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心一頭亂發,站在浴室里的鏡子前,神態輕松地刷著牙。
昨天睡得真好,一覺到天亮,特別是暖暖的男體,抱起來特別舒服……
男、男--體?想到什麼,她雙眼驀地一瞠,轉身就往外沖,一路沖下樓。
慘啦慘啦慘了啦!昨天晚上那個男人明明交代六點要起床。還要她熨燙他的西裝,剛剛醒來時看了下鬧鐘,已經是七點十分,但他的西裝、他的西裝……
她一覺醒來,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甚至差點就忘了他咋晚睡在她床上,還抱著她一起睡……
想到他的擁抱,她紅著臉沖到一樓,才下階梯,一陣香氣在鼻端繚繞,她腳步一轉,走進設在一樓最里間的休息室,果然看見他的身影。他站在瓦斯爐前,不知道在煮什麼。
說是休息室,其實也算半個廚房,由于空間有限,她當初找了廚具公司設計套房型的流理台和廚具,冰箱、烤箱、微波爐、瓦斯爐,還有流理台,該有的都有,只是簡便了些。而隔開前頭工作室的牆面前,擺了一組三入座的布沙發外加一張小方桌。
她平時和助理就在這里吃飯,不常開伙,因為地方小不方便,其次她懶,廚藝不佳,所以幾乎都是買便當進來這里吃。而現在,那個身形挺拔的男人就站在瓦斯爐前煮東西,那畫面--非常溫馨。
「你起來啦?」她倚著門框,開口問,一問才發覺牙膏還在口腔內,她還沒漱口!才想轉身溜上去把自己整理一番再下來,他已關了爐火轉過身來。
「嗯,你--」葉剛一轉身,長眸微微瞠大。
她一頭散發,身上的睡衣皺著,右手還握著牙刷,嘴唇周圍有一白色泡沫,他視線低了低,瞧見她腳上穿的還是浴室里的防滑拖鞋……他輕咳了聲。「怎麼不刷完牙再下來?」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她的散漫他早習慣,只是分離太久,他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我是突然想到、想到你說六點要起床,還要幫你燙西裝,所以就趕快跑下來了。」一只蚊子叮上她小腿,她彎身用力一拍,還抓了幾下。
看著眼前這個連在男人面前也不懂掩飾自己缺點的女人,他頭失笑。
怎麼去了國外兩年,生活習性還是沒什麼長進?不過,不做作這點,不也是她當初最吸引他的?
「你趕著下來,結果有改變什麼嗎?不如先上樓把自己整理好,再下來一起吃早餐。」他端著一盤像是鐵板面的東西,放到沙發旁的方桌上。
「那是什麼面,好香喔。」她一臉饞樣地走了過去,一只手伸了出去,就想抓起幾條面塞進口中,但有人的手比她更快,輕輕一拍,打開了她的手。
「你還沒漱口!」葉剛移走那盤面。「上樓去,把臉洗一洗,衣服換一換,整理好後再下來。」
「可是你的西裝還要--」
「你這個樣子要怎麼燙衣服?」他長眸瞪著她的牙刷。「還有,衣服已經穿在我身上了。」她都沒發現?
她看了看他身上筆挺的襯衫和西褲。「你、你--」
「我看你外面有熨斗,就自己處理好了。」
她聞言,臉蛋不知怎麼著就紅了。這個男人不只會打官司,家事、廚藝隨便一樣都比她強,現在連她最拿手的燙衣服他也會。
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什麼事就都是他在處理;他頂在上面,她什麼也不用擔心。兩年多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發什麼呆?快去啊!」見她紅著臉蛋直瞅著他,他催促道︰「我等你下來一起吃,不要害我遲到了。」說完,他隨即轉身收拾流理台和清洗鍋子。何心心看著他的背影。這樣的畫面也不是沒有過,他們以前就是這樣生活的,在他的住處。
在異鄉的那兩年,她生活得甚辛苦,每天睜眼就是工作、念書,除此之外,她還要適應那邊的氣候和飲食,還有語言也是她要克服的,那麼辛苦生活的她,唯一支撐她的,不就是和他的那些美好記憶?
他不知道,她其實是那麼、那麼地想念他……那麼地想念他啊。
***
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他今天好像有點晚了?
