳,楊芳的大隊人馬一路走來,就遇到了好幾處灣汊。

楊芳還是探查了一番地理,他選擇了燕子山和鼎石山之間的平地,向著鎮江推進,這一帶是一個寬廣開闊的平原,缺少樹木,一條清清的小河靠著燕子山的東面山腳,向西北方向流淌,進入長江。楊芳所部就是順著這條小河前進。

虎頭山是一個低緩的小山,位于燕子山的東北方向,那條小河從它的西面山腳流過。也就是說,虎頭山正擋在楊芳所部的正前方。從那里可以俯瞰整個果勇軍的開進。在虎頭山隔著小河相望的,是磨筍山。磨筍山雖然不高,卻消除了楊芳的部隊從虎頭山西面繞行而過的可能。楊芳所部要去鎮江,就必須通過虎頭山南面和東面的那個平坦而狹窄的平原。

楊芳也是老于軍伍的人,遠遠的看到虎頭山,他又從綠營當中抽調了部分馬甲(騎馬穿棉甲的清兵,有時候也用來稱呼資深的步兵),由一位副將率領,前進到虎頭山以南八里處的西屯村去探查有沒有埋伏。

「大帥,虎頭山並不太高,算不上地形險惡。」湖北提督不以為然。

「哎,陳軍門,還是小心為上,要知道,英夷的火槍厲害啊。」四川提督說道。

他們兩人,本是左右兩翼的統帥,自從過了燕子山之後,平地有所收窄,三路大軍慢慢擠到一處。這兩人干脆來到楊芳的中軍,听楊芳的調遣。

楊芳想了想,下令,全軍向右轉,又對兩位提督說道︰「兩位還是回左右兩翼去吧,如果遇敵,便就地展開,不用等待中軍號令。」

「扎!」兩人領命去了,三萬大軍稍稍換了方向,向著東北方前進。

就在虎頭山的山頂上,英國遠征軍陸軍司令郭富一直嚴密監視著楊芳。英軍已經知道清兵從三個方向而來,昨晚在鎮江城那場滑稽的夜襲之後,俘虜也交代了三路大軍今天就會進攻。璞鼎查立即確定了分工,郭富負責的就是南面。他的任務,並不是要擊退清軍的進攻,而是要盡可能的殺傷清軍,消滅清軍的主力。

一位青年軍官,騎著軍馬奔上山來,口中叫嚷著︰「將軍、將軍,他們來了。」

「我看到了。孩子。不過,你能告訴我,他們為什麼擠成了一團?」

「他們在左轉。準備從我們腳下的小山崗的東面繞過去。」看到郭富疑惑的眼神,這青年軍官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的判斷。」

看到青年軍官惶恐的一本正經的面容,郭富笑了,慶幸自己的小詭計成功︰「其實我也是這麼判斷的。」他轉頭向自己身後的一堆軍官們說道︰「好了,上校們,回去整頓部隊吧,我們要好好打一場了。」

「將軍,要不要唱歌?唱聖歌。」

「不,不要唱歌。上帝的祝福非常寶貴,不要浪費在這里。」

「將軍,對面可是三萬人哪。已經接近了羅斯巴赫會戰的規模了。這個戰場,和羅斯巴赫還真像。」

「別磨蹭了,快回部隊去。在征服野蠻人的戰斗中,你不可能向羅斯巴赫的腓特烈二世一樣名垂青史。」

上校們跨上他們的戰馬,從山坡上下來了。

5月16日(二)綠衣兵

郭富手上,一共有六個步兵團︰第18愛爾蘭步兵團,團長基恩上校,第26步兵團,團長斯科爾斯上校,第49蘇格蘭步兵團,團長索爾斯克亞上校。菲利普-內維爾的第五十五步兵團和加里-內維爾的第九十八步兵團,吉格斯上校的第六十七新南威爾士團。以及孟加拉志願炮兵團。半小時以後,營帳都已拆卸裝車,部隊紛紛開動。

除去斯科爾斯和吉格斯的兩個步兵團外,索爾斯克亞、基恩、內維爾兄弟的四個團沿著虎頭山的山脊線方向,在虎頭山的東側平地上展開。孟加拉志願炮兵團在虎頭山上展開,十二門九磅加農炮,十二門十二磅榴彈炮前後排列著。郭富手下的一位騎兵軍官,古蒂中校,集合了六個步兵團中的騎兵中隊,向著楊芳的方向沖了過來。

