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蕭剛轉過身的時候,後面忽然傳來「嘻」的一聲輕笑。凌蕭扭回頭去,就見那叢枯藤里,忽然鑽出一個乞兒模樣的瘦小身影,臉上黑乎乎的都看不清本來顏色,只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轉著,說不出的靈動。
接著,他只覺眼前一閃,那乞兒身後的那叢枯藤,已經消失不見。
只有一只銀狐,驀地出現,幾個閃躍,從後面追上,跳到了那乞兒的懷里。昂起頭,發出「吱吱」的叫聲。
「嘿嘿,看不出來,你很厲害嘛,干嘛那麼膽小?」
聲音卻如同空谷幽泉,叮咚滴下,在山石上敲起婉轉的音符,說不出的悅耳動听。而且,這個聲音,似乎很熟悉——
果然就見她忽然俏皮地一吐舌頭,「呀,忘了這個樣子你認不出來了!」
就見她伸手在臉上一陣揉搓,灰泥紛紛而落,露出一張顧盼生姿的姣好面容;接著伸手在身上一扯,那件髒兮兮的袍子已經被她月兌了下來,露出鵝黃色的裙裝,衣角隨風輕揚,說不出的清麗可愛。
正是剛剛在坊市上見到的那個少女。
她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手持裙角微微一個旋轉,笑吟吟道︰「怎麼樣?這下認出來了吧?」
凌蕭前後一聯系,念頭一轉下,已經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想必是這少女,在說了要去教訓司馬熾之後,還真去了……而且更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還真的成功了。而接著被司馬熾追趕到這里之後,又用這樣的幻術神通,將他騙了去。
如此推想,這少女的奇異神通手段,委實非同小可。
按理來說,他和司馬熾隸屬同宗,應該與這少女對立的才是。
只不過這少女模樣如此嬌俏可愛,讓人實在生不出惡感來,何況事情本就是因司馬熾而起。再想想方才司馬熾那副傲慢的姿態,他能被這少女教訓下,凌蕭心底自然也是喜聞樂見的了。
便笑著向那少女說道︰「姑娘好手段。」
那少女鼻子卻微皺,嬌哼一聲,「你才是好手段!隱藏很深啊,修為明明不錯,干嘛這麼膽小怕事?」
凌蕭哭笑不得。
看得出來,這少女身份底蘊都非同小可,背後只怕至少是站著一位築基期的大修士。她這樣的身份,怎麼能理解了他這樣最底層的修士、這樣的外門弟子的想法顧慮?
不過當然不會因為這個與她計較,只一笑道︰「在下怎比得姑娘家學淵源,直爽有為?」
他這番話既恭維了少女,又隱隱點出自己的顧慮。
那少女被他一捧,果然笑逐顏開,不過顯然也沒听出凌蕭潛在的意思,只樂著道︰「嘿嘿,你修為也不錯了!唔,好像才練氣三層啊……真是不怎麼樣誒……那,那你是怎麼識破我蹤跡的?」
她說到一半去看,才發現凌蕭只練氣三層的修為。顯然沒什麼心機,直接就說了出來。
這少女的修為要遠勝凌蕭,所以凌蕭也看不出她的具體修為。不過既然不敵司馬熾,估模著也只在練氣五層、六層左右。雖然不比伏靈那麼驚才艷艷,但以她的年紀而言,天賦怕也是很不錯的了。
而她雖然說的直接,卻絲毫沒有看不起凌蕭的意思,更不會讓人感覺刺耳。
是以凌蕭只微微一笑,解釋道︰「我先前就已經在這里了。」
「哦——」
少女恍然大悟,伸手一拍懷中那銀狐的頭,扯著它的耳朵惱道︰「都怪你!挑哪兒不行,非挑這家伙旁邊。看都被人識破了吧?」
那銀狐揚起頭,不滿地「唧唧」幾聲,一對前爪伸出去,比劃著什麼。
「你是說,這家伙身上——」少女看著銀狐,一點點地分辨它的意思,「有好聞的味道?」抬起頭,望向凌蕭的目光,滿是古怪。看她那樣子,簡直恨不得想撲上來,聞聞有什麼「好聞的味道」似的。不過總算她還記得男女有別,悻悻地收回目光。
凌蕭只覺得她模樣頗為有趣。
想想自從父母雙亡之後,他性子就越來越緘默;而來到齊雲宗外門後,更是處處小心謹慎。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性格明媚活潑的少女了。
與這可愛少女一起,只覺得煞是有趣,絲毫不覺時間流逝。
不過雖然頗喜歡她這樣的性子,但看看天色已晚,凌蕭還是好心地開口問詢,「不知姑娘住在哪里?這麼晚還不回去?」
少女卻皺皺小巧的瓊鼻,哼哼道︰「就住在一個破屋子理,又悶又無趣,我才不要回去!」
凌蕭暗汗。
正滿頭霧水地不知怎麼接口,就見那少女眼珠一轉,望著凌蕭笑吟吟道︰「你是齊雲宗弟子吧?要不,我跟你回去怎樣!」
被這樣一個嬌媚可愛的少女,說出「跟你回去」這樣的話來,實在透著讓人心跳加速的曖昧感覺……但其實凌蕭卻生不出半點兒邪念。這少女的口吻模樣,就如同要玩一個好玩的玩具一樣。
不由苦笑,「姑娘說笑了——」
「我才沒有說笑!早听聞齊雲宗是這齊雲山脈一帶的第一大宗,齊雲峰雄奇秀麗,我早就想去瞧一瞧了!」那少女一臉認真地為自己辯解。
凌蕭啼笑皆非,苦笑著道︰「我齊雲宗門規苛嚴,怕是不會允許姑娘進入。」
事實上也不只齊雲宗,畢竟是宗門重地,修真界中的絕大多數宗門,只怕都不會輕易允許外人隨便進入。這少女也不知是隨口戲言,還是真不知這些忌諱。
「哼,什麼門規苛嚴,寶貝的很麼?等著,總有一天,我自己會去,不用你帶我!」少女不滿哼道。
不過凌蕭也只當她是氣話,只是莞爾一笑。
他總算是看出來了,這少女背後勢力想必不小,但她卻涉世未深,又膽大妄為,什麼事都敢想敢說敢做。
看看天色著實晚了,開口告辭道︰「姑娘若是沒有他事,那在下就告辭了。」
此時那少女興致大減,「走吧,走吧。」擺擺手不再理會凌蕭,抱起銀狐朝另一個方向幾個閃掠,沒入叢林深處。
凌蕭望著她身影消失不見,開始心底還頗有些擔心。入夜之後,這樣的山林之中,妖獸出沒開始變得頻繁,她一個人可不要有什麼危險才是。
但旋即念頭一轉,便就釋然。莫說旁的,單只這銀狐的靈性和那幻化的神通,就知道絕非一般的靈獸。這樣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靈獸護身,自然是有著很深厚的背景了。她這樣身份,哪兒還用得著自己擔心?
