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春衣皇後。舒殢獍
她穿了一身白衣長裙,雙眼無神,神情迷離地往朝宮的方向走。
今兒本是春衣的生辰,又好心去葡萄園里送平安玉符,卻平白無故受了焱極天的訓斥,想必心里極難受。
可愛情的小心髒,只容得下兩個人,遇上越無雪,她勢必出局。
越無雪只用了三秒鐘來表達她的同情,立刻被接下來的巨痛給擊中了,春衣從她面前經過的時候,她整個人像墜入了無間烈火之中,這大火燃得太灼人,燒得她剮骨鑽心,似是要魂飛魄散…驊…
難道是她?越無雪駭然地看向春衣,只見她像毫無覺察一樣,快步往朝宮走去。
越無雪強忍劇痛,跌跌撞撞往朝宮跑,可春衣踏進朝宮之後,她卻再無法往朝宮那漢白玉雕龍游獸的台階上邁近一步!
春衣也沒再進去一步,只跪在門檻內,額頭俯地,未語先淚流,哽咽著,直到焱極天聞訊趕來了,她才磕了個頭,哆哆嗦嗦地說稻︰
「皇上,春衣請皇上貶春衣為奴,趕出皇宮。」
「大半夜的,你哭什麼?大病才好,回去歇著就好了。」
焱極天擰了擰眉,彎腰扶她。今日春衣生辰,被玉簾利用,他卻錯斥春衣,他多少心中還有些不忍,雖然愛情走了,可畢竟是他年少時的女伴,照顧了他多年,怎麼可能絕情到棄之不顧?
越無雪已經倒在了台階下,胸口越來越痛,眼前也開始模糊,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視線也漸漸模糊,面前的人影都漸漸淡去。
「皇上,奴婢愚笨,實在無法伺侯皇上,皇上就……讓奴婢走吧,奴婢留在這里,只會傷心……讓皇上煩心,讓雪妃不開心,這都是奴婢一人的錯。」
春衣又重重磕頭,額頭都磕破了,沒幾下,人往一邊一歪,暈了過去。
焱極天連忙將她抱起,天真在一邊小聲說︰
「就在偏殿吧,您若去了春水殿,只怕娘娘醒來會不高興,奴才現在就去宣御醫過來。」
焱極天擰擰眉,讓天真帶著人把春衣抬去了偏殿。
越無雪看得到里面的變化,卻沒辦法進去半步,她越來越虛弱,越來越輕,身體已經開始往上飄了,突然間,有股強大的吸力迅猛地向她襲來,她勉強掙扎幾下,被那股力量吸進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迷糊中,她行走于一片黑暗的原野上,雙腿已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卻沒有辦法停下來,只能繼續往前行走,腳很痛,打泡了,好像水泡也破了……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是個很輕,很脆的小女孩的聲音,「姐姐,快到我這里來,我帶你出去。」
她努力睜大眼楮,想從黑暗中看到這小女孩的模樣,可漆黑的世界不給她這機會,她又听到小女孩在說︰「姐姐,你要好好活下去,千萬不要再離開了。」
「你是無雪小姐嗎?」越無雪愕然,連忙追問。
「是的,不過你現在也是無雪呀,世間只有你是越無雪,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你快回去,不要再來了,記住要保護好自己呀。」
小女孩又說,聲音卻越來越遠了,越無雪拔腿就追,奮力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腳下似乎全是鐵荊棘,扎透她的腳底,血腥味兒彌漫,可她一步都不想緩,她要活下去,趁那聲音消失之前,找到離開這片黑夜的路。
她珍惜這輩子的生命,不想這樣莫名其妙地遺落。
她珍惜才走到身邊的感情,不想還未熱戀,就已失去。
還有,她想要焱極天……發瘋地想要他!