盡管英軍的運動如此迅速,但楊芳卻產生了一種相反的錯覺,他說道︰「英夷的騎兵向我們沖過來,象是來騷擾的,他們的步兵卻在遠方駐足不前。步騎如此月兌節,真是豈有此理。齊軍門,你怎麼看?」

楊芳口中的齊軍門就是江南提督齊泰,他幫著楊芳執掌中軍。他說道︰「也沒什麼奇怪的吧,看看我三萬大軍,英夷嚇都嚇傻了吧。定是用騎兵來騷擾我等,步兵借機撤退。」

有理,按照楊芳的軍事經驗,也只好這麼解釋。他下令,讓馬甲們驅逐這股英軍騎兵,大隊仍舊向著虎頭山的東面行進。

楚劍功帶隊來到了鎮江的西南面,他的前方,是硯山頂,後來的水庫就在這一帶,這也是弈山和楊芳兩部人馬的結合部。

突然,山頂上響起了槍聲。朱雀軍全軍三千余人,全部自動散開,找隱蔽物。

一個傳令兵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報告!一連陳日天部遇襲,無傷亡,全連已展開戰斗隊形,請指示。」

「先不要急于進攻,陸達!」陸達應聲而出。楚劍功命令道︰「就此整頓部隊,做好戰斗準備。」然後他帶著杰肯斯凱和肯尼夫到前面去觀察。

楚劍功從望遠鏡里,看到山頭上有些身著綠色軍裝的人,排列在山石後面。「綠軍裝?不是龍蝦兵。」楚劍功自言自語。

「劍功同志,您說什麼?我想你不是在說英軍吧。雖然我漢語不好。」

「杰肯,你不覺得英國兵穿得像只龍蝦嗎?」

「哈哈哈。」肯尼夫和杰肯斯凱都會意笑了起來。

「不是龍蝦兵,」肯尼夫用望遠鏡觀察,「他們的軍服不正規,而且隊列也不整齊,有點像佣兵。是瑞士人,還是日耳曼人?」

「都不像,膚色偏暗,要麼是南歐人,要麼是拉丁人。」

「別管他們哪里人了,怎麼處理?杰肯,我交給你全權指揮。」

「好的,看我的。」杰肯斯凱用望遠鏡繼續觀察,「他們的陣地構築得很糟糕,不對,他們根本就沒有構築陣地,只是用山石和樹木作為掩護,這是一群業余軍隊。」

「杰肯,我提醒你,不要輕敵,業余軍事人員往往很強悍,具有相當特殊的軍事技能。比如美國西部的牛仔們。」

「肯尼夫,你就不能少炫耀幾句你的西部戰爭嗎?」杰肯斯凱有些不耐煩了,「把二連、三連、四連都調上來。炮兵連也調上來。」

這邊在調兵遣將,山頂上的人卻在互相埋怨︰「德爾皮,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建議,讓他們走近了再開槍,你看,現在他們止步不前了。」

德爾-皮耶羅不耐煩的說︰「懷特-拉比斯,你是炮兵連長,快去整頓你的部隊。不要干涉我們都靈人的事情,我們都靈人都是用的線膛槍,只有遠距離才有優勢。」

他這倒是實話。1841年的時候,米尼子彈尚未發明,線膛槍的子彈都和槍口同樣大小,上彈時槍管膛線阻力極大,因此比滑膛槍上彈用的時間大概多出三分之一。但線膛槍精度好,適合遠距離射擊。

懷特-拉比斯不再說話,回到自己的炮兵陣地上,「該死的都靈人,以後再不和他們合作了。快,上彈,讓這些留辮子的看看我們熱那亞水手的厲害。」

四門六磅舢板炮放列開來。這種舢板炮為了方便水手攜帶,炮管比較短,重量比較輕,因此射程也比較短,霰彈最佳射距80碼,開花彈最佳射距120碼,而現在朱雀軍正在山下兩百碼的地方整頓隊形。

「千總們,看清楚山上的布局了嗎?」杰肯斯凱用不熟練的漢語問道。

「看明白了,敵軍呈半弧形,沿著山脊布置,在右翼有炮兵。」

「是的,這一次,是攻堅戰,這是我們朱雀軍第一次攻堅戰吧。」杰肯斯凱頓了頓,接著說︰「剛才遭到射擊的時候,雖然沒有傷亡,但子彈打得很近,這說明,敵軍中裝備了大量的線膛槍。這一次,我們以散兵隊形進攻。」

