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厭惡了充滿謊言、爾虞我詐的世界。」詹中堯沉坐在以寧的對面,連眼皮都沒有抬動一下,安靜地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
他平淡、溫和,不受任何人打擾似的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
「有時候,只想過一些平靜、安穩的日子。細水長流、波瀾不驚、無風無浪的生活。」
以寧慢慢的抬頭,看著他。
憑心而論,她並不了解他,並不真正的了解詹中堯這個人,小時候的記憶有,但是卻是童年的遙遠,現在的他,哪怕是有了最親密的關系,她卻覺得他一直將自己藏起來,藏在她看不見也模著的黑暗世界里孌。
「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些年,你經歷過什麼?」她囁嚅喃喃發出輕聲。
微笑浮現在男人的唇邊,他淡淡的說︰「已經過去了。」
顯然,他並不願意談這個問題試。
以寧有自知之明,便不再多話,埋頭吃著他做的飯菜。
「對了,這個你拿著。」一張銀行卡放在以寧的面前,「需要什麼就自己買,不用為我節約,也不需要省錢,愛買什麼就買什麼。」
以寧搖了搖頭,將銀行卡推還給他︰「我用錢的時候不多。如果需要的話,我再找你要,行麼?」
雖然自己已經答應了,也照著自己的承諾去做了,然而,她並不想欠他更多。
她已經欠了他很多,如果是其他的債主,自己現在會淪落到什麼地方雖然未嘗可知,但是卻不難想象。最起碼,從一開始他們兩個的那個交易達成的時候,他都沒有真正的傷害她。而一直利用他,出爾反爾的人是她。
「我放在這里,需要就自己拿。」他將銀行卡當著以寧的面放在抽屜里,「難免會有需要的時候。有錢在你身邊,我也比較安心。」
「好。」
「以寧。」
「嗯?」
「不要再去做事了。」
埋下吃飯的頭再抬了起來,男人的雙手交疊的放在飯桌上︰「車隊承包伙食的工作不要再做了,其他餐館打工、家教的也一樣。我明白你想要自食其力的想法,不過你還是學生,學業為重。最近功課下滑的很厲害吧?」
他說的輕柔,甚至是帶著商量的口氣,不過讓以寧覺得有些不舒服的是他對自己的事了如指掌。
家教和餐館洗盤子的工作是在三個月前,兩個人徹底談崩了以後,她開始做的,也就是說從那時候起,他其實一直關注著自己?
這樣的感覺在不舒服當中隱約的有帶著一絲雀躍︰「你……一直知道我在做什麼?」
他點頭,並不回避這件事,「哪怕你以後還想還我的錢,以寧,這樣的工作你能賺到多少?不用急在一時,你可以放心,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強行和你在發生關系。」
他竟然能夠妥協到這個份上?
在覺得羞澀的同時,以寧吃驚的睜大了雙眸。
是因為之前的事嗎?他依然認為她現在是抱著能拖一時就拖一時,然後利用完他就會再度一腳踢開他嗎?
