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2-27
一名消瘦的有些孱弱的中年男子靜立于一株夜合花樹下,手中持著一張有著淡淡胭脂色的信箋,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夜色冰涼,夜合花開了雪白晶瑩的一樹,比那紛飛的大雪更白、更淨。香氣在夜色醞釀下越發濃烈,竟有酒的味道,叫人不知不覺沉湎。
此時,沒有人可以讀懂他的眼神,是無奈、是痛楚、是彷徨,是很多很多的內容。我們只是知道,不要在這個時間掠擾他。哪怕一絲風、一絲雨、一抹夜合花的香氣,都不要在這個時間略擾他。
「婉兒!」男子低低的喚了一聲,沒有人回應他,只有冰冷的夜風。寒氣觸體,他似乎才從回憶中醒轉過來。「還是去了,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不等我?」男子神情突然暴戾起來,不斷重復著這一句話,那握信的手也輕微的抖動起來,而那做工精良的信箋上竟慢慢泛起一層冰霜。「我功參造化有什麼用?有什麼用?連你都救不得,我」男子神情慢慢頹敗下來,手也垂了下來,滿樹的夜合花被他身上溢出的氣勁激得不斷飄蕩。到了後來,這飄散滿院的夜合花卻是于半空中慢慢不動了。再瞧這處庭院,所有一切事物都似乎凝固了一般,好不駭人!
男子似乎毫不知情,輕輕地撫模那信箋上的字跡,這是她的手筆,還是那麼好看,一如她一樣、一般俏麗的模樣。他仔細的感受那信上的紋路,仿佛又于這上面感受到了她的氣息-一股柔弱的、惹人憐惜的氣息,一如她一樣。
男子無神的眸子慢慢亮了起來,就像拂曉前的第一道光,于這庭院中、這雙眸子中、投射出來。漸漸地,這一道光又化作兩道、三道、四道萬千道光芒綻放開來,那麼的刺眼,那麼的奪目。他身雖消瘦,這一雙虎目卻為他平添無數氣勢,如亭峙淵。「婉兒,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縱然是九幽閻羅、也要殺他個頭破血流!」他把信箋貼身放進懷中、堅定的想到。無意識的,他動了一下,于是這滿樹的夜合花抖落了下來,灑在了他的衣襟、袖子上。
「事情辦得怎麼樣?」他負手而立,望著高懸的冷月,不經意的問道。
「一切按計劃進行,只是」身後的人遲疑了一下。
「說!」
「周小瑜行蹤無常,既定路線上沒有發現他,派去埋伏的人毫無消息,怕是都沒了。」
「廢物!打草驚蛇。嚴飛,這麼些年還是沒長進啊!就你手上的那些二流貨色,也想動他?嗤!」
「主上教訓的是。卑職辦事不力」嚴飛頓了會見男子無甚反應,有硬著頭皮說道︰「不過現在可以肯定,周小瑜已然犯病,若能找到他」
「你的事我不管,但不要公私不分。不然、你是知曉利害的。我先走了。」
「恭送樓主!」嚴飛以額觸地,久久不敢抬頭。男子去得遠了,嚴飛才抬起頭來。望著男子漸行漸遠的背影,眼中有著莫名的狂熱。或許更多的是那人身上的位子吧!
忽然一封信斜斜的映入他的眼簾,嚴飛才收起目光。望著落在自己腿邊的信封,嚴飛小心翼翼的撿起,抽出信封看了起來。這是他們這一派的規矩,為免隔牆有耳,交待的事物一律紙上寫明。這是?嚴飛讀罷之後,傷神的揉了揉腦袋,樓主究竟想要干什麼?嚴飛想了一會,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立馬將手中的信紙扭成粉碎。望著手中粉塵,他忽然笑了起來,臉上狠戾之色越來越盛。好一會兒,他才翻身上了輪椅,進了里屋
雲夢澤,黑松林。
昏倒在地上的周小瑜和一旁摩拳擦掌的‘風野七煞’倒成了這片林子的最顯眼的兩處風景。其實,老大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周小瑜背上那團舊布包裹住的東西。為了彰顯老大在這個團隊中的高超地位,其余六位自然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挑戰老大的權威。所以,老大習慣性的望了望周圍的兄弟,希望從他們眼中瞧出對自己的尊敬、要是再帶上一絲崇拜就更好不過了。可惜,此時的諸位兄弟不過是懾于老大威勢暫時壓下了自己的渴望、誰還有工夫在拍馬屁?
