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再也不該做夢了。
白日夢,總得有清醒的那一刻。
江成介給的錢以寧重新到銀行開了個戶口,留下一萬元其余的全部都存了進去。然後,用郵寄的方式寄給笑顏,沉重的提筆,在白紙上留下了最後的口信︰「笑顏,這筆錢應該足夠你的以後的治療費和生活費了,省著點用,別再大手大腳了,這是我作為姐姐最後能給你的東西。以後……」
她已經寫不下去了。再也寫不下去了。
悲涼的眼楮無神的看著櫥窗外面,冷,好冷,她已經沒有力氣,再這樣生活下去了。吸了吸鼻子,眼淚掉在白紙上,點點的淚痕︰「……密碼是你的生日後六位。」塞了進去,支付了費用,以寧快步的走出了郵局娣。
沒有力氣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為了笑顏的病,她做了最後的、也應該是最正確的選擇。
是的,是最正確的選擇,笑顏治病的錢、以後的生活費都夠了。而她也不用再和詹中堯在一起,變成破壞他家庭的凶手耖。
好累,以寧痛張著口唇,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不這樣做,她隨時都會停止呼吸一般。
小手搗撫上額頭,指甲用力的抓著額頭上的皮膚,好難受,連額頭的疼痛都緩解不了她內心的傷。
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她好想干脆就這樣死掉算了。
好難受……
不得不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腦袋,淚水傾瀉而下,詹中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起起起起————!!!
****************************
沉悶的點上了香煙,疲憊的身體後仰靠著靠背,鎖眉閉眼。
找了。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付昊那里,穆以寧的同學朋友那里,就連莫語燕那里都找了個遍。監視著莫語燕和她父母的人說,他們三個一直老實著。
警察城管把能翻的地方都翻了個遍,呵呵呵,沒有。還是沒有!!!
她的手機關掉了,GPS根本找不到她。
哪里出了問題?
以寧,你不是說過,除非我不要你,否則你絕對不會離開我嗎?
現在,你在哪里!?在哪里!!!!?
發著顫的手指將唇邊的香煙給取了下來,他狠狠的捻滅在車窗上,腳下的油門再度踩了下去。發了瘋的轎車,在城市里橫沖直闖!!
***************************
用那留下來的一萬元,買了長途汽車的車票,昏昏沉沉的以寧搖搖晃晃了坐上了長途大巴。
她不知道自己買的是去什麼地方的車票,前面排隊的那個人在購票的時候說了個地名,她就回答和剛才那個人一樣。
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當她選擇走出那一步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江成介說︰「你可以以後跟著我。我不會少給你錢。」
怎麼可能,她說過只賣一夜,就只買一夜,用昨天的那一夜換笑顏以後的治療費和生活費。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想管了,再也不想管任何的事了。
不覺之間,手臂再度泛起一陣寒意。
她坐在椅上彎了身體縮成一團,她做了最對最正確的選擇,可是,卻也是讓她再也沒有力氣沒有勇氣見詹中堯最後一面的選擇。
警察走上了大巴車,經過了以寧的身邊,看到她在傷心的哭泣,輕輕的拍了拍,以寧微微的側臉,散亂的發絲遮擋了她的小臉,哭得紅腫的眼楮、面色蒼白到一絲血色都沒有,實在不像上面要找的那個笑容燦爛女孩。
想來,這個女生肯定遇到了傷心事,也就草草的瞄了一眼,不打擾她繼續哭了。
警察從車上下去,大巴發動起來,以寧打個哆嗦。
離開了……終于到了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她悶聲的咬著嘴唇,腿上已經潮濕成了一片。
大巴車離開了車站,行駛在路上,黑色的轎車與之擦身而過。
如果這個時候以寧抬頭,她就能看見,在轎車里有一個雙眼通紅、凌亂的頭發的男人正以陰沉可怕的神情尋找著每一個,每一個綁著馬尾的長發女孩。
大巴車和轎車,一個向東,一個向西,短暫的交會後,擦身而過……
****************************
「都是年頭了,還有人寄信?」當笑顏放學回家,吳嫂將寄過來沒有地址的信交給笑顏的時候,她罵罵咧咧的,接了過來,隨手扔在了茶幾上。
吳嫂沒走,看著笑顏。
笑顏瞪眼︰「看什麼看?煩死了。」
「昨天詹先生來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小姐回來過?」吳嫂有些生氣了,現在穆笑顏是越來越過分,簡直和以前辯若兩人,平時會拉同學來家里來亂開Party也就算了,她辛苦一點沒關系。可是呢,名牌的東西是一件接一件的買,大手大腳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只要沒錢就給龍叔打電話,要龍叔找詹中堯要錢!