拿著筷子的手在發顫︰「我,這一次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了。詹……詹叔叔,這一次,我是認真的。雖然我不知道這樣的關系能持續多久,但是我還是那句話……除非你……你主動不要我了,不然,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詹中堯淡淡的微笑。
「你讓我不去打工……我听你的,車隊的伙食,還有家教和餐館的工作,我今天都會辭了……只是,車隊那邊,你可不可以專門找個人幫他們做點好吃的?他們天天都在吃方便面……」
畢竟付昊也幫了她不少的忙,要讓以寧現在說抽身就抽身,她有些做不到。
詹中堯自然明白她的想法,穆以寧這個人有著強硬的道德底線,雖然已經被穆笑顏用自己給打破了,但是她那種想要還清人情債的想法,依然如影隨形。
他說︰「以寧。」
「嗯?」
「以後,只要你說,我都會答應你。」
「誒?」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說出來。」
以寧僵硬的扯動嘴唇,露出了微笑,有些她想要的,他給了,而她也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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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詹中堯說的那樣,他想要無風無浪,波瀾不驚的生活,以後的日子差不多就這樣過著的,平靜到幾乎讓人乏味的地步。
以寧坐在課桌前,用手撐的小臉,從窗戶透過去看著花壇里的沙漠玫瑰。
笑顏那邊詹中堯請了看護專門照顧,說的是不想讓她太辛苦。車隊那邊也請了專門的廚師,一下子她的生活好像回到爸爸離家、媽媽過世前,什麼都不用操心的過她的生活。
兩個人算是住在了一起,然而卻並不是經常見面,通常,詹中堯總是在半夜才回來,他回來以後,並沒有求歡,只是單純的抱著她純睡覺。
就像他承諾的那樣,只要她不願意,他就不會強行勉強她發生關系。
事實上,她心里是願意的,這樣的話,她不會覺得自己欠他太多,然而,當她想要說那話的時候,看到他已經靠自己睡了過去,以寧也只好為他拉好了被子,睜著眼楮看著陷入安睡的他。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眼睫毛很長還很卷,嘴唇總是抿成一條縫隙,不過眉目之間卻有著祥和,以前他兩眉之間的戾氣,從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後,以寧就再也沒有看見過。
現在,他的脾氣很好,好到連以寧都覺得詫異。
之前的糾纏,之前的強硬,之前的發號司令全然不見,看著現在的他,以寧覺得自己的心里很痛。
也許現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想要過著波瀾不驚,無風無浪,細水長流,平靜到乏味的生活的他,或許才是真正的他。
細細的食指撫過他的眉心,記得小時候,他的脾氣也很好,不管爸爸再怎麼說罵他,他也從來不會動氣,默默的忍受了,雲淡風輕的。
唯獨只有當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以寧才會偷偷的看見他臉上的憤怒。
那現在呢?卻是真實的他。在夢里是一個人吧,在睡夢中整個人都放松了吧?那就這樣好好的睡吧……以寧收回了心緒,吸了一口氣。
原本自己緊守著道德的底線,告訴自己絕對不能邁過那條坎,事實上,邁過去,也遠沒有她想的那麼痛苦。
相反的一切很寧靜。
她想,哪怕就這樣寧靜的活到死的那一刻,也是願意的。
忽然,有人「踫」的拍了以寧的課桌,她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江成介橫眉瞪眼的看她。
「神經。」以寧心想著,偏過了腦袋。
「給你。」江成介將一個用報紙裹好,足足有十多厘米高的厚厚一疊長方形放在了以寧面前。
「什麼東西?」
「錢!」江成介的眼楮不自然的偏到一邊,听說她妹又生病了,知道她現在已經欠了一債的江成介,找爹媽要了這一百萬。
上次那事兒,他爹媽沒事的繼續改當官的當官,該當太太的當太太,詹中堯是個守信的人,說道做到。所以,現在他才有錢給穆以寧。
他一直觀察著穆以寧,發現連續幾個月,除了那個騎摩托的男人外,詹中堯再也沒有出現在以寧家,而且她也開始各種的打工,想來,兩個人是分手。
既然如此,他能幫的可以幫,也一定要幫。
「謝謝,不過我不需要你的錢。」她和詹中堯正式的住在一起也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再加上,她許久沒有回家,一直都是住在公寓里,想來,這個以前罵她的江成介還不知道她又去當別人的情|婦了。
「叫你拿著就拿著,廢話那麼多干什麼!?」他一直在以寧家等著她給她錢,哪里知道她一個星期都沒回來過,又不知道穆笑顏在哪個醫院,江成介就跟無頭蒼蠅一樣幾乎把所有醫院都翻了個遍也沒找到。
好不容易听到手下的小弟說她到學校上課了,江成介才風急火燎的趕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扔錢給她。
「江成介。」穆以寧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兩手捧起那筆包裹很好的錢,江成介嘴邊露出微笑,到頭來她還是要收下她的錢。這樣的話,他們的關系會有很大的改善吧?