老大有些不高興,他咳嗽了兩聲、擰著鐵棍走了上去。隨手將周小瑜背上的東西扯了下來,撕下破布一看,一把劍而已——這個能值多少錢?不過這有了家伙、總比端這一鐵棍更有威懾力吧!老大把鐵棍往地上一扔,便想拔出寶劍瞧瞧成色,最好順便挽個劍花(評書里都是這麼說的)好好地在兄弟面前現現。老大美滋滋的想著,隨意的搭住劍柄,作勢欲拔。
「呔!」老大怪叫一聲。怎麼回事?這破玩意?老大疑惑的看著手中的破家伙,以自己的手勁居然弄不出?老大向來自負一身蠻力,何時吃過這樣的癟?老大更願意相信剛才只是件意外,人生怎麼能少了意外呢?不然這個世界會很無趣的。老大很高興自己能想出這麼有思想的話語來。他甩了甩手腕,再次把住了劍柄。「呔!」這次吐氣更像是一聲悶哼,老大不得不撒手,余光瞟見了那些翹首以待的兄弟們,老大有些拉不下面子。
老大把劍往一旁的弟兄一放,把兩只袖管擼了起來。「娘的,一把破劍還在爺面前耍脾氣?看我今天不把你拔出來!」老大邊說ihai邊往手下吐唾沫,還左右搖了搖脖子。「來!」老大一把拿回了劍,右手狠狠的拽住了劍柄,深深地吸了口氣,緊接著臉上的肉條繃直了,脖子上的肌理線條也愈發分明。待到老大面上一片漲紅之際,一聲嘶啞的吼聲從老大嘴中沖了出來。
「啊!」辯不出什麼確切的字音,更像是蠻獸低沉的怒嚎。而手中的劍也終于拔出了兩分,卻也僅此而已。他整個身子都佝僂起來,卻處處透著剛勁健美。這是兩種力量僵持到極致之時,最普遍的現象。當然,既然是僵持、就必然是以一方的失敗而告終的。小半會過後,老大的身子開始抖動起來。從一開始的細小、輕微,到後來的劇烈波動。終于,老大再也堅持不住,仰天吐出一口郁積在胸中的淤血,整個人直直的往地上摔去。眾兄弟急忙抱住了老大,焦慮之中卻是誰也沒有發覺到、那被血珠盡然過後的劍身,開始發出細微的紅光。淡淡的,微微的,卻更帶著一種極致的詭異。
「咳咳咳。」老大艱難的張開嘴,再吐掉滿嘴的血沫後,他輕輕的吸著氣。這個時候,哪怕是大口的呼吸也成了他此刻的奢望。只有細微的動作,才能避免扯動傷口、避免更大的劇痛。「女乃女乃的,嘛玩意兒!老子看到地上這瓜娃子就來氣,給我扒了他!把值錢的東西都給掏出來!哎喲「可能是說話的情緒太激動了吧,老大有低低的喚起疼來。
很奇怪的,幾位兄弟並沒有高聲歡呼,而是不動聲色的蹲了下來,分工明確的動作起來。顯然,這個時候他們才有了幾分專業人員的風采。老大慢慢的把頭靠在樹上,極其輕微地換了個姿勢,便閉目養起神來。這種活兒干的太多了,兄弟們心中是有數的,不勞他這個老大在超這份心了。坐著休息了一會兒,老大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動了動身子,睜開眼楮、抬頭望去,卻發現那躺著的男子身邊多出一位俏生生的年輕女子。瞧面貌,約模二十來歲吧。」很好看!「這是老大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形容詞。
女子容色殊麗,正笑呵呵望著自己這幫人。再看自家兄弟都愣在了那里,一動不動。一時間,場面安靜的異常。老大恍惚間听到了六兒口水滴落到地上、打在枯葉上的清脆聲音。這家伙又在想媳婦了吧?不,老大是听到了些聲響,不是口水。再望去,那女子已不見了。回首,卻瞧見那女子手里握著一把寒光湛湛的短劍、劍尖已經抵住了六兒的脖子。這一下,其余幾個人都嚇到一邊了。
