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14
「呀…」
地獄一樣的深淵中,磷火閃爍的河道旁,一波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經久不息的聲浪震得河水翻騰,山石翻滾。有清冷的風從看不見的黑暗深處吹了過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影著周小瑜狼狽不堪的影像。
這足以將人魂靈震散的吶喊聲化成一道道在虛空中蕩漾的漣漪,一片又一片的洗刷著自己的心靈,一種由內而發的顫伏感瞬間充斥著自己的身體。周小瑜顫顫巍巍的從滿是泥濘的渾濁泥水中站起了身子。
他都不清楚多番波則之後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幾乎是任何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都能牽扯到一處傷口,由此而產生的巨大疼痛感能在頃刻間將自己麻痹。周小瑜心有余悸的看著腳下幽幽流動的河水,蹣跚著向後退去。
那縈繞不去的吶喊聲還不曾停歇,周小瑜晃了晃有些暈的腦袋、強打著精神睜眼望著四面的黑影,想要辨別方向。至于眼前這條地下暗河,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下水了。誰知道這藍褐色的深水處還會遇上什麼鬼東西。
自己能撿回這條小命已經是萬幸了,周小瑜可實在沒那個勇氣在拿過去押注了。
每踏出一步,都能听見自己身體中的骨頭在哭泣,腳下的布鞋早已經濕透,鞋子里面除了水還剩下一些淤泥攪拌在一起,煩膩的感覺無時無刻不在,可以流血的傷口都已經凝固,伴隨著周小瑜邁動的步伐,又被重新撕開流出新的血液。
幽仄低矮的地下空間中,四處都回蕩著呀呀的嘶喊聲,震撼的回聲效果竟然幻化出排山倒海的巨大氣勢,鋪天蓋地的聲浪中,周小瑜被徹底的埋葬,那些閃爍著藍色光芒的未知生物也紛紛墜落在地上,逐漸黯淡死去。
周小瑜大吼一聲,邁著艱難的步子在崎嶇不平的地下岩塊中痛苦穿行。或許此刻在他的心中,竟隱隱浮上一絲對這聲音主人好奇**,或許自己選擇遠離那條地下河是為了找出這巨大聲波的來源,為了見到這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人物。
或許,不僅限于一個人物,也許是別的什麼東西。
正是這種熱切想要追尋的好奇心,將周小瑜從水邊生生帶到了這片岩壁聳立的石陣中,還有不少倒掛在頭頂的鐘乳石泛著五顏六色的奇異光芒,不是的往下面落下水滴。
這是一篇光怪陸離的地下世界,正是這種視覺上什麼也看不真切的朦朧造就了此地無處不在的神秘感和陰森感,而對于人類來說,那些往往得不到的、看不穿的,才最具有吸引人的難言美麗,不然周小瑜也不會來到這里。
洞內到處都是鐘乳石,濕潤清新,有的像玉柱從頂垂直到地,有的像雨雲倒懸空中,有的像白浪滔滔,波涌連天,真是氣象萬千,蔚為奇觀。
看著這些不知經過了幾萬年的沉澱積累才造就此等視覺上的非凡享受,看著這些或青或紫、或黃或白、或濃或淡、或綠或藍的各色光線在自己的身前氤氳出一幅美麗的圖景,周小瑜登時覺得身上那些傷口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痛了。
都希望這樣美麗的地界中不會再遇上那種怪物了吧,周小瑜在心里朝著看不見的天空拜了幾下,拖著松松垮垮的身體亦步亦趨的順著石陣的中間蜿蜒而上。
等下,周小瑜終于發現那種時刻存在著的不對勁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了。這里,竟然有人工雕琢的痕跡。周小瑜連忙蹲下了身子,俯身仔細端詳起來,同時伸出左手開始在腳下的石塊上不停模索著。
沒錯,這竟是一條完全由人工開鑿出來的石徑小路,怪不得方才少了顛簸磕踫、走起來雖不說一路順風,倒也稱得上平穩二字。看來先前是因為光線照射的原因導致自己沒能注意到腳下的石塊路段。
修路即是為了服務人類,既然這里出現了手工打鑿的痕跡,想來這附近一定有一條可以連接著外面世界的道路,不然這條路的存在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想明白這一點,周小瑜不由心花怒放,看來上天終究還是眷顧著自己的。他將身上的破布衣服扯了下來,然後死沉一段段的用以包扎身上的傷口,然後又用一根繃帶將嚴重骨折的右手綁了起來在掛在脖子上,活像一個從戰場上逃回來的傷兵。
花費小半天的功夫用來收拾,周小瑜再一次信心滿滿的站起身子,抬步向著階梯的更高處盤旋而上,就像一條盤剝著城牆的蜿蜒小路,周小瑜幾乎是扶著前方的石階,前傾著身子垂直向上爬著。
這條小路不知有多少年沒出現過旅客的身影,當年的堅硬石塊早已被地下水浸潤腐蝕,踩在石面都是一陣搖晃,更何況這些石階上都長滿了褐綠色的苔斑,每跨出的一步,似乎都能在上面碾出水來。