放下剪刀和正在裁剪的布,何心心走出工作室,腳下突然一頓,想到他又沒有和她約好,也許今晚不過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和葉剛這樣到底算什麼?戀人、朋友、前男女朋友、學長學妹,還是親家?畢竟他弟和自己的妹妹已在穩定交往中。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男人在入侵她的生活,以各種名義和理由,在她住處住下。律師總是能言善道的,他們說的不一定正確,但會讓你沒有反駁的機會。
第一個晚上,他說他住處停電,他趕著寫訴狀,所以跑來她這里;第二個晚上,他還是一樣提著公文包和那個黑色旅行袋,說電力還沒恢復,必須再借住一晚。
她想著又沒有發生什麼像地震這種天災,而導致電力無法在短時間內恢復,為什麼會連停兩天?在她的認知內,台灣似乎不會有這種停電多日的現象
結果他只是一臉古怪地看著她,冷冷道︰「我又不是電力公司的員工,哪知道為什麼。」她的疑問似乎顯得愚笨了。
第三天晚上,他依舊帶著一個公文包和一個旅行袋出現,他說他住處那一帶停水了,沒水喝沒水用,只好再借用她的地方。
她問他有沒有打電話,還是上自來水公司網站一下會停多久、為什麼停?他說老天爺不賞臉,降雨老降錯地方,所以台灣缺水很正常。
她覺得納悶,她怎麼記得容易缺水的是南部,北部應該是淹水比較多,他卻一臉她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的表情反問她。「你在國外待了兩年,難道連台灣哪個地區比較容易缺水都不知道了嗎?」她知道他又在暗諷她的不告而別。
第四個晚上,他仍然一樣的裝備出現,他說電來了水來了,但是住處前那條路被挖開了,他車開不進去,只好再過來這里。
她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辦法說出是哪里奇怪,也只能讓他住下。
他們這樣的生活模式,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是夫妻。白天各自在自己的工作領域努力,下班後他下廚做飯,她洗他的衣物並且熨燙;他們同睡一張床、一起吃飯、共看一部電視、共享一個浴室,多像一對夫妻,只是,他們沒有親密行為。
他心思本來就沉且細,也非多話的性子,他在想什麼,她通常是猜不到,以前便是這樣了,何況在她不而別的兩年多後,他變得更陰沉,說話常帶刺,刺得她疼痛難當,卻又無法為自己反駁什麼。
即便如此,她還是那麼那麼,那麼地在乎他。一種難以想象的迷戀。
抬眼看了看夜幕,想起自己在異國的街道時,她也時常像這樣仰望天空,想著在台灣的他在做什麼?想著他是不是恨死她了?想著他有沒有可能也正在看著天?
想著為什麼看到的都是同一片天,他與她卻變得那麼遙遠?
一陣引擎聲打斷了她翻轉的思緒,她好奇地看過去,一部白色小車在店門前停下,她猜想大概是這附近哪棟大樓內的住戶,卻意外看見葉剛從駕駛座下來。
他換車了?
下一秒,從副駕駛座走出一名高挑艷麗的女人,那女人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外罩剪裁合身的西裝式外套,底下是條同布料的及膝窄裙,一看就知道大概是什麼專業人士。
女人打開後行李箱像要拿什麼,葉剛迅速走近,他跟她說了什麼,然後女人笑著退開,葉剛彎身從後車廂拿出兩大袋看起來像是從大賣場買來的物品,他把那兩袋物品放上騎樓,再轉身拿出他的公文包。
他不知道又跟女人說了什麼,她似乎笑得很開心,之後女人繞過車子,進了駕駛座--所以是女人的車子?他們……什麼關系?看上去好像很親密……
她還在猜測時,女人已開著車子揚長而去。
葉剛一轉身,就見她站在工作室門口,呆呆地看著他。
他長眸略眯,低道︰「過來。」
何心心一走近,他立刻把公文包遞給她。
一接過公文包,她納悶問︰「還有那個黑色旅行袋呢?你今天不留下來過夜了嗎?」她注意到他那個旅行袋是放他的換洗衣物,還有一些私人用品。但她沒發覺自己這樣的話,像是已將他留在這里過夜當成是一種常態了。
葉剛看著她,目光深幽幽的,她被瞧得有些無措時,他才啟唇道︰「你沒發現里面的東西都放在這里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這樣,第一天帶來的牙刷牙杯那些都放在她浴室了,還有一雙室內拖;第二天帶了兩套換洗衣物來,還有幾本法律相關的用書;第三天他好像帶了他的刮胡刀、刮胡水、男用洗面女乃這些;昨天好像帶了兩套休閑服……東西放在這里,是不是表示他以後會常常留宿在這里……但,有可能嗎?
