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之,原本京城里混著的九品小官,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屬于那種附驥榜末,選不到好官的人,又不會攀附跑官,年紀還一大把,沒什麼奔頭了,掛職歸隱,算是這些人留得清名的最好選擇。所以紛沓而至的便是王公貴族、富貴人家絡繹不絕的上門,不做別的,請去教導自家的子弟,做個西席是極好的選擇。
至于簡有之所說的什麼青年才俊,多是還在一心奔赴仕途,為科舉奮斗不息的,哪會去做人家的教書先生?就算有,也是不入流的,但凡有點才名的,是不屑出來做這些的,不上檔次啊,哪怕是王爺侯爵家的,會被人嘲笑!
「你倒好,讓這麼個有才學的人賴在你莊子里了,依我看,就是被你表面弄的這些給蒙蔽了,張遠之可是難得的君子,別辜負了人家!」
楊懿懶懶的趴在桌子旁寫著字。
「坐姿不端正,當心老了駝背!」
簡有之過去輕輕的拍了下她的背脊。
「我一個人過,怕什麼?又沒人來嫌我!」說著白了簡有之一眼,將筆擱下,「你那個私塾的事情也基本上弄妥了,我就是對你管理私塾的法子有些感興趣。分五個班,每個班人數差不多,每個先生負責一個班,還有考核評比,得了優勝的還有獎賞,一百貫啊,估計那些老頭子會為了這個打得頭破血流的。」
「獎勤罰懶,引入競爭機制是為了他們更好的發揮余熱。」
「說得好听,這些老頭子算是遇上了厲害的,老了老了,原以為是來過日子的,流光又舍得出錢,哪里曉得要拼一把老骨頭,還是心甘情願的!可上了你的當了!」
楊懿抿著嘴兒笑,想起那些懨懨老頭子突然打了雞血的模樣。
「好了,這個不說了,你尋我過來,想必不是對老頭子感興趣!」
楊懿做得端正了一些。
「胭脂姑娘的事情有些眉目了,那個與她說話的人,果然不是本地的,乃是淮南東路揚州府上的,如今開封府捕拿了人,韓推官正在審理,估計也就是個眼紅你的。這下大可將心思放下來了!」
「我怕什麼!」簡有之氣沉丹田,「要不要試試我的龍抓手?最近才練成的!」
「抓你家的三個夫人去。別在我一個寡婦面前抖什麼威風。」楊懿站起身,坐到炕上歪著,「讓你安心,你卻不安好心,吃了你一次虧,總要提防你!」
簡有之見楊懿興致不高,訕訕的︰「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走什麼走?還有一筆賬沒算呢!」
「什麼帳?」簡有之想了想,好像沒有借錢不還,感情賬倒是欠得多。
楊懿瞪著他,有些憤憤的︰「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妹子的事情。我們姐妹倆也是倒霉,自遇上你這麼個災星,生生的就是來克我們的。」
「說具體點,上次不是和你說過了,和你妹子沒什麼!又離家出走了還是絕食了?」
「你倒是想她這樣?沒良心的!」
楊懿罵了一句。
「昨日發了 癥,硬是要來莊子里一趟,我估模著也是為了你這個冤家,明知道不成的事情,還這般執拗,尋死覓活的有什麼意思。」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說的就是我!」
這樣自貶身價的事情,簡有之也使用出來了。
「你倒是油嘴的話一套一套的,別糊弄我,就連我妹子都糊弄不過去,算了你明天見她一見,硬起心思說些狠話,徹底絕了她的念想!」
「就怕你妹子想不開,大河上又沒蓋子,房梁上可打結子。砒霜、金子之類的要收好,萬一出點事,我擔不起!」
「滾,別讓我看到你!」
楊懿怒了,使勁的要將賴在床邊上的簡有之推下去。
簡有之還想說兩句,楊懿不看他,訕訕的,只好先溜回去。
「官人回來了?」蘇玉婷放下算盤,揉了揉手,「你倒是好,家里忙的很,你還有心思去隔壁閑逛。二丫那頭要增添幾個人手。胡仙兒也算個能人了,但也忙得不可開交,開封城里的一灘事就焦頭爛額的。」
簡有之點頭︰「人才啊,比什麼時候都要緊迫了,要不發個招聘啟事?我們給優厚的條件,就不怕沒有人來。」
「臨時招進來的,能放心嗎?」
蘇玉婷搖搖頭,想要將這個主意否定掉。
「這有什麼?我們只要建立專門的財會管理制度,就不怕他們壞事!這個你放心,交給我就是了!改天還得將二丫教出來,以後但凡要升掌櫃的,都得交給二丫來考察,財會哪方面也得她過手培訓起來。這丫頭做事精細,又肯學!」
蘇玉婷不怎麼樂意了。
「將她夸得花兒一般,三環也可以幫一幫忙,我這里忙得過來,她倒是清閑了,一天到晚的看不到人影。」
「你是對她不放心,自己腳不沾地了,還放任她東跑西跑的。小孩子貪玩,雖然做了夫人,到底還是十五歲,不經事,得管著!」
「這個妾身知道,算了,還是等她在我身邊呆一年吧,等大些了再挑重擔子!」
蘇玉婷估計也是對三環比不上二丫惱火,關鍵是還沒有落後者的自覺性。
第二天,簡有之起了個早床,說是去楊家莊指導工作,在她那里尋個作坊專門的搞印刷,活字印刷機器就要做好了,按照和楊懿商議的,印刷作坊就放在楊家莊,一來楊家莊護衛眾多,安全性高。二來簡家莊的作坊夠多的了,就連紡織作坊算上來,工人數都跟不上了。開春了,本來還想著楊懿說的一兩百流民的事情,但是戶部辦事太懶散,效率不高,到現在為止還沒見人影,倒是簡家莊撥出了不少的錢,白養著!
