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25
輕柔的雪花送走一批又一批的過客,在時光空隙里安靜地等待著她所思的歸人,所以才會在半空徘徊著、游蕩著、飛舞著不肯離去。終究是要落下去的,就像那朵跌落凡塵的梅,除卻一聲輕響、兩蓬雪花,什麼也不曾帶走。哦掉落的還有滿地的哀思神傷。
「唉,能借你那袍子給我披會兒不?」胖子在一旁冷得直跺腳,倒插著的陌刀也差點給他一腳踹翻。
「你是什麼人吶,也會怕冷?」被打亂思緒的周小瑜很是不爽,學著胖子之前的口吻不遺余力的打擊他。
「誒,袍子借我披著,我幫你找你師姐。哎呀,你看著冰天雪地的,你師姐肯定也凍得不行了」胖子也不著惱,呵呵一笑轉移了話題。
「胖子你還真是」周小瑜解下衣袍,隨手往胖子跟前一扔。寬大的袍子迎風展開,隱約間還能感受到殘留的熱氣,胖子閉上眼楮張開雙手,迎接著即將來臨的幸福。
「唰」的輕響,胖子急忙張開眼楮,卻是周小瑜凌空躍起一把扯住了半空中的袍子飛快地往另一邊跑去,邊跑邊往身上披衣服,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哎哎哎,你師姐我袍子」胖子心痛不已,拔起地上的大刀就跟了上去。「好小子,沒良心啊,不顧你師姐死活」
「我已經找著了,不勞您受累了,您吶愛干嘛干嘛去!」胖子的鼻音確實學不轉,周小瑜撇了撇嘴。
「不成啊!丫七尺高的漢子,怎麼能把話當屁使呢?」胖子急了,一嘴唾沫全噴了過去。
「那成,你等著,那邊那麼多人,總得跟你扒拉一件下來」周小瑜往腦袋一抹,一手的粘液,也不知是臉上的汗水還是胖子的口水,重重的甩了甩,一陣反胃。
「不成不成!死人的衣服你都穿?」胖子連忙搖頭,看不出這胖子還挺敬重死者的。
眼前的視野逐漸開闊,整齊的雪地被凌亂的鞋印踩得稀里糊涂,黑黃的泥漿灑出長長的一溜,很快又被飄落的雪花遮住了,組合成不白不黑的怪異模樣。
「唉,你怎麼知道這里會有人的呀!」胖子很是驚訝,身上披著的是他好不容易從周小瑜手上要過來的大衣,一臉享受。
「剛才改了風向,你沒聞到血腥味?」
「什麼時候啊?我怎麼沒聞到呀」
「扔袍子的時候」
「不對呀,我鼻子挺靈的呀」胖子嘀嘀咕咕的想了半天,很是納悶。
周小瑜反手拔出身後的長劍,是那熟悉的摩擦聲,老伙計,睡了這麼久,也該活動活動了。
「巴陵嚴府辦事,閑雜人等走開!」看見有人靠近,最外邊的兩名漢子一左一右擋住了去路。
「巴陵嚴府好大的排場還真以為整個岳州道都姓嚴麼?」周小瑜冷聲斥道,長劍輕挑,有淡青的光芒著附其上,照得周遭的飄雪緋青一片。
「姓甚名誰自然輪不著你大放厥詞的!快快滾開,若是不識相耽誤了爺爺交差,當心剁了你喂」
「砰」的一聲,那漢子滿嘴的話兀自在嘴里打轉,人已在雪地里拖出老長一條直線,直直撞上一坐老樹墩,又「咚」的停住了,震得樹上的雪花簌簌直落。
「他娘的,又是喂狗,能不能換句新鮮的?這話我們那地方都說得不要了」胖子扛起大刀,揉了揉有些酸的拳頭,一臉憤懣。周小瑜目瞪口呆的望著大胖,頭一次覺得他那張分不清鼻子眼楮的大臉也挺可愛的
「你這人真虛偽,要打就打嘛,還跟人唧唧歪歪個甚?你看,就是這樣子」胖子呀呀亂叫的揮舞著黑色的陌刀,好似原地刮起一陣旋風,攪起漫天風雪,四溢的刀氣中,是夾雜著高溫的火花。恍惚間,有人飛了出去,只是過了半晌都沒听見重物落地的聲音,周小瑜疑惑的抬起了頭,只見一道人影掛在了樹上,上下晃個不停。隨即一把扭曲得不像樣子的鐵槍急速落下,嘟的一聲斜插在地上,殘留的高溫瞬間在地面積雪中融化出一個大洞,猶自吱吱的冒著白煙。
「打架就該這麼打,就得是真刀真槍的硬踫硬,你跟人說話是沒用的「胖子把刀拖在地上,微微喘著氣。
「像你這般光憑著一股子蠻力又能撐到幾時?」周小瑜白眼一翻,大步往樹林里走去。光是胖子那驚天一刀,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湊熱鬧?