「你在等我?」見她發愣,他又問。
她看著他,遲疑後,才點了點頭,吶吶道︰「我想說不知道你家那邊的路修好了沒,萬一你車又進不去……你可能、可能會過來,所以我先在這里等等著。」
意識到自己向他透露了什麼,她笑得尷尬,帶了幾分難堪。
曾不只一次訴自己,別再和他這樣牽扯下去了,卻還是期待著他的到來,也許,他根本不稀罕她的期待。
「我沒回去,車子還放在事務所。」她雖然以別扭的態度承認她在等他,但仍讓他心情大好,他目光深深地注視她。「晚上有應酬,就在這附近,所以干脆讓秘書送我回來,剛剛又去了一下超市,買些東西回來。」
「喔。」她完全沒發現他用的是「送我回來」這樣意義非凡的詞,只覺得他灼熱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自在。「原來是秘書啊……她長得很漂亮呢。」
秘書好像都會和自己的老板發生什麼曖昧,她以前看的愛情小說就常有這種劇情,特別是他的秘書還那麼美艷,他有沒有心動?
「她結婚了。」他淡掀方唇。「不要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
他那像在對她解釋什麼的嚴肅模樣,讓她心口突突一跳。
他是在解釋沒錯吧?是怕她誤會,還是他剛直的性子容不得任何人誤會?或者是為了保護他已婚秘書的形象?
無論是出于哪種情況下的解釋,她還是為自己的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呃……你說、她、她結婚啦?哈哈,我沒有亂想啦,也是啊,那麼漂亮的女生一定有很多人追求。當律師真好,可以和美麗大方的秘書整日相處在—起。」
他眼底爍動不明情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片刻,他溫沉道︰「秘書和法務助理會在同一個辦公室,律師則有自己的個人辦公室;秘書通常是幫律師過濾電話,安排律師和客戶的見面時間,還有提醒律師一些如出庭等重要事程,或是跑銀行和寄信這些事,也是秘書的工作。我不知道別人的事務所是怎麼樣,但我們沒有像你說的那種律師和秘書整日相處在一起的情形。」
「原來……秘書事情這麼多啊。」他解釋得真清楚,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以前連他的工作環境是什麼樣都不清楚,那時候的自己,好像都只是在享用他對她的好。
他提起兩個袋子,才走了兩步,想到什麼,他止步回身看她,黑瞳藏了什麼情緒,耐人尋味的。
「怎--麼了?」她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能讓我願意和她整日相處在一起的,也只有我愛上的那個人。」話說完,他轉身就走。
「啊,那……你、你愛誰?」問出口了,才發覺自己問了什麼,她在心底咒罵自己老是這樣說話不經腦袋。不是不知道他等著她回來,卻仍想听他說出一個正確的答案。
聞言,他再度回首,沉沉看著她。
須臾,他半垂眼眸,淡聲道︰「當然是愛我愛的那個人。」
不愧是大律師,好深奧的答案!當年的自己,怎麼會愛上這個口才和反應都比她好上太多的律師?一愛就再也忘不掉他。
葉剛沒再說話,留下那個還在發愣的女人,他回身推開玻璃門,逕自踏進工作室,吊掛在門上的風鈴聲中,夾雜了一聲極淡的喟嘆。
「真是……笨蛋啊,除了你,還會是誰。」叮叮當當,他溫沉的話聲被掩沒在清脆的鈴聲間。
***
他今天……怎麼又比平時晚了更久?好久好久……
何心心睜眼看著天花板,想著該不該打個電話問問看?
這一陣子,他幾乎每個晚上留宿在這里,後來還陸續有什麼他家瓦斯沒了、電話費沒繳被停話,所以電話不能用了、第四台忘記繳,沒有第四台可以看等等,看似平常卻又很不平常的狀況發生。
在平常人家,那是常見的,但他做事一向嚴謹有條理,很多事只會提前處理,不會延後,所以什麼費用沒繳,根本不是他會做的事,這就是很不平常的地方。就算真的一兩次忘了繳費而被停話了,他總還有手機,不至于因為這樣就要跑到她這里過夜。
他也不常看電視,偶爾見他看電視,也只看新聞台,那麼有沒有第四台,對他來說根本就沒影響。
他的理由看似合理,其實一點都不合理。
大概是知道她發現了他的不平常,之後他留宿在她家,再也沒有任何理由了,一副他就是要來住的態度,這一住也有幾個月。
她還記得前幾個晚上,她問他︰「你一直住在這邊,你住處那邊都沒人在,這樣沒關系嗎?」
他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語聲平平地說︰「我要你搬回去我那里住,你遲遲沒動靜,這不就是要我過來你這里住的意思嗎?」
哪是這樣啊,那個時候她才不是這樣想!