「是!」

「陳日天,你從左翼進攻,翟曉琳,你從右翼進攻,季退思,你的三連從中路進攻。四連作為預備隊。」

幾位年輕的千總領命去了。楚劍功說道︰「攻堅,炮兵上來了嗎?」他緊張的搓著手。

朱雀軍的炮兵是四門十二磅跑和三門繳獲的六磅炮。炮手都是從廣東水師中抽調的人選。十二磅炮放列在距離山頂二百五十碼的地方,六磅炮更靠前一些。

「預備,放!」轟隆隆,七門炮先後開火了,打的是實心彈,有四門炮的炮彈彈道很低,炮彈直接打在了半山腰上,有兩門炮的炮彈卻飛過山脊,落到山後去了。

山上傳來一陣哄笑。杰肯斯凱說︰「不用管他們,校正彈道。」

廣東水師並沒有受過正規的炮兵訓練,在虎門防守的時候,完全是靠著對地形的熟悉,才能把炮彈打到大致的方位,並沒有學過向歐洲炮兵那樣的炮口抬高幾度,左轉幾度的概念。也沒有專業的炮兵人員來訓練他們。杰肯斯凱和肯尼夫雖然知道一些炮兵的常識,但也不精通。這一次,廣東水師的炮手可漏了大底了。炮彈一顆接一顆的打出去,不是高了就是低了,實心彈都快打完了,還沒找著準點。

「不能再等了,通知步兵,進攻。」

……

楊芳也下令進攻,在他的印象里,似乎英軍是在全面退卻。所以他命令他的前衛趕緊向虎頭山前進。他如此匆忙地下達了命令,因此對于如何部署兵力竟完全沒有指示,也沒有命令清兵們留下他們的包裹和營具。果勇軍的馬甲們並沒有成功的驅逐英國人的騎兵,他們被對方在七十步的距離上用線膛槍一個一個的射下馬來。不一會兒,突前的馬甲就損失了大半,剩下的落荒逃走了。

楊芳的步兵以三個綿長的縱隊前進,領先的是齊泰帶領的來自雲南的兩個營頭和來自貴州的一個營頭,一千三百人上下。在右邊的四川兵的前面和側翼是藏邊的藏族奴兵,他們的頭人驅趕著他們,作為果勇軍最外圍的掩護;預備隊為四千河南兵。左翼的湖北兵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他們分出了三個營頭,作為左翼最外圍的哨探。

整個隊伍的行進,對于地形完全沒有進行偵察,也沒有前衛,全軍完全是在盲目前進。

基恩、索爾斯克亞、加里內維爾和菲利普內維爾的四個團,五千名步兵,以前後微錯的雙排隊形,排出了一個寬達3000米的橫隊。在他們西邊的虎頭山上,還有孟加拉炮兵團的二十四門炮。

當楊芳的大軍突進到距離英軍三百碼的時候,山上的火炮開始轟擊,黑火藥爆炸,將緊貼炮膛的炮彈推射出去,化學力將九磅和十二磅的榴彈傾瀉到清兵的頭上。

三百碼,剛剛是英軍的火炮最大有效射距。彈雨飛舞而下,如同一陣火的旋風。

左翼的湖北兵離英軍右翼的炮兵團最近,也就承受了最大的打擊,長長的行軍縱列一下子就攪動起來,在最邊上做警哨的三個營頭完全變成了混亂的人流,他們希望躲進身邊的大部隊里,似乎人多的地方能夠避開彈雨。這人流將隊伍一沖,湖北綠營大亂。人們沒頭蒼蠅似的亂跑,牲口們鳴叫起來,拉著車到處打轉。

湖北提督倒還鎮定,他在馬上大聲喝教著,用馬鞭四處亂抽,他的親兵也用刀鞘亂打,慢慢的把混亂壓制下去。這麼一鬧騰的功夫,清兵的左翼就墜後了。

楊芳騎著馬,走在中軍,見到湖北兵的混亂,心中暗想︰「這英夷還就是火器厲害,卻不通兵法。湖北兵出了這等亂象,英夷居然就在對面坐等,也不趁亂掩殺。不過這炮打得真遠啊。」按照清兵的慣例,離敵半里地的時候,才算進入戰場,三百碼,快一里地了。

