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23
周小瑜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費力的睜開眼楮、發現這里是一頂類似軍營的大帳,身下是一床不算厚實卻睡著舒服的絮棉被,周小瑜嘗試著搖了搖身子,全身一陣酸楚中才發現自己綁得跟個粽子似的。
雖然受傷的都讓人給精細的處理包扎了一片,可是還有些疼痛感,只是沒之前那麼強烈了。直到這時周小瑜空出時間才開始打量著這間大帳篷,當中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四周還躺著一些如同周小瑜一樣受了傷的人。
有些是醒的,有的卻又沉沉睡去,還有不少人在半夢半醒之間掙扎徘徊。周小瑜沒有興致打量他們,隨眼掃過一片之後便望著那盞油燈上跳躍的火花發呆,自己的這張床位在這間帳篷的邊緣,離那盞油燈也是最遠的一張。
升騰變幻著火光映照著周小瑜的面容,映在地上的影子也隨著那跳躍的火花不斷的變換著,忽大忽小的陰影里周小瑜盡量避免身體磕踫上自己的雙手,這一刻身上最痛的就是這雙骨折的手了。
周小瑜突然覺得胸口悶得慌,于是他坐了起來,隨後披上一件分發給自己的大衣從床上下來,忽然間之巨的腳下一涼才知道自己一直到現在還是赤著雙腳的,于是他四下里看了一眼,將已經熟睡的一位傷員的鞋子順了過來。
周小瑜汲著鞋子、啪嗒啪嗒的朝著門口走了過去,看著兩只被包扎得嚴嚴實實的雙手周小瑜嘆了一口氣,才勉強將左邊的胳膊抬了起來,將放下的門簾撩了起來。
「什麼人?」
周小瑜才一出門,便被兩根錚亮的槍尖嚇了一大跳。看著站立在門外的兩名森嚴黑甲軍士,周小瑜微微一愣、隨即抬眼向著遠處看了過去,陡然驚覺此時自己身處的居然是邊軍大營。
周小瑜向著兩人笑了下︰「讓尿給憋醒了,想去躺茅房。」
「不準去。」兩人同時說道。
「行個方便,二位軍爺,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周小瑜接著說道。
「不準去,這是上頭傳下來的命令。」靠左邊的黑臉軍人硬聲說道。
周小瑜一愣,臉上勾勒出的弧線能讓人憋出內傷來︰「通融則個,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右邊的那臉色稍微白一點的軍士立馬喝道︰「憋不住了就地解決,尿完了馬上回去睡覺。」
周小瑜呸的一聲瞪了兩人一眼︰「你要是在人前尿的出來你尿一個試試?什麼人嘛。」
那兩人也不著惱,依舊站的筆直,一動不動地站著。
周小瑜坐在床頭卻沒有睡覺,不知道為什麼他睡不著,照理說這接二連三的突發狀況後他應該極度疲憊才是,可此刻卻睡不著,而那種深入骨髓的疲倦就像發酵的陳年酒香一樣摧殘著他身體中的每一寸血肉。
周小瑜將半新的薄被披在了身上,這才感覺好上不少。春天的夜晚中就是清寒的,只是這種寒冷不同于冬天的凜冽,也不像秋天的蕭瑟,更不像夏夜的燥熱和激情。春天的夜晚哪怕是冰涼,也是可展現出一種火熱。
這是隱藏在寒冷之下的火熱,這是生之希望所在。這是那些被夜晚露水播撒飽的青草和泥土的芳香,這是一種寄托了人們所有美好願望的憧憬。
周小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冰涼沁人心脾、心曠神怡、神清氣爽。當然這樣說著實有些夸張了,但周小瑜總覺得今夜似乎與往常有些許的不同。
這里是邊軍的軍營,也就是說自己終究還是落在了他們手里。那接下來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麼呢?周小瑜沒有細響,因為他很餓、所以他睡不著。
就在周小瑜準備睡覺的時候,頭頂上的牛皮帳篷開始輕輕的顫抖起來。周小瑜猛地一驚,該不會又是地龍翻身吧?周小瑜立馬披衣起床,卻在這時听到了另一種沙沙的聲音。
原來是下雨了。虛驚一場的周小瑜感覺著額上的汗在瞬間變成冰涼,順著臉頰流進了自己的脖子,黏涼濕膩的讓人不舒服。
啪啪的聲音漸漸的大了起來,一陣又一陣的細雨灑落在這頂軍用帳篷的皮布上、也落在帳篷周邊的細軟草叢里。才擠出泥土的細小女敕芽被淅淅瀝瀝的夜雨溫柔地撫模著、撥弄著,開始發出晶瑩的亮光。