「去吧,去吧!記得回來的時候也把心帶回來!」
這話晚上听,得起一身雞皮疙瘩。
一路上想起楊真,就想起和她在荒郊野地、亭子之中的那一幕。
「流光兄!」
楊昉居然也出現在了楊家莊,姐弟三個想要干什麼?莫不是今日楊家莊只進不出,要逃不過他們的毒手?
「原來是楊兄,好久不見,想念得緊啊,這一向都跟著韓武彥混了?難怪面目全非,憔悴不堪啊!」
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閃爍,四下瞧了瞧,生怕就來個摔杯為號的情節。
「說笑了,倒是听說流光兄風生水起,風頭正旺啊,造紙、活字印刷哪一件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倒是這一段時間沒有跟隨流光兄好好學習,慚愧的很!」
楊昉說話還是一貫的實誠。
引了簡有之進了莊子,在院子里七拐八彎的到了上次的那個亭子。亭子里坐著一個女子,目光朝這邊探尋,不正是楊真卻又是誰?
「流光兄,此番成不成功,全在于你了!」
楊昉說著對簡有之行禮。
「若你妹子用強怎麼辦?我力氣弱,掙扎不得,說不得只好從了!」
楊昉臉色尷尬,一句話也不說,便匆匆忙忙的退下去。轉了一個彎兒就看到楊懿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模樣。
「大姐讓流光兄來,只怕是下策!」
看來楊昉對簡有之了解甚多,不愧是知己啊!
「別擔心,個人有個人的造化,成不成倒是無關緊要!」
楊懿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妹子是個執拗的脾氣!」
楊昉悶悶的說了一句。
兩姐弟正悶悶的,忽然就听到花園里一聲驚呼︰「簡有之,我要殺了你!」
這一聲猶如驚天之類,轟得姐弟兩昏頭轉向,急急忙忙的就朝著後園子奔去,就看到簡有之一臉尷尬,急匆匆的往回跑。楊真一臉漲紅,手里提著根不知哪里尋來的棍子,追趕過來。
「幫我攔著點,逃命要緊!」
簡有之從兩人之間鑽了過去,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
楊真被姐弟倆攔住,氣憤憤的停了下來,手里的棍子還在揮舞。
「這廝,恨不得一棒打殺了他!走了,再也不見這廝了!」
說著扔了棍子,也要往外走。
楊懿與楊昉吃驚的對視了一眼,驚疑不定,只得跟在楊真的身後,怕她做出不可思議、天怒人怨的事情來。
還真是白擔心了,楊真扎呼呼的直奔馬坊,牽出一匹馬來,翻身而上,飛也似的奔出去了,看也不看兩人一眼。
剛才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楊昉決定跟著楊真回去,不放心這丫頭。楊懿急匆匆的趕去簡家莊,要對簡有之問個清楚,剛才到底怎麼一回事。
半路上就看到簡有之立在那里,笑嘻嘻的看著楊懿過來。
「你故意在這里等我?」
楊懿明知故問。
「恩恩,剛才已經達成所願了,令妹只怕會徹底死心的!」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楊懿瞪著簡有之,心里貓爪抓一樣的恨得牙癢癢。
「我說,我和你勾搭上了,你信不信?」
楊懿一听就怒了,伸出手就擰住了簡有之的耳朵,罵道︰「我叫你胡說八道,你這天殺的殺才。」
「哎呀,你這也信!松手、松手!」簡有之掙月兌了,對著楊懿怒道,「你這寡婦,是你蠢還是懷疑我智商下降啊?我會這麼說麼?」
「犯賤!」楊懿啐了他一口,目光灼灼,這廝就是這麼沒節操。
「到底怎麼說的!」
簡有之好整以暇,干咳了兩聲。
「我說我家里正在修房子,一兩間是不夠的,今後還有四夫人、五夫人什麼的,我就說等你再大一些了,娶你過來,當個九夫人也勉強了!」
「就這話?她會信?胡說八道亂扯些什麼!說正經的!」
楊懿很顯然不相信簡有之的胡說八道。
「其實我就打了個小算盤,告訴她,如果我娶你,你做了我夫人,會不會是心胸開闊扥那種!」
「她點頭了,我又告訴她,但是我有件事很為難啊,如果我娶了你之後,再把你姐娶了,你說你是叫她姐姐,還是叫她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