提督齊泰帶著前鋒已經來到了距離英軍不超過兩百碼的地方,他命令清兵擺開陣勢,後面的西南各省的營頭跟了上來,把隊伍拉開。右翼的四川兵也如法炮制,列出了陣勢。

楊芳在後面突然心中一動,他叫來馬牟,說道︰「去告訴湖北陳提督,不要隨大軍沖陣,去把山頭上的英夷炮隊消滅掉。」

「大帥這不是為難人麼?」湖北提督心里月復誹著,卻也不敢抗命,帶隊向著虎頭山方向沖去。英軍可能發現了湖北兵的企圖,山上一陣亂炮來,將沖在前面的一個營頭打得稀里嘩啦,隨後的六千多湖北兵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湖北提督帶著自己的親兵,驅趕著敗兵,試圖收攏他們,就在這時候,中軍和右翼的清兵向著英夷的步兵沖鋒了。

對面的英夷分作兩排,後面一排豎托著槍,前面一排平端著步槍,一動不動,如同雕塑。

「咚咚咚。」清兵的戰鼓響了起來,身著灰色號衣的綠營,向著英夷沖去。兩百步,一百八十步,一百五十步……眼看越來越近了,一些拿著火銃和抬槍的兵卒已經準備放槍了。

「噗——」英夷的隊列前方,突然騰起一排煙霧,煙霧中夾雜著火光,然後如同炒豆的聲音響起。大約兩千五百只擊發槍同時發射,兩千五百顆彈丸射向密集沖鋒的清兵。清兵的沖鋒如此密集,幾乎不需要過于仔細的瞄準。突然,他們的勢頭為之一頓,沖在前面的人成片成片的倒下。

在英夷開第二槍之前。整個清兵大隊都停下了,地上滿是哀嚎的傷兵,尚且站立的人有的愣在當地,有的試圖幫助倒在地上的同伴,有的掉頭就跑。在楊芳決定下一步做什麼之前,英軍的第二行步兵開槍了。煙霧、火光、受傷的慘叫。

再沒有游移不定,所有還站著的清兵,都一致的做出了一個決定︰「跑啊!」戰場上,無論總兵副將,還是目長兵目,統統掉頭就跑,沒有秩序,沒有隊列,沒有領導,這一個數萬人的洪流就這樣往回跑,沖垮試圖阻止它的一切。楊芳試圖讓湖南兵組成一個攔截線,阻住崩潰的大軍,但很快這個攔截線就崩潰了。甚至,最後面的河南兵的隊伍也被沖亂了。

楊芳自己也亂了陣腳,他打轉馬頭,策馬狂奔,他的親兵倒還鎮定,緊緊地跟隨著他們的大帥。

楊芳狂奔數里地,他的親兵統領騎馬追了上來,口中叫著︰「大帥勿慌,英夷沒有追上來。」雙馬一並,那統領拉住了楊芳坐騎的轡頭,楊芳這才慢慢平靜下來。他抬頭四下一望,滿眼都是潰兵,楊芳叫道︰「來呀,收攏行伍,亂跑者當場斬殺。」

逃跑的清兵也很累了,慢慢的果勇軍才穩定下來,各路總兵副將開始收攏人員。值得慶幸的是,三萬兵馬大部還在,建制也還在,雖然抬槍虎蹲炮等重武器被丟掉了,但是火銃、弓箭刀矛等物卻還保留著。

「我們不能就這麼回去。」楊芳說︰「三路大軍一起進攻,英夷在我們這一面,就會被別的兩路抄了後路。你們看清英夷有多少人了嗎?」

齊泰說道︰「這麼密集的火槍,想來有數萬英夷吧。」

「對啊,對啊,我們面前的英夷,一眼望不到邊啊。」

「那英夷都在我們這邊了,想那英夷一定急于回去抵擋其他兩路大軍,我們這就殺回去。從背後打他個冷不防。」

「大帥好計謀,就不知其余兩路情形怎麼樣了。」

5月16日(三)馬甲

大約在楊芳從南面進發的同時,靖逆將軍弈山也帶領著四萬甘陝綠營,從西面向著鎮江推進,鎮江的西面是一出大大的湖泊地,由跑馬山和黃山包夾著,奕山就帶著四萬人,從跑馬山南面的狹窄陸地上通過。這片陸地的周圍,是湯家灣、金家灣等水網河汊地。