「我好心救你們一命,你眼楮若是再敢亂瞧,少不得要留下一對來。」聲若鶯言燕語,卻是極好听的。
可老大現在沒心思想這些了,他頂著聲帶撕裂的劇痛,嘶啞的說道;「這位姑娘還望息怒,不要讓我這哥幾個污了你的手。」他停了一下,望向嚇呆了的六子︰「六兒,還不道歉!」
這女子也沒心思跟這幾個鄉巴佬計較,抬手給了六子一大耳刮子。再揮了揮手,風野七煞立馬連奔帶逃的穿躥遠了。
女子回過頭來,眼神復雜的盯著地上的周小瑜,還帶著三分警惕。不料周小瑜好像早已醒轉過來,正眯著眼楮看著自己。女子有些戒備的把身子往後移了移。
「少司命不是最恨那些之徒嘛?怎麼今天轉了性子了?」
「天下孟浪之輩數不勝數,我一個弱女子還能全殺了個干淨嘛?」女人楚楚可憐。
「呵呵,正所謂死一個少一個。你不動手試試,又怎會知道你不行呢?再者說,若是被他們露了行蹤、不是更加危險嘛?」
「君上不是早就醒了嘛!我想你要是想殺,恐怕早就自己動手了吧?既然你不想,我也懶得費這個勁了。」
「哦?少司命倒是細心呀!」周小瑜眉毛不自然的挑了挑。
「當然,我一個女人家的、不小心可會吃大虧的。」
周小瑜沉默片刻,他實在不願意和女人打機鋒、特別是聰明的女人,而且還是一個手里拿著利劍的聰明女人。「趁火打劫的滋味,果然不好受!」周小瑜沒來頭的一句話、可偏偏柳蝶還听得懂,還似是而非的點了頭。
周小瑜看著滿臉笑意,卻眼含殺氣的柳蝶,慢慢的垂下了眉。「怎麼處置我?萬花蠱?散功散?」聲音波瀾不驚,倒像是話著家常,談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後,周小瑜仿佛放下了一個包袱似的。身子往後探了探,愜意的靠在了樹邊,手上輕快的把玩著一片枯葉。葉上還帶著些許綠意,在周小瑜瘦長地雙指間來回游蕩。輕盈的像一只陽光下、花叢里的枯葉蝶。
柳蝶並沒有回答周小瑜的問題,相反卻是煞有興趣的看著周小瑜玩著枯葉。「你越是做出一副輕松的樣子,你也就越不輕松!」柳蝶有些不屑的說道。
周小瑜的雙手一頓,這片枯葉瞬間分成兩瓣,靜靜的跌落于塵埃。整齊的切口顯示著周小瑜剛才那一下的手勁,也告知了他不像表面那樣隨意。「你既然都看明白了,又何必再多費唇舌?不動手嘛?」
「呵呵、正有此意!」柳蝶抬腳欲往前走,忽而在腳落地的一瞬停了下來,在周小瑜看似平靜卻隱隱和著些期許的目光慢慢往後退了。一時間,周小瑜的眼里有什麼東西黯淡了下去。「呵呵,差點就著了君上的道了。」柳蝶圍著周小瑜繞了一圈,卻始終不踏進周小瑜周身三尺之內。「方才那人的鮮血濺到了那柄劍上,你便開始策劃這暗地里的一劍了吧?我若近身,必暴起而殺之!便是那些經驗老道的前輩名宿,也不見得會躲得過去。君上,你說、是不是?」柳蝶輕輕地問著,像是對著情人的呢喃輕語。
一瞬間,周小瑜的臉色黑了下來。「你全都知道?」他有些咬牙切齒。
「只是踫巧來的得較早而已!」柳蝶很是不在意的說道,卻是一句話把周小瑜所有的念頭直接抹殺干淨。「這下,你肯好好合作了吧!」
周小瑜忽然笑了起來,有些神經質、也很苦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哈哈哈。」自認是得意的一筆,卻成了最大的敗筆。任誰,只怕都不會好受吧!
突然,周小瑜轉過了身子、一字一句的對著柳蝶說道︰「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