覷著那幫人都圍著小寶寶,鄭明娥用眼楮盯了蘭溪一眼,隨後率先走進了洗手間。舒殢獍蘭溪瞧見了,跟月慕白說了一聲後也隨著走進洗手間去。
鄭明娥有話要問她,蘭溪明白。
確定洗手間里別無旁人,鄭明娥立在鏡子前問蘭溪,「怎麼突然決定回來?小五的情形並未見好轉,我的意思是寧願你們在國外一直生活下去。你們現在回來了,就又要面對國內這個環境。到時候小五又是被現實刺激到,你能負得起這個責任麼?」
蘭溪彎腰從水龍頭里接了清水,拍在面頰上。水的清涼讓她更冷靜些,「其實是月老師思鄉情切,想要回來的。」
「您二老年紀大了,月老爺子身子又不好,月老師身為人子,自然不能只顧著自己喜樂。他為此也與我爭論過多回,最終我我也被他說服,同意他回來。嬖」
蘭溪抽了面紙靜靜擦臉,「老夫人,我明白您想要留月老師在國外的一片苦心。只是,總留在國外也未必就是與世隔絕的桃源。現時,即便歐洲不起眼的小鎮,華僑也都成為當地的重要社團——月家這樣家大業大,那些人里頭也難免有認得月老師的,到時候一樣都會說破。」
蘭溪最後這句話說動了鄭明娥。
月家的生意不局限在國內,而是遍布全球,于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對于月家人來說,根本就不存在樂。
更何況,如果月慕白還是從前月家那個不問世事的幼子,也許還能有機會隱姓埋名,可是他卻早已上了台前,成為過月集團的執行董事,當過月集團真正意義上的攝政王,于是便不可能真的無人知。
鄭明娥擔心地握緊手袋提梁,「回來也好。不過我還是不打算讓小五恢復社交活動,還是讓他繼續留在家里靜養吧。」
鄭明娥盯了蘭溪一眼。「你的任務還是時刻陪在小五左右,好好地小五過濾外界的信息。哪些東西該讓小五知道,哪些不該傳進小五的耳朵;哪些人小五可以見,哪些人堅決不能見——杜蘭溪,別告訴我你沒能力做到。」
蘭溪深吸了口氣,凝望鏡子里自己素淨的容顏,「老夫人您放心,這是我應該做的。就算沒有老夫人您的吩咐,我也會盡心盡力地做好。」
「月老師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如今的情形都是為了我,所以我責無旁貸。」
鄭明娥望著蘭溪的側影,嘴唇蠕動了下。仿佛有什麼話急著要沖出口,可是老太太這一刻也躊躇了。
蘭溪便笑了,轉身過去面對鄭明娥,「老夫人是想說孩子的事吧?老夫人以為我會憑借著孩子作為要挾,然後嫁進月家麼?老夫人放心,我絕不會的。甚至,就算老夫人首肯,或者是求我,我都不會的。」
蘭溪坦然地笑,「孩子只是我杜蘭溪一個人的。我這樣說,老夫人是否能放心了?」
「可是你生下孩子,究竟是什麼意思!」鄭明娥面上還是難掩了不豫之色,「就算你現在不謀求嫁進來,可是你既然生下了孩子,孩子就自然成為了你捏在手里的籌碼。誰能保證你將來不借助這孩子,來謀奪我月家的什麼?」
蘭溪笑起來,笑得都控制不住自己,「那要我怎麼樣呢?我現在就替孩子簽署下放棄任何繼承權的承諾書,老夫人你說這樣好不好?」
鄭明娥臉色鐵青,抿緊唇角沒有說話。
蘭溪收拾好自己,抬步走向門口去,「老夫人讓我照顧月老師,我責無旁貸,只是今晚我恕難從命。離開家一年了,我今晚得回家去陪陪我自己的家人。明天一早,我會準時回到月家去,照顧月老師。」
蘭溪走向外去,外頭的天光照射在光滑的地磚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華,照亮了蘭溪的眼楮和前路。
今時今日的杜蘭溪,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杜蘭溪。獨自生下孩子,那一刻贏得新生的不只是孩子,她也月兌胎換骨。從此她要擔負起獨力保護孩子的責任,她必須要快速成長,變成永不受傷的堅強。