越無雪一頭大汗,猛地睜開了眼楮。
現在每一根骨頭都還在痛,痛得讓她想尖叫吶喊,可沒一會兒功夫,晨曦就投進了窗中,籠罩在錦簾之上。
越無雪躺著沒動,輕輕地合上了雙眼。
她不知道,小無雪只是她的夢,還是真的出現了,帶她從黑暗里走了出來。可她知道一件事,這十多年來,她其實一直未放開舊事,她心里堆著對愛情的不信任,她還在恨那個騙過他的人,甚至她心底還隱隱壓著自卑,怕再被感情遺棄……
不該這樣的,她如今就是越無雪,不再有郝夏,她在焱國生活了十年,她是焱國人,她是焱極天的妻子,她必須維護自己的一切。
殿門輕輕打開。
焱極天進來了,這廝去守了春衣一夜嗎?越無雪隔著簾子看著他,待他走近的時候,又快速閉上了眼楮,準備嚇他一嚇。
焱極天先去了榻邊,凝神看了會兒,再輕手輕腳地過來,挽起錦簾,盯著越無雪發呆。
「無雪,什麼可以醒來?」
越無雪沒出聲,心里卻在暗樂,準備在他俯吻她的時候,再突然抱住他的肩……不過,這樣會不會把他嚇得心髒病發作?
正偷樂時,殿門口傳來春衣的聲音。
「皇上,奴婢回去了。」
焱極天扭頭時,越無雪趁機睜眼看春衣,她還是穿著昨晚的衣裳,白色長裙,長發簡單挽著,一支玉釵就是全身的裝飾。
到底是不是因為春衣的緣故,讓她遭受那麼大的痛苦?她說的辭行,又是何意?
「去吧。」
焱極天淡淡點頭,並未過去,只目送她在蘭兒的摻扶下離開了朝宮。
越無雪這時候突然伸出小手指,在焱極天的手指上勾了勾。
焱極天狐疑地轉身,越無雪正眨著眼楮看他。
「無雪……」他愕然驚呼。
「焱極天你還敢看,你說,是不是背著我勾|搭人?」
越無雪嘻嘻一笑,歪過腦袋,皺了皺鼻子,下一秒她就被焱極天給抱了起來,用力地揉進了懷里。
「無雪,你醒了,什麼時候醒的?」
他激動極了,聲音都有些發抖。
「你偷|腥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看著,你模她的手了!」
越無雪略去經歷的一切疼痛,在他懷里窩著,貪婪地吸氣,雖然聞不到味道,可是她能想像到他身上那好聞的龍涎香。
「胡說,她昏睡一晚,朕昨晚是在書房看書。」焱極天連忙解釋。
越無雪眨了眨眼楮又笑起來,「你怎麼改了性子,不去陪你的皇後,多楚楚可憐呀。」別這樣,我負了她,那是我的事,你以後多尊重她一些就好。」
焱極天沉吟一會,低聲說。
越無雪看不懂春衣,只能笑笑,然後抬頭,唇印在他的下巴上,輕輕地說︰「親親我吧。」
焱極天捧住她的臉,小心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似是在感受著這是否真實。
「嘻嘻,你突然就君子了,我餓了,弄點好吃的來伺侯我。」
焱極天見她一臉明媚,胡謅玩笑,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不過,好吃的越無雪沒吃成,焱極天不許她在餓了這麼多頓之後吃葷|腥的,清淡的粥,小菜,就把她給打發了,酒更是不許沾,還逼著她喝了些補湯和湯藥。
越無雪倒沒和他爭這個,她如今越加寶貝自己的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了身體,啥事也干不成,當游魂雖然自由,可是沒有陽光雨露,沒有愛人的懷抱,也沒有香噴噴的肘子,太無趣了。
「呃……還是活著好啊,吃得好飽……明兒一定要吃好吃的。」
她心滿意足往後一倒,撫著小月復感嘆。
焱極天坐在一邊看著她,忍不住伸手去給她抹掉嘴角的飯粒。餓極了,才會連青菜也不計較,這樣吃了兩大碗粥。
「可我怎麼這麼臭?焱極天你不給我洗澡的?」
她抬手,在身上聞了聞,一臉不悅地看焱極天。
焱極天擰擰眉,小聲說︰「哪里臭了?香得很。」
「你聞聞啊。」
越無雪湊過去,趁焱極天俯過來,真的在她身上聞的時候,她一把抱住他的肩,大笑了起來。
「焱極天,我發現你還挺好騙,挺可愛的。」
焱極天曲指彈了彈她的額頭,然後把她抱進了懷里,兩個人也不再說話,只這樣靜靜地偎在一起,看著窗外的陽光越來越亮堂。
「以後不要這樣嚇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焱極天低低地說了句。
「哦。」越無雪哼了一聲,推開他站了起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披在身上的錦衣從肩頭滑落下來,她背上的浮生樹艷麗得令人驚嘆。
焱極天不知道,她這到底是好了,還是沒好?