厚厚一堆的沃質物,除了讓人覺得惡心外,其他的什麼也給不了。周小瑜就踩著這些能惡心死人的東西,晃著鞋子里面的泥水一步又一步的向上爬去。
此刻再回過頭來看,那些曾給予他美的感受的鐘乳石就像一根根倒懸在半空中的利劍,或許只是一個恍惚的神思中自己就會被這些利劍一樣的石柱扎個透心涼,那些閃爍在石柱尖端的各色光芒也都成了一些不懷好意的魅惑人的邪惡象征。
或許是心中所想真的能影響一個人的思維和情緒,周小瑜拾階而上的動作登時出現了一處本該出現的凝滯,那也叫做破綻或者失誤。嘩嘩幾聲碎石掉落的雜響中,周小瑜踮起的腳尖猛然一沉,腳下的石階瞬間破碎,整個人直接從近乎垂直的石道上摔了下去。
手上的傷口再次裂開,這種極度冰寒的體感中哪怕是一絲溫熱也能給人滾燙的幻覺。在這種錯覺里,周小瑜只覺得手上滾燙的鮮血灑滿了這條只有一尺來寬甚至是更加狹窄的石徑。
指骨暴起的左手死死的扣著濕滑散碎的石階徑直往下滑去,指甲縫里塞滿了散發著腥味的褐色苔蘚,整個上身也沾滿了這種粘糊糊的東西。
幾乎在快要撞上那一座尖銳石峰的前一刻,周小瑜微張的五指有若鋼鐵一般深深摳進了石塊,足有三寸來深,急速下滑的身體瞬間戛然而止。周小瑜虛弱的睜著雙眼輕輕地吁氣,這下差點沒虛月兌啊。
周小瑜干脆坐下來歇息,好一陣後準備起身接著向上爬去,卻突然間覺得傷口中的血液已經凝固,乍一看去卻是多了一些苔蘚的汁液。周小瑜猛地一拍腦袋,猛然想起苔蘚有止血的功能,從小就听阿大跟自己說過的。
隨手抓了幾把抹在身上,周小瑜慎之又慎的再次往上爬去。
洞穴吹來沾滿水汽的寒風,清涼的新鮮空氣更加讓周小瑜確認了這里絕對有一處天然的豁口,他滿足的嘆著氣,穩步向上爬去,或許那里就有出去的路。
便在周小瑜奮力向上的時刻,又是一陣未知的嘶吼聲再次響了起來,這一次似乎是離得更近了,就如同在耳邊猛然炸響,多了一種嗡嗡的顫音。周小瑜知道,那是耳膜鼓振不息的原因。
順著聲音,周小瑜爬上了這處石階的盡頭,眼前的景物陡然開闊,絢麗的各色光芒不停在頭頂閃爍,就像是夏夜無風的星空,那些閃耀的華光的水滴就是瓖嵌在夜幕中的一個個明亮的星星,遙遠卻能給人溫馨。
只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小瑜終于看清了這個聲音的主人。開闊寬敞的石面平台上陡然聳立著一根高大的石柱,一根高有三丈、寬逾丈余的厚重黑色石柱。是下粗上尖的石峰形狀,石柱的上方,竟是倒掛著一根同樣形狀、同樣大小的石柱。
這竟是一對相生相成的巨型鐘乳石,如此巨大,還是周小瑜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體型那得該多少年才能形成啊?
周小瑜大張著嘴巴將目光移了下去,再怎麼也合不攏了。因為他看見,如此碩大的石柱只不過是為了綁住一個人而已。一個頭發花白,皮膚松皺,牙齒掉光了老頭。
纏在他身上的是比他腰身還要粗的看不出質材的黑色索鏈,一圈又一圈的將他牢牢地與這座石柱綁在了一起。而在他的肩膀上則是同樣穿著兩根泛著冷光、不過型號小了太多的細鏈。
只是看到這兩根索鏈的一瞬間,周小瑜冷漠的面部稜角陡然抽動起來。那兩根細小鏈子,竟是直接洞穿了這個老頭的上身,然後勾住了他的鎖骨又從背後鑽出來直接掉在身後的索口中。
周小瑜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人究竟是誰?居然要動用如此嚴酷的刑罰鎮壓在這處鳥不拉屎的地方。看著這老人腳下的說不出尸體名字的累累白骨,還有白骨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齒痕,周小瑜突然間明白那頭不可一世的怪蛟為什麼沒跟過來了。
老人听見了響聲,微微垂著的腦袋緩緩抬了起來,似乎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人了,所以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回過神來,露出一口沒牙的緋紅色牙床對著周小瑜笑了笑︰「你是…破城的人?」
「破城?哪個破城?」周小瑜一愣,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老頭子。
那老人也是一愣,而且比之周小瑜更加迷惘和不解︰「那你是誰?若不是破城的人又怎會知曉這個地方。」
周小瑜保持著和這個老頭的距離,揚著下巴沉聲問道︰「那你又是誰?」
「我是誰?」那老頭怔了片刻,忽而大聲笑道︰「過得太久了,我自己都快記不清自己是誰了。你能告訴我、我是誰麼?」
周小瑜皺了皺眉頭︰「我不清楚。」
「你再想想?」老人近乎懇求的說道。
周小瑜警惕神色愈加濃郁,他不動聲色的退開半步︰「你、只不是一位活得比較長的老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