「切,心里不知道多急,還跟老子裝鎮定,真他娘的虛偽」胖子緊了緊不合身的袍子,怕被那橫逸的樹枝刮破,只好提刀劈了起來。
剛進樹林,就看見明顯的打斗痕跡,周小瑜一路急行,雜亂的樹林不大,很快就趕了過去。
「師姐」周小瑜看著遠處那熟悉的身影,剛放下的心陡然一提。「誰傷的你?」
刺目的劍芒中挾裹這一道模糊的身影,周小瑜以身御劍風雷滾滾,一道磅礡的氣勁轟然吹散,長發飛揚間,又聞到了那股刻骨銘心的香味。勁風撲面,刮的人面孔隱隱作痛,獵獵風聲中周小瑜大喝一聲︰「兵!」半空中雪花急速旋轉起來,細小的雪粒砸在人的身上,竟有清晰地撞擊聲。一道透明的氣劍從天而降,強勁的氣流壓得周遭樹林簌簌作響,雪花紛揚。「砰」,場中的空地直接被周小瑜這天外飛來的一劍砸出一個大坑,有迷霧般的血在殘風中氤氳,染紅了一方天地。
直到身後的胖子挺著大肚子好不容易的擠了進來,人們才從那突然地震驚中回過神︰「周、小、瑜」
「是你?」
「是我」一個披著斗篷的青年人走了出來,將全身掩的嚴嚴實實,臉上帶著一張黑色的面罩,露出一雙清亮眸子和一只尖巧下巴。
「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哈哈哈,還能為了什麼?」年輕人突然笑出聲來,在這片被血與雪混染成的林地里,在這方雪影迷蒙的大坑旁,他的聲音在寒風的襯托下顯的過于尖細,笑聲中滿是滲人的寒意。
「沒想到我周小瑜做人這麼失敗,這地方誰來都可以!老大可以!老二可以!老三也可以!只有你老五,誰都可以就你不可以,誰來了我都不意外,只有你!只有你我從沒想到會是你!」周小瑜的拳頭漸漸握緊,風刮得更加烈了,樹枝上僅剩的幾片葉子艱難的上下搖擺著,就像這人世中艱難求活的人們,只是這人世間的路從來就沒好走過。
那幾片葉子終究還是被風吹了下來,在空中打了幾個翻滾後落在了年輕人的腳前。年輕人伸出了腳,重重的碾在了上面︰「是的,我倆是過了命的交情,我倆是敬過血酒的兄弟。就因為這個我更應該來!」
「為什麼?」周小瑜費解的皺著眉頭,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句話了。
「就是她!」年輕人把手一指︰「咱哥五個反目成仇、咱哥五個兵戎相見、都是誰弄得?還不都是因為這個女人?還不因為都是她?」
「呼!」風把他身上的斗篷掀開一角,激憤的言語讓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腳下的泥土被踩的咯咯作響,想來那片落葉已然被碾成了碎屑。
周小瑜默然,冷風穿過樹隙,夾雜的雪花打得他的臉頰更為冷漠︰「老五,你著相了若還顧著兄弟情義,你便回去。我只剩下你這麼個兄弟了,莫要逼我!」
「逼你?四哥,你醒醒吧,當初你倆那麼要好,她不照樣投入別人的懷抱,這樣的女人,值當嗎?」