「你要是謝我的話,以後……咳,對我好一點。「
江成介正得意的時候,以寧直接把錢磚給他丟了過去,「江成介,你有病,得治!」
懶得再理這個腦子純粹有毛病的人,以寧白了他一眼,朝著教室外面走出去。
被砸到的江成介完全沒預料到穆以寧會直接扔給他,他惱得額頭青筋直冒,抓了錢磚就追了上去,一手拉著以寧的手腕︰「你他媽的什麼意思啊?老子好心好意的想要幫你,你他媽的罵我有病?」
「你的確有病而且病得不輕。」看到走廊上的同學們都盯著他們兩人,以寧用力的甩了甩手,「放開啊!」
「你他媽的把話說清楚!老子求爹爹告女乃女乃的幫你找錢,你他媽的這樣對我,穆以寧,你眼楮是瞎了,還是腦子進水了!你就一點都不明白我——」
「夠了!」
江成介完全沒有發現周遭的同學開始竊竊私語了,他的神經一向比較大條,更何況他現在滿眼滿心的都是怒意,反而把以寧抓得更緊了。
以寧覺得自己的臉快要掛不住了︰「你想要說什麼,換個地方行不行?」
這才發現同學們都朝兩個人行注目禮,江成介唾了一聲,拽著以寧的手把她拉到無人的計算機室。
心情也稍微好了一點︰「我听說你妹又病了,這個錢,你收著,還不還都有關系……」
「江成介。」以寧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的心意我領了,錢,我不要。」
「你現在有錢給你妹妹治病嗎?」江成介瞪著眼楮,「就算你討厭我,但是也用不著拿你妹妹的性命來開玩笑啊。我是真心實意想要幫你的。」
「為什麼幫我?」以寧沉了眼色,「你之前罵我罵得還不夠嗎?現在突然幫我?江成介我不傻。」
她是以為他像姓詹的那樣嗎?
江成介趕緊擺手︰「我沒想想他那樣賣你,我只是想要幫你罷了,你別誤會了。之前就算是我不對,我現在道歉可以嗎?我……我只是想……」他模了模鼻子,「我們關系能好一點,能當朋友……」
以寧抿唇,長睫微微垂了幾下,再抬起眼眸的時候里面已經一片平靜︰「江成介,我現在和詹中堯在一起。」
頓時,江成介不由的松開了以寧的手,向後退了兩步。
「而且這一次,我是鐵了心了。」坦白的說開來,總比他現在這樣纏著她,在她身上花沒用心思好,「不管是不是會再被人罵,被人說是小|三,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我都不在乎了。我是認真的要跟他在一起。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咬緊的牙關間蔓延了一絲血腥的味道。
「所以你不用想幫我,或者在我身上花心思。那只會浪費你的時間。」
「因為他有錢?」從齒縫里咬出這句話,「就因為他媽的有錢嗎?」
「不是。」以寧搖頭,「是因為我喜歡他,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他了,以前是我自己看不透,等我和他真正分開了,我才發現我受不了,我很想他。而且,這一次也不是因為笑顏的病,是我主動去找的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他媽的少來了!你要是喜歡他,你會和他分手!?」他歇斯底里的抓住以寧的雙臂,力量絲毫不比詹中堯遜色,強大的力量是他的憤怒,弄疼了她的手臂,「老子根本不相信你的鬼話!穆以寧你他媽的專門愛說別人討厭你的話,以為我白痴不懂嗎?」
「嗯。以前是這樣沒錯。」以寧點頭,之前她的確故意說了一些話讓別人誤會,好比在樓道里和江成介的對話,好比跟詹中堯妻子的對話,她想讓他們都討厭他,「不過僅是不同往日,人是會變的。江成介別再把你的心思花在我身上,我不值得。」
說罷,以寧轉身就想離開計算機室。「多少錢?買你要多少錢!?」
以寧嘆氣︰「江成介,你要買人的話,去找別人,別找我。」
「我會說出去。穆以寧。」江成介咬恨道。
「隨便你。如果你還想讓你父母的事重演一次的話,江成介,隨便你。只不過下一次,我不一定會再幫你。」
別以為任何人都可以隨便的要挾她。誰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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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看了笑顏回來,以寧揉了揉眼楮,被包|養的生活啊,當真是好的,笑顏住單獨的病房,還有人24小時精心的照顧,她也不用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打工,原來,有錢的真是好。
緩行在路上,夜色的霓虹下,人行道兩旁的樹枝伸展著枝椏,路燈斑駁的光線從縫隙灑落,從忙碌的日子變成了空閑,一下子她突然覺得無所適從起來。
慢騰騰的走在去他公寓的路上,忽然前面堵滿人。過去一問才曉得是封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