兩個分開兩年多的男女,一見面就又住在一起不是很奇怪?況且他那晚還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樣子,她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想法?
兩個人之間明明還存在著不確定感,他偶爾還是會冒出刻薄言語,但彼此卻都不想破壞這段日子以來的平靜和溫馨。她不知道他心里盤算著什麼,但對她而言,她不過圖這一時的幸福,一個只有他能給的幸福。
掀開被子,她下床走到窗前,期待能見到他的身影出現,等了一陣,卻只有偶爾幾個夜歸人走過。
她側眸看了下床頭櫃上的鬧鐘,已經近凌晨一點了,他今晚不過來了嗎?
想了想,她轉動門把,決定下樓等等看。
她打開工作台上方的小燈,坐了下來,隨手抽了本服裝雜志翻看著,那都是看過的內容,留著不過是為了讓客戶打發時間。既已是翻過的內容,再翻閱時已沒了新鮮感,她只覺眼前的圖片和文字愈來愈模糊,一手撐著頭,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自己好像被什麼人抱起來似的,鼻間有淡淡的熟悉氣味,一個最讓她感到安穩的氣息。之後,她躺進一個柔軟的地方,四肢終于得以好好伸展,她翻個身後,又再翻回來,四肢大張後再度睡沉。
葉剛看著那睡相夸張的女子,深目抹過柔輝,他拉來被子覆上她身軀後,拿了衣物進浴室沐浴。幾十分鐘後,當他濕著發走出浴室時,見到的景象是被子扭成一團,被她又抱又夾的摟在懷間。
他緩步走近,動作盡可能輕巧,他把被子從她手中和腿中抽了出來,再度為她覆上,手指不經意觸及她在外的肩膀,他大手輕輕地往上游移到她臉頰,來回摩挲著。
下午,他輸了一場官司,一開始就清楚知道勝算不大的官司。
律師打輸官司沒什麼,辯方、控方總有一方要贏的,他不是那種非贏不可的性子,他只求盡心盡力,無愧自己。
當初委托人找上他時,他已告知勝算不大,並請對方另尋其他律師,但當事人征詢其他律師的意見後,也同樣沒有勝訴的把握,所以最後他還是接了這個委托案件。
結果如預期,他敗訴了,他不是沒打輸過官司,卻從來沒有像這個案件般,讓他敗訴後會如此沉重,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一直呆坐著。
他想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雙親是大學教授,家境小康,他和弟弟妹妹三個人自小就接受良好教肓,一路經過各項考試也都很順遂,雖然高中和大學沒能考上第一志願,但他至少還能完成學業,然後服兵役,接著自己和朋友合伙成立事務所。
他的人生很平順,最慘的事也不過是女朋友丟下他,比起當事人王太大,他要幸運太多了。
他知道她多想爭到孩子的監護權,但種種情況都不利于她,他盡了力還是沒辦法幫她爭到孩子。明知道孩子該是她的,卻只能看著她和孩子被分開;明知她先生偷了她所有的積蓄去花用,卻因為法規而控不了對方。
他想著王太大痛哭的畫面,仍深深自責,如果他的能力夠好,也許三個孩子能跟在媽媽身邊。是盡心盡力了,卻還是覺得好遺憾……
「葉剛……」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臉頰上輕緩觸著,何心心幽幽轉醒,看見他一個人坐在床沿,一手輕觸她臉頰,像在發愣。
被她甜甜的軟嗓喚回思緒,他眨了下眼,淡聲問︰「醒了?」
她應了聲,然後坐起身來。「幾點了?」她回首看了下鬧鐘,訝道︰「哇,都快三點了,你剛回來?」
「回來有一會時間了。」
「你今天好晚喔,我還想說你是不是不過來了,所以跑去樓--」想到什麼,她睜圓了眼晴看他,笑眯眯地問︰「你抱我上來的?」