不由啞然失笑,倒是自己多心了。不過這少女性子確實對他胃口,他對她也頗有好感。
稍停收斂心思,便也動身,朝著齊雲峰的方向趕去。
等回到齊雲宗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這麼晚自然不好去伏靈師叔那里打擾她。是以凌蕭便直奔自己的住處過去。
但出乎意料,回到住處時候,鳳儀竟在那里。
穿著一身齊雲宗外門弟子最常見的袍服,寬大樸素的衣擺遮住了她的身姿;臉上透著幾分憂慮和徘徊,背對著凌蕭,面向著他的住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鳳儀——」凌蕭奇怪地招呼她。
「啊!」
鳳儀竟是被嚇一跳,慌慌張張地轉過身來,見到來人是凌蕭,才松口氣,但卻不知想起了什麼,俏臉驀地一片紅暈。
她的舉止實在古怪,但凌蕭也沒有多想,只笑道︰「又在等我回來?不用擔心了,我若不在,多半也是被伏靈長老喚過去了,哪里會有什麼危險?這麼晚了,你該回去好好修煉用功才是。」
「是……」
其實凌蕭那麼說,不過是寬慰她的意思。但鳳儀听他提到被伏靈長老喚去,臉色卻不由一黯。
不過天色已經很暗了,凌蕭也沒有發覺她的異樣。
推開住處的竹門,招呼她一起進去。
待到兩人進到屋中,安靜下來,凌蕭便習慣性地去看鳳儀的修為,他早已經很習慣把鳳儀當做妹妹一樣看待。
如今他的修為已經勝過鳳儀,用心感知下,自然能夠輕易發覺鳳儀的修為。
卻不由眉頭微皺,「鳳儀,你最近修為似乎增進的不怎麼快啊?」
凌蕭心里頗有些自責,他這陣子一直忙忙碌碌的。一面要抓緊修煉,另一面也要听伏靈師叔講授煉丹,難免就有些疏忽了鳳儀。從四個月前開始,與鳳儀見面的機會便越來越少。仔細算算,上次見面,怕都是二十多天以前了。而上次給鳳儀丹藥,都要到一個多月前了……
心里不由愧疚,連道︰「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怎麼也不來找我?我再給你些培元丹——」
說著起身就去翻找培元丹。
但剛起身,登時想起為了購買那些材料,自己早將身上的培元丹都給花出去了。此時身上,竟然一粒也無。
不由微覺臉上發熱,「恰好手中沒有了……要不這樣,等我明天再去煉制些培元丹,再去分你一些吧。」
「不不——」鳳儀連連搖頭,「不用的,我手中還有幾粒的——」
凌蕭一笑,「跟我客氣什麼?我們就像是兄妹一樣,當然要互相照顧了。」但听他這麼說起,鳳儀非獨沒有開心,反而隱隱有些想分辨似的欲言又止。
凌蕭不由奇怪問道︰「鳳儀,你怎麼了?」
鳳儀臉色卻漲得通紅,嘴唇喃喃了幾下,卻終究是沒有敢說出來。忽然站起身來,丟下一句,「我,我先回去了——」
便轉過身,急匆匆地推開門搶了出去。
凌蕭莫名其妙,但他對少女的心思懵懂無知,又只當鳳儀如同妹妹一樣,是以也並未多想。只以為鳳儀是因為疲憊,才有些古怪。
待鳳儀出去後,便盤膝坐回竹床上,開始調息修煉。
修為才是根本。
他卻不知,鳳儀跑出去後,並沒有走遠。只在一處偏僻角落俏生生地站那兒,望著竹門的方向,眼中滿是憂慮和不安。
自從伏靈長老開始指點凌蕭煉丹,她就感覺自己和凌蕭越來越遠……上一次見到凌蕭,甚至都是23天以前的事了。這還是自從她有記憶以來,兩人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
而現在,凌蕭又突破到了練氣三層。
心底忽然隱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就好像只覺得,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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