「我為什麼要說啊?我又不傻,他們兩個吵架管我什麼事。」笑顏白了一眼。
「你昨天到底給小姐說了什麼?怎麼會她才回來幾分鐘就跑了?」
笑顏一下子就炸毛了︰「你是在責怪我嗎?姓吳的,你搞清楚了你就是一個佣人,給你臉叫你一聲吳嫂,不給你臉叫你農民工!你少給我蹬鼻子上臉,我面前沒你說話的份!!」
「笑顏,你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笑死人了,以前我什麼都不缺,在學校我是眾星拱月的捧著,結果呢?一分錢都沒有,一分錢都沒有!!我被人笑呢!我才不要被人笑!被人看不起,穆以寧想過那種貧窮的生活,那是她自己腦抽!我可不想和她一樣,做什麼苦工!我又沒有神經!!」
「笑顏!你!你——」吳嫂氣得不行,干脆挑破了,「所以你才在中藥里加了毛地黃是不是!!?所以你才陷害你唯一的姐姐是不是!?」
那個中醫是吳嫂介紹的,吳嫂當時知道笑顏吃錯了藥就跑去找中醫算賬,結果別人一檢查藥渣,多了一味毛地黃!!毛地黃!!笑顏她怎麼可能心髒病不復發!!!
笑顏豁地瞪大眼楮,直接走過去一霸佔煽在吳嫂臉上,她凶狠的瞪著吳嫂︰「我什麼都沒做!你說的我通通不知道!!吳嫂你還要養家是不是?你家里還有個瘸子要照顧是不是?我建議你最好把嘴給我閉好了,要是你敢說出去,我保證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別以為我是好惹的!我現在認識的什麼人,你是知道的!!」
說罷,笑顏拿起信蹬蹬上了樓。
吳嫂又氣又惱又心疼,卻只能無能的掉下眼淚,什麼都做不了。
笑顏撕開信,拿出來,一張銀行卡?誰他媽的的吃多了寄什麼銀行卡。一邊氣急敗壞,一邊把里面的紙抽了出來,當她看到穆以寧的寫的內容的時候,她怒氣沖沖的拿起電話撥了穆以寧的號碼,關機!!她馬上打給了詹中堯,平靜了語氣︰「詹大哥,你找到我姐了嗎?」
「你見到她打電話給我。」說罷就掛了電話。
笑顏眸色凶狠,直接扯了電話線,將電話砸到牆上,來了個四分五裂。
媽的!!穆以寧,你竟然給我來這招!!!
這太出乎她的預料了,按理說她不是應該回詹中堯的身邊,然後……總之隨便她怎麼樣,詹中堯如果愛她的話,就應該因為她的挑撥離間去和莫語燕離婚才對!!!
穆以寧!!你就這麼自私自利的丟下我不管了嗎!!?你當什麼姐姐!什麼姐姐!!
「你怎麼不去死了算了!!」
發瘋的,笑顏把房子里所有的東西都砸了!!
*****************************
他是帶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回到家的,握著門把的時候,詹中堯的手都在發抖。
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啞著聲音,輕輕的喚了一句︰「以寧,我……我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等著,等著廚房也好,書房也好,臥室也好,她的笑臉能夠展現在自己的面前。
然後,他什麼都沒有等到。清冷了一室的空寂。
那一瞬,幾乎快要失去力量。勉強的撐著力氣,一間房一間房的打開。廚房里,干干淨淨的,她的圍裙還掛在白色的瓷磚上。
書房里,空無一人,她的書包還放在扶手椅上,就連書桌上,還有她之前高考的資料和課本。
臥室里,安安寂寂的,鋪地平靜的床上連一絲折痕都沒有,就像前一天早上她和他離開時一樣。
浴室里,她的毛巾,她的洗發精、沐浴露,她的牙刷,所有的一切都擺在那里,安靜寂寞。
衣櫃里,屬于她的衣物全部都在。
緩慢的走道床邊,坐下,所有的門都沒有關上,掏出手機,已經沒有電了,他無力地接上充電器,按開了短信︰
「‘喜歡你’那句話是認真的。我現在想要誠實的面對自己的感情,也想要回報你的感情,更想要你每天都能快樂開心。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努力的去做。」
哪里出了問題?