可是,他和越無雪都知道,她明顯從死神那里又逃跑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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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簾縮在一角,用被子蒙著腦袋,瑟瑟發抖。
宮婢怎麼勸她,她都不敢下榻。御醫端了鎮心定神的湯藥進來,玉簾也不肯喝,只迷迷糊糊地說……她來吃我了……
「娘娘是中邪了,去稟報皇上吧。」
宮婢們相互看看,都是一臉害怕,有人快速跑出沐恩宮,去向焱極天稟報。
使者站在一邊,一臉冷竣,看著她好半天,才彎了彎腰,小聲說︰
「娘娘,你若不肯說昨晚發生了什麼事,臣如何向大王稟報清楚,大王又如何為您作主呢?您是我們薩珊國的明珠,您不應該受到委屈。」
玉簾終于拉下了被子,眾人一看她的腦袋,都倒吸了口涼氣,一頭秀發如今還不及耳,長長短短,雜亂一頭,又哭得雙眼和臉都紅腫不堪,簡直像被人揍過一般。
「越無雪害我!我要去見皇上。」
玉簾終于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猛地清醒過來,跳下榻就往外跑。
焱極天正陪著越無雪出來,越無雪想散散步,她這身體在榻上躺了好幾天,腰酸背痛的,得活動一下筋骨才行。
玉簾猛地收住了腳,瞪大眼楮看著越無雪。
「皇上、鬼、她是鬼……」
焱極天愕然地看著她的頭發,才一晚不見,居然弄成這模樣!
越無雪卻嘻嘻一笑,沖著玉簾做了個鬼臉,玉簾更害怕了,尖叫一聲,往宮婢身後躲。
「皇上,她真是鬼,她想殺臣妾……」
「放肆!」焱極天惱了,低斥起玉簾,「沐貴嬪,你幾番生事,朕念在你是阿羅王妹妹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但這是我焱宮,不是你薩珊,你如此不守規矩,成何體統?從現在起,沐貴嬪降為沐嬪,移住采恩宮。」
少了一個貴字,就平白低了好幾級,再沒有自己獨自的宮殿居住,而是和幾位從未受過召攔的妃子一起,住進采恩宮。
玉簾此時才反應過來,撲 一聲跪在地上,拉住焱極天的袍子,哭著求饒。
「還不拉下去。」
焱極天扯回袍角,牽著越無雪的手往前走。
「沐嬪,如果你想回薩珊國,我讓皇上送你回去啊。」
越無雪從她身邊經過時,笑嘻嘻地說了句。
玉簾臉漲得通紅,一臉恨極的神情。
越無雪聳聳肩,跟著焱極天往園子里面走了。
玉簾被宮婢和太監們直接帶到了采恩宮,給了她南邊的小院。玉簾生來驕傲,還從未受過這樣的打擊,她揪了揪亂發,尖叫幾聲,憤怒地罵了起來。
「越無雪,你到底用了什麼妖法?害本宮出這樣的丑!總有一天,本宮讓你不得好死!」
「娘娘小聲點吧,皇上若再震怒,娘娘可就沒退路了。」
宮婢連忙掩住她的嘴,反被她給一掌扇開。
「滾開,快請使者過來。」
玉簾尖叫一聲,宮婢連忙跑出去,還未邁出門,就見使者進來了,見她一臉癲狂,皺皺眉,低聲說︰
「公主,臣是來向公主辭行的,臣要回薩珊國去了,公主還是不要這樣大的火氣,讓人抓了把柄,多學學大妃才對。」
玉簾頹然坐下,好半天才點點頭說︰
「你說得對,是本宮莽撞了……」
「臣為公主出個主意吧……」
使者笑笑,俯過身來,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玉簾瞪大眼楮,又慢慢閉上,臉上露出怨毒的笑意,沉思幾秒,拉住他的袖子說︰
「聞人暖……對,本宮不能忘了他!使者大人,你如此機智多謀,不如你就留下,我去向王兄說明,讓你在這里為我出謀劃策。」
「呵,公主,臣不能留下,會惹人懷疑,臣得大張旗鼓離開焱國。」使者搖頭,笑著說道。