「老五!」周小瑜的聲音陡然拔高,好似憑空炸開一道驚雷,吹開了頭前飛舞的雪花,震散了眼前迷茫,顧逆章的身影清晰的在周小瑜眼中放大︰「老五這是我跟老三之間的恩怨,你莫要參合進來,我只有你這麼個兄弟了」
「兄弟哈哈哈,連個女人都抵不過的兄弟!四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四哥,你好自為之吧!」顧逆章大袖一甩,轉身離去,林地里的風雪愈發的大了。
「小瑜」身後的呂英輕輕地喚了一聲,神情怯怯,想走上前去,又不敢靠近︰「恨師姐麼?」
周小瑜不曾回頭,他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她,他怕看見她哀怨的眼神,就算回頭又該說些什麼呢?這不再是五年前的風月了,而她也早已做了別人的新娘。
「小瑜」呂英眼中神色更加淒楚,盈盈秋水中有迷離的波光閃爍︰「還是有恨的吧,對麼?」
「他為什麼要殺你?」在提到他的時候,周小瑜明顯的遲疑了會兒,這顯然不是說的顧逆章。
「他呵、他」呂英再也支撐不住,整個身體後仰,重重的摔在了雪地上,身下是漸漸冷固的鮮血,泛著妖艷的紅。
「師姐!」周小瑜一把上前,把呂英緊緊抱住︰「師姐,我給你去找大夫,千萬別睡呀!」
「不濟事了,小瑜,我冷,你好好抱著我,你再好好抱著我吧」和著鮮血的笑顏,是一種淒艷的美麗。
「不會有事的,不會的,我們馬上進城胖子,袍子呀!」周小瑜回過頭大聲叫著,像一頭淒厲的狼。
「別去,嚴飛、嚴飛就在城里等著你」呂英劇烈的掙扎起來,又是一陣咳嗽,不少帶血的氣沫溢出嘴角。
「好、好,我不去,不去!」周小瑜一把抄起呂英,心急如焚,全力掠去,一時之間道路兩側的樹木花草盡數為之傾倒,似湖水之中劈開一條縫隙。半空中的風憤怒地嘶號著,巴陵城的輪廓也漸漸清楚,雪地上的那枝梅依舊鮮艷,如此紛爭動亂中,它倒是有個好氣運,僥幸存活下來,人活一世還不如一朵花嗎?
周小瑜狠狠啐了一口,飛快的從那朵梅花旁經過,腳下激起的雪粒砸在了花上,鮮花一陣搖曳,愈顯嬌俏可人。
「小心!」身後胖子大叫,與此同時,腳下的地面頹然塌陷,漫天飛雪中一道白影沖到了跟前,有微微亮起的光芒,是一截已然伸出的劍尖。劍並不長,卻足夠殺人,周小瑜眯眼,沒想到這樹梅花下面,竟然還藏著一個人!
「呀!」周小瑜狂怒著暴喝出聲,蓬散的青光中一道太極急速旋轉開,卻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卡不住那截不算長的袖劍。周小瑜急退,那人影更快,如附骨之疽。身後的胖子提刀劈了過來,刀鋒臨體間卻是撲了一空,那人頃刻間化作兩團濃霧,輕飄飄的越過胖子的大刀,落在了周小瑜的跟前又凝聚為一人。
「噗!」是劍尖入體的聲音,周小瑜覺得胸口一熱,卻是危急之間呂英擋在了身前,大股大股的鮮血涌了出來,染紅了周遭一片。
「師姐!!!」
雪落了下來,落在了他的身上,也落進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