此時無論面對什麼,她都不再怕了。
兩家人在機場外分別,月慕白隨著家人回月家去,蘭溪則回家去。
臨分別的剎那,月慕白從蘭溪手中接過孩子,貼在心口緊了又緊;又小心囑咐蘭溪,說如果孩子半夜醒來不想睡,就讓蘭溪唱歌給他听。
直到月家的車子走遠,還能看見月慕白從窗子轉身望回來。
劉玉茹看見了便欣慰地嘆了口氣,「月慕白他真的很喜歡孩子。」
蘭溪點頭,「是的。小東西精力旺盛,時常睡到半夜就醒了,然後吵著找人玩兒,都是月老師陪著他的,給他講故事,後來還听見月老師給他唱歌。」
蘭溪想起那猝不及防闖進視野的溫馨一幕,也是忍不住微笑起來。
自從生下小東西,她的睡眠被切割成了無數的碎塊。最開始每隔一個小時就要喂一次女乃,蘭溪白天還要照顧月慕白,精神和身子都很疲憊,于是晚上小家伙不想睡,蘭溪就忍不住跟小家伙發脾氣。
那個晚上她捧著水瓶就睡著了,而且一下子就睡死過去,小家伙醒來了咿咿呀呀地叫著,她竟然沒听見。等到猛地醒過來,趕緊轉眼去看孩子,卻見月慕白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推著輪椅進了房間來,正坐在小家伙的床邊,逗著他說話。
那一刻燈影昏黃,柔柔照亮月慕白的面頰,他在跟小家伙說話,仿佛那不是襁褓里的新生兒,而是個長大的小伙子一樣。他怕驚醒她,于是只是小聲地哄著小家伙,那一刻他眼里和面上流動的柔情,像是夜色里默默無聲的清風,吹開蘭溪的心扉。
不管怎麼樣,他能這樣對待孩子,她對他所有的心結便也願意盡數開釋了。
小家伙仿佛也很享受月慕白的陪伴,咿咿呀呀地跟月慕白「對話」著,也乖巧的仿佛听懂了月慕白的話,壓低了聲音,不哭也不鬧,笑得都那麼低柔,仿佛是真的不想驚動媽媽……
蘭溪保持著睡著的姿態不敢動,可是她知道有溫熱的眼淚從眼角滑下來,打濕了枕頭。
原本他自己也還是需要人照拂的人呢,她真的不知道他是怎麼在夜半三更地知道小家伙會突然醒來,更不知道他自己是怎麼轉動輪椅艱難地離開他自己的房間,然後悄然無聲地進到她的房間里來……
唯一的解釋是,他真的好疼這個孩子。甚至從情感上,都能做到了所謂的「父子連心」吧。
想到「父子連心」這個詞,蘭溪就的心就疼得宛如刀絞——並非親生父親的,都能這樣父子連心了;可是那身為父親的,其實還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上多了這個孩子。
也是啊,其實難怪,蜘蛛都打電話告訴她了,她臨盆的時候,尹若也生下了她的孩子——月明樓只顧著照顧那邊才是,他哪里顧得上想一想她杜蘭溪的孩子?
劉玉茹听了便開心地笑,「哎喲這就好,這就好。你不知道你爹啊,我剛生下你的時候,他倒好,給嚇跑了好幾天,根本就不敢到你身邊兒來!」
劉玉茹說著嘆了口氣,「男人啊,甭听他們自己說嘴,其實他們骨子里是很害怕自己當爸爸的。一來擔心自己養不活孩子;二來又煩孩子哭鬧,晚上懶得起來幫著喂女乃……中國男人就是習慣把養活孩子的事兒都推給女人的,還覺得仿佛天經地義;幸好月慕白這樣體貼,那我就放心了。」
杜鈺洲听見了,從副駕駛轉頭來抗議,「哎你又跟溪哥說我的壞話!我當初是有點緊張,不過不是不喜歡孩子,我是怕自己手粗力氣大,再把孩子給模壞了掐壞了哪兒啊!」
仿佛每個問題上,爹和老媽還是忍不住吵嘴。蘭溪便笑著當和事老,「沒事沒事,當年有遺憾的,這回從咱們家小花兒身上給找回來就行!」
杜鈺洲和劉玉茹一起朝蘭溪瞪眼楮,「你管孩子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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