玉簾點點頭,一臉遺憾,好半天才說︰「那本宮會給你去信,你一定要傾力助我登上後位。」
「那是自然,公主若能為後,將是薩珊國之福。天色不早,臣要在天黑前趕到驛站,就此別過,先行告退!」
使者行了個禮,大步走出了大殿。
玉簾坐了會兒,又打起了精神,令宮婢打水來梳妝,只要在這里一天,她就不放棄任何機會。她從小就看得多,不爭,就永遠得不到!她是阿羅的妹妹,又是擔負和親之責的公主,焱極天就得給這個情面,不能對她太過強硬,除非焱極天想把薩珊國逼到胡域國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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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子里,焱極天和越無雪執手慢慢走著。
「你割了她的頭發?」
焱極天終于忍不住問。
「哦,哪有,我沒那麼壞。」
越無雪折了朵薔薇,在手指中拈著玩。
「那只怕沒別人這麼壞了。」
焱極天低笑起來,寵溺地在她的鼻上輕擰。
「那是,我最壞,別人都好。」
越無雪擰擰眉,擺月兌他的手,又問︰
「你為啥還要選妃?」
「祖制,妃位未滿,又無子嗣,就要充盈後宮,為皇族開枝散葉,無雪你什麼時候為我生幾個兒子?」
焱極天話音才落呢,越無雪的臉就拉長了。
「難不成你的意思是你今後還要翻別人的牌子?」
焱極天低笑起來,笑得越無雪都有些尷尬了,他才說︰
「難得見你為我吃一回醋。」
越無雪擰擰眉,極認真地說︰
「這不是吃醋,我和你說真的,我是想和你好好開始,可你如果是想三宮六院輪著來……我是接受不了的,你不覺得這樣很髒嗎?」
焱極天也嚴肅起來,可嚴肅了沒幾秒,又忍不住問︰
「哪里髒了?」
「這里髒!不許再去別處亂逛!」
越無雪跺跺腳,扯下懸在腰帶上的楠木筆來敲他那里。
「呵,亂逛?」
焱極天笑出了聲,抓著她的手往一邊的青石欄桿上抵。
「那我不去別處亂逛,只去你的妙境里逛逛。」
「呸!」越無雪啐了一口,他立刻就吻了下來。
越無雪閉上眼楮,緊抱住了焱極天的肩,舌尖主動地迎纏著他的甜蜜掠奪,正吻得難舍難分時,突然听到天真在前面說︰
「皇上,老皇叔和幾位大臣在外面求見。」
「他們來干什麼?不見!」焱極天不耐煩地說。
「可是您這兩日沒去上朝,他們急了,見見的好。」天真又說。
焱極天這才松開了越無雪,看向了園子外。
天真過去,引了眾臣來見,磕了頭,齊呼了萬歲,焱極天就親手扶著老皇叔站了起來。
「謝皇上。」
老皇叔謝了恩,瞟了一眼越無雪,擰了擰眉,低聲說︰
「皇上,幾日未朝,不知是否龍體欠安?」
「皇叔掛念,朕沒事。」
焱極天客套地回了一句。
「皇上理應保重龍體,不切貪戀美色,本王听聞後宮有妖魅作崇,還剪了沐貴嬪的頭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沐貴嬪又是薩珊國公主……」
老皇叔未說完,就被焱極天不悅地打斷,「老皇叔,這是哪里听來的謠傳,這種捕風捉影的事,還是不要拿出來議論,幾位可有政事要稟?」
「采選之事已準備妥當,各地秀女明日即可啟程進京。」立刻有一名大臣上前來說道。
干別的事效率怎麼沒這麼快?
越無雪心里暗自不爽,送這麼多女人進宮,不是給她眼里種刺嗎?她甩開焱極天的手,走到一邊去看薔薇花,身後傳來老皇叔不滿的話︰「成何體統,毫無風儀,全是家教不嚴之過,越雷人品低劣……她怎能為後?」
焱極天何時說過要立她為後?她拈著花枝,一根刺刺進了手指,鮮血頓時涌出來,痛得她輕呼一聲。
焱極天立刻起身過來,拉住她的手指看了看,放進了嘴里輕|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