在離鎮江城十余里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高地,控制著弈山正在通過的這片陸地。弈山是個年輕的愛新覺羅氏,是道光的佷子輩,他以前一直在文官任上流轉,並沒有具體的行軍作戰經驗。他帶的甘陝綠營以營頭為單位,魚貫而行。他的全軍有四萬人,戰兵和守兵各半。分為大約五十個營頭,五位提督為他掌握著全軍。兩萬余戰兵中大約有三千馬甲,其他的都是步甲。他自己指揮步兵,騎兵由以為指揮,排成單列縱隊和步兵們平行前進。他一共只有二十六門炮,這些炮式樣老化,沉重不堪,被丟在後面慢慢推進。

「夫戰,天時、地利、人和。」弈山在復習自己讀過的兵法。旁邊有幕僚跟著湊趣︰「大帥,不知天時、地利、人和,我們佔了幾樣?」

「英夷困守孤城鎮江,听說疫病流行,這就是失了天時,內河無風,他們的大兵船跑得不快,這就沒有地利。至于人和,周邊團團,都是我大清的百姓。」

「照大帥的意思,咱們天時地利人和全給佔了?」

「著啊!這一仗,咱們是有勝無敗。想想啊,十萬大軍哪。」

慢慢的,甘陝綠營就來到了金家灣附近的那一處小高地前面。突然,探馬來報,前方發現英夷的大隊人馬。

「來得正好,來呀,傳令全軍,就靠著這金家灣展開,本將軍要給英夷來個迎頭痛擊。」

前方的英吉利士兵全部穿著紅色的軍服,在金家灣、跑馬山、獅子山之間的小平原展開了。負責這一線的,是海軍司令巴加,他手下有四個團︰維杜卡上校的69新西蘭毛利團,科維爾上校的68西澳大利亞團,第20步兵團,團長蘭帕德,第58蘇格蘭團,團長哈格里夫斯

英吉利人和蘇格蘭人可以看見前方一線烏蘭烏蘭的號衣,那就是弈山的甘陝綠營在布陣。在祈禱之後,巴加展開了他的部隊,采取與敵人平行的戰斗隊形。維杜卡的新西蘭人在中央,完全堵死了弈山的前方,哈格里夫斯的蘇格蘭人和蘭帕德的英格蘭兵在兩翼。整個英軍部隊變成了一個活動的要塞。彼此間可以互相支援。科威爾的澳大利亞人在後方不遠處,作為預備隊待機。

中央的新西蘭毛利團的兩個步兵營,都排成60人寬,十行縱深的沖擊陣型。在兩翼方面,其他兩個團的布局也差不多,都是以縱隊擺出了防守的態勢。團屬的火炮都分別位置在各團的前面。惹人注目的是,這一路英軍沒有重炮。

巴加親自指示每一個上校,告訴他們應該如何行動。英國人等待著,等待著清兵慢吞吞的排好大陣,甚至等到清兵的二十六門大炮被推到陣前。在等待的時候,英軍一直在唱歌。

「要盡忠職守,我的地位是您賜與,我要快樂而勇敢的工作,我這樣工作,一定能成功。」

維杜卡上校問︰「將軍,是不是該讓士兵們閉嘴,我們要集中精神。」

「別急躁,孩子,這樣很好,士兵們都很樂觀。」

清兵終于排好了隊形,二十六門大炮開始射擊,石彈和鐵彈被從炮膛里送出來,飛行了兩軍之間不到一半的距離,就力盡了,掉在地上。英軍很有紀律,始終屹立不動像牆壁一樣。在長官們示意以後,才規則的發出哄笑聲。有人開始用英語罵下流話。

英吉利軍也立即還擊。這樣炮聲轟轟打了兩個半小時之久。火炮在清軍的大陣中造成很多缺口。英吉利的火炮並不多,一共三十六門。但榴彈炮和加農炮打出來的九磅和六磅彈丸,使清兵感到極大的惶恐。清兵一陣哭爹喊娘。

「大帥,下令吧,再這樣打下去,弟兄們都要打光了。」

在清兵大陣的左翼,也就是靠近跑馬山的那一側,三千馬甲都集中在這里。帶領著些馬甲的提督,卻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戰將,現在感覺到他們實在擋不住這樣強大的火力,于是不等命令就率領三千名騎兵向英吉利軍右翼沖鋒。