你今天好晚喔。那帶著撒嬌的軟軟埋怨聲,讓他只是看著她,看進她那雙靈活水亮的大眼,那明瑩的眸子像兩道指引的燈光,引著他這艘迷航船回到溫暖的海灣。
愈是看著她的笑顏,他心頭的沉悶就少一點,他抬手模了模她的女敕頰,聲嗓淡淡地問︰「你在樓下等我?」
「嗯。」她點點頭,眼眸因為「他回來了」這個訊息而翹彎彎又亮晶晶的。「因為你今天好晚啊,我、我……」她頰畔忽生兩抹紅,在她臉上綻出嬌羞。「我擔心你,所以就下樓等了。」
深目緊盯那張小臉上的表情變化,那淡淡的羞澀表情讓他心口發軟。
從一踏進工作室,看到她趴在工作台上睡著的臉容時,胸口隨即被一陣暖流漲滿,那種有人等著你回家的感覺真好。
她離開的時候,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體掉了出去,整個人空空洞洞;然後,他開始用工作填補那些空洞,把工作塞滿腦袋,不讓她的影像干擾他心情。
他不喜歡下班,那意謂著他要一個人回去面對那曾經有她歡笑聲的房子,然後又一個人被寂寞吞噬。
直到這陣子,她回來後,對于下班這件事,他才有了期待。
她不是特別好,卻是他只想要的那一個,而這樣的女人,也不會有第二個,他知道對自己而言,這個女人的重要性,已不是三言兩語可形容。
他那沉默的注視,終于讓何心心感到狐疑,她滿眼審量,吶吶問道︰「葉剛,怎麼了?」
他嘴角淡勾,平聲地說︰「沒有,有些累而已。」
「工作很忙啊?」他眉間淡刻幾道痕,她看著看著就撫了上去。
「嗯,是有一點。」
「你餓不餓?我傍晚有去附近的黃昏市場買了一些水煎包喔,我下樓幫你微波兩個。」她收回手,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他突然一把將她撈進懷里,兩條健臂緊緊箍住她,他臉龐埋首在她頸窩,他深深一呼吸,發香沁鼻。這曾經是他午夜夢回時,想到會發痛的身軀,如今已在自己懷里,他還能再度放開嗎?
不,他從來就不曾放開,但是他能再度承受她突然消失嗎?
想起那些失眠的夜晚、想起找不到她的那種無助、想起他現在一回來就能見到她的甜甜笑顏、想起像這樣因為工作上的事而低落時,至少還有她的擁抱……
「你、你到底怎麼了?」他兩條手臂將她鎖得好緊,她有些擔心地問。
「今天……」他仍埋首在她頸窩。「輸了一場官司。」
何心心愣了一下,才道︰「一定是你很想贏的官司,所以你才會這麼失落。」
葉剛苦笑了聲。「但輸了。」
她沒說錯,明知道勝算不大,他還是想贏,想贏的不是自己的面子和事務所的名聲,而是想爭取一個母親和三個稚子間的親情。
她眼眸綻出柔輝,縴臂緩緩繞過他胸間,手心在他背心上下滑動,有一種安撫的意味。「沒關系啊,你一定盡力了對吧?你這樣已經很厲害了耶,要是換作是我,才沒有耐性坐在那邊看卷宗。所以你看我什麼都做不好,不愛讀書、做飯不好吃、整理東西是愈整理,東西就愈找不到、洗碗會打破碗、講話又直接白目……」她一條條列舉出來。
最後,她下了定論。「所以啊--像我這麼糟糕的人都能輕松面對一切了,你這麼優秀,一定沒問題的啦。」
他笑了出來。「你是很糟糕沒錯,所以才需要我待在你身邊。」
她的安慰不怎麼動听,卻異常地溫暖他的心,她就是這樣糟糕的女人,卻又一點一滴在釋放連她自己恐怕也沒察覺的溫柔。
這樣的一個女子,他不想再有機會讓她離開自己了。
因為愛她,所以即使曾經狠狠地跌倒過,他還是要繼續愛她。
他不必怕跌倒,跌倒了再爬起來就好,他怕的是哪天她又消失,讓他找不到,那麼就算他站得直挺挺的,他也不過是具沒有靈魂的軀體。
「心心。」良久後,他語聲低啞地開口,然後薄唇貼上了她耳際。「不管你那年離開的理由是什麼,我們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