以寧,我們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好不容易等到你對我說那兩句話中的一句,好不容易等到我們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容易讓你喜歡上我,好不容易我們可以生活在一起……
——你呢?你人呢?
他哀慟的闔上雙眼,沒有睜開的力氣。
*****************************
穆以寧再也沒有出現在詹中堯的面前,公司也好,她的家也好,她的朋友那里也好,甚至連高考放榜這麼重要的時刻,她也沒有出現。
憑空的從人間蒸發了。
警察那邊早就以戶口清查為理由,半個月的時間將T市反了一個遍,別說人了,就連一個影子都沒有。
道上的風聲也放出去了,如果有人動了她,他早就收到消息了。
錄取通知書寄到了家里,詹中堯看著,轉手撕個粉碎。
在T市,不,在中國沒有他的仇家,莫語燕他們一直被盯著,就算那天莫父莫母去找以寧,以寧也依然堅定的回到了自己身邊。更何況,莫家的人沒這個膽子敢找人去動她,第一T市的人他們使喚不動,第二如果有外地的殺手過來,他不會不知道。
心最終還是死了。
她終是離開了。
這一次的離開,她什麼都沒有留下,也什麼都沒有拿走。
她,走得,鐵石心腸。
在他最幸福的時候,狠狠的捅了他一刀。
****************************
灰蒙蒙的老舊建築,電線橫空扯過,最高的建築物只有十層樓高,唯一的標志是一個七十年代修建的鐘樓。
這是一個小小的縣城,以寧連名字都沒有听過。
穆以寧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里的,下車,上車,再下車,再上車,茫無目的、渾渾噩噩、暈得一塌糊涂由著大巴車載著自己行進在路上,直到來到這個無車可轉的小縣城了。
她找了一家便宜的旅店,一晚三十元,暫時作為落腳的地方。然後就著衣服上了床,將自己裹得死緊。
她一直都很冷,很冷很冷。時時刻刻的就泛起寒意,手臂上雞皮疙瘩是起了一層又一層。
她終究是真正的把自己賣了,賣給沒有感情的半個陌生人,原來,是那麼的惡心的,那麼的讓她絕望到連活下去的勇氣都要沒有了。
喜歡詹中堯,從小就喜歡他,所以,賣給他的時候,雖然不願意,可是內心卻從來沒有覺得是惡心的,是那麼惡心到自己已經髒得……髒得……
她沒有力氣了,裹緊了被子,裹得再緊,還是冷,沒有辦法溫暖,怎麼也沒有辦法溫暖,全身上下就是如同在冰窖里一般,冷得連血液都凍得徹骨了。
不過,這樣就好了。
笑顏有了江成介的錢可以不用再依靠詹中堯。而詹中堯也可以回到他的妻子身邊了。自己也再也不用背負第三者的稱號。
可是,我寧可背著!!我寧可當小三,當情|婦,我寧可自己就算被人唾罵,我也想跟著他。
「啊……啊嗚嗚嗚嗚啊……啊啊啊——!」
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已經退無可退了。
已經……
老天爺,你告訴我,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才能活下去……
也許是她的禱告靈驗了,也許是老天爺真的可憐她,那一天,她吐得昏天黑地,旅館的老板娘擔憂的強迫帶她去了醫院。
從進旅店開始,她就沒有出過房門一步,沒有要吃的要喝的,老板娘是過來人,怎麼看不出來這個哭得已經不成人形的女孩肯定是遇到了什麼感情上的事。就算是不想她死在自己的旅館里也好,出于同情心也好,以寧被老板娘強帶到了醫院。
她,懷孕了。
五周左右。
詹中堯的孩子。
從此,她在這個小縣城留了下來。哪怕是高考放榜日,她也沒有回去,更沒有和任何人,付昊也好,何露也好,笑顏也好,誰也好,她都沒有聯系。而那個帶在身上的手機,一直一直都是關機的狀態。等以寧想再打開看看詹中堯的留在手機的照片時,才發現,電池已經耗盡了,再也沒辦法開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