這是一個愚蠢的行為,即使是弈山心里也十分明白,他怒吼道︰「聞鼓而進,聞鼓而進,知道嗎?我還沒下令敲鼓呢。」

綠營馬甲的沖鋒是個悲劇,他受到了英軍左翼蘇格蘭團和中央的新西蘭毛利人兩個團,兩千支擊發槍的掃射。每一行的英軍射擊完,就立即蹲下,後面的英軍開始射擊,整整十行,連環轟打,槍炮聲驚天動地仿佛沒有完結。清軍第一次沖鋒,就損失了八百人。

戰馬在哀鳴,馬甲們從馬背上倒掛下來,有的腳被絆在馬鐙里,被受了驚的戰馬拖著到處亂跑,很快就被踩死了。在兩軍之間大約兩百米的縱深內,三千綠營馬甲進退不得。由于戰馬受驚,它們沿著戰場橫跑,不僅擋住了清兵的正面,而且,開始承受英軍三個團的火力。

在這狹小的地域內,完全是火的屠場,步槍、開花彈,毫不留情的向清兵馬甲們射擊。奕山看到他的馬隊陷入絕境,腦袋里一片空白。

在弈山的南面,硯山頂,朱雀軍的陳日天懊惱的一拳砸在土里。他的一連的四個排都受到了損失,又退了下來。山頂上的綠帽兵非常的狡猾,裝備也很好,有很多線膛槍,他帶著人往上一沖,對方並不放排槍,而是一槍搶的點射,打得他們根本站不起來。只能趴在地上隱蔽。二連和三連的情況也差不多。三連的季退思,面對的是炮兵陣地,那些舢板炮射程不遠,放的都是霰彈,三連的士兵根本靠不上去。

「一個小山頭,居然打了這麼久,沒有給對方造成什麼威脅。」楚劍功有些不耐煩了。

「很正常,劍功同志,你要慶幸傷亡不大。」

「這些綠帽兵是哪來的?這麼討厭。」

「不知道,不過我認為,可以把三個連隊都撤下來休息了,換別的連隊上。」肯尼夫說道,「對方的火力並不猛烈,可以讓部隊輪番感受一下戰場。」

「這樣合適嗎?」楚劍功問杰肯斯凱的意見。

「合適。」杰肯斯凱非常簡潔。

「好,讓三個連都退下來,四連、五連、六連做好進攻準備。」

楚劍功沉默著,看著他手下的士兵亂哄哄的退下來,另一批人排著隊走上前去︰「關鍵還是炮兵,太不靠譜了,這麼久了還沒找到射點。」

「不要著急,新兵是這樣的。」肯尼夫說道。

「我一點也不著急,」楚劍功想,「不知道北面的關外八旗是個什麼光景。」

在長江以北,和鎮江相望,關外八旗,科爾沁蒙古藩部,山海關綠營,熱河、察哈爾,綏遠八旗,總計三萬人馬,接近兩萬戰兵,旌旗招展,浩浩湯湯,沿著長江排列開來。

在他們的正面,是四個印度團︰廓克第十四團、錫克第二十四團、馬德拉斯第二團和第六團,三行橫隊,排得很開,而英軍的艦隊,超過二十艘艦艇,就橫列在他們身後的江面上。

早慢熊和尼古拉斯並排呆在黑龍江馬隊中,守兵們已經為他們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們身上披著皮甲,這皮甲的胸前的部分是雙層的,內襯有棉布和鐵片。

「這棉甲也太原始了,什麼時候我們能弄一套西歐的胸甲呢?」尼古拉斯喋喋不休。

「別想那麼多了,看那邊,那個傳令兵,我想我們可能要出擊了。」早慢熊用俄語說。

黑龍江馬隊分出一個百人隊,對英軍的前陣進行騷擾偵查。

「好吧,我的貴族兄弟,祝好運。」尼古拉斯說。

「好運,兄弟。」

兩人都在哨探的百人隊里,馬隊橫向拉得很開,慢慢的向著英軍的火力邊緣推進。

揚威將軍奕經在陣中,手搭涼棚觀看英軍的布陣,不由得大感疑惑︰「听說英吉利人都是白夷,怎麼我看過去,卻是黑乎乎的一片?」

貝青喬在一旁答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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