周小瑜側著身子听著這些近在遲尺,不過是一帳之隔的聲音,突然間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那些紛擾不休的世事、那些喧囂雜陳的萬丈紅塵、那些恩怨不止的人事紛爭,都在這個靜謐的晚上離自己而去。
安靜的不只是這個世界,還有周小瑜的思緒。他不在去刻意打算接下來的事情,他只是那麼安安靜靜的听著帳外的春雨,輕輕地柔柔的敲打著牛皮的帳布上,他的床位就擱在角落里,仿佛這春雨就落在他的枕間一般。
或許輕輕伸手、就能觸踫。可惜他不能伸手,因為他兩只手都斷了。周小瑜只覺得這種安靜很美好,一種干淨到純淨的安靜中,周小瑜覺得身上所有沆瀣一掃而空。整個身子都輕上了不少。
雖然身上還痛著,可周小瑜的心里是滿足的。一種從未有過的澄澈通明的心境將周小瑜帶到了已經從未見過的畫卷中,或許是一副隨意畫就的水墨丹青,寥寥幾筆盡是仙風道氣、撲面而來。
這種飄逸甚至欲乘風而去的通透中周小瑜輕輕地合上了眼楮,雖然周遭的刺鼻藥味並不好聞,還有一種混雜中汗臭和腳丫子的味道。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自己已經找到了一種聲音、一種味道。
當這種聲音和味道一同釋放出來的時候,就是這個夜晚最美麗最光明最耀眼的時刻。
周小瑜將腦袋藏進了被子里,然後枕著一簾春雨悄然入睡。便在這個時候,門簾被撩起一截,那個臉比較黑的軍士大步走到了周小瑜的行軍床前︰「起來,有人要見你。」
「什麼?」周小瑜滿臉愕然︰「都大半夜了。」
周小瑜再一次見到小嬋的時候,是在一間燈火通明的廳房中,房中只有小嬋一個人,而小嬋正俯身看著一張鋪放在案桌上的地圖,聚精會神中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小瑜的到來。
直到那名黑臉軍人上前報道的時候,小嬋才回過神來,她揮手讓那人退下後才轉過頭來看著一身重彩的周小瑜,不由輕聲笑道︰「怎麼樣,那里面的滋味還算不錯吧。」
周小瑜狠狠的咬著牙齒說道︰「是挺不錯吧,我差點就不想離開了。」
小嬋捂嘴輕笑,雙眼眯成了一道細細的縫︰「想不到雲中君還有這等癖好,不如我送你進去感受兩天怎樣?」
「好東西自然要與別人分享,怎能獨自專美。」周小瑜盯著小嬋說道︰「你也可以進去享受一番,特別是在特定的環境中,那種體會會更加深刻徹骨。」
「我是主來君是客,自然該盡盡地主之誼,萬不能怠慢了客人。」小嬋說道這里莞爾一笑,卻是問著周小瑜︰「從你進門開始、便一直盯著我看,難道我臉上有什麼別的東西麼?也叫雲中君這般痴迷留戀?」
周小瑜搖了搖頭,卻不開口說話。
「那又是為何?」小嬋追問道。
周小瑜想了一會,似乎在斟酌著用詞,半晌才慢慢開口說道︰「以姑娘的姿容身段、放之天下間自然是極美的,只是周某看的卻不是這些。」
「那雲中君看的是什麼?」小嬋微微一笑,卻是起身親自給周小瑜斟了一杯茶,然後伸出芊芊玉手輕輕地推到了周小瑜的身前。
周小瑜聳了聳肩膀,頷首謝道︰「姑娘好意周某心領了,只是身受不了。」
「哦」小禪看著周小瑜包得高高腫起的雙手,前身笑道︰「倒是我疏忽了,雲中君莫怪。」
周小瑜點了點頭,卻是直接對著小嬋說道︰「我盯著你看,只是為了找一樣東西。」
小嬋一愣,奇道︰「什麼東西?」
「找一張面具,一張掩飾你的惡毒和狠辣的面具。」周小瑜站起身子輕輕地說道,就像在說著一段和自己沒有干系的故事︰「你的臉很精致、你的鼻子小巧、你眼若秋波粼粼、你眉如柳葉可入畫。」
小嬋微微欠身,嘴角輕輕含笑︰「想不到小嬋的蒲柳之姿竟能入雲中君的法眼,倒是雲中君高看了。」
周小瑜嘆了口氣,才頹然道︰「你的氣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像是知道周小瑜想要說什麼一樣,小嬋接過話頭︰「雲中君可是想說小嬋的臉皮比雲中的臉皮厚?」
周小瑜看著那盞未曾收回的茶水,淡黃的女敕尖茶葉在水面上舒展著身體,就像一葉扁舟戲于山水之間︰「既然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小嬋姑娘和不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樣說話你不覺得憋得慌麼?
小嬋淡淡一笑︰「今夜才過一半,竟然來了何必如此著急,再者說我敬的這杯茶雲中君還不曾喝上一口,再不飲可就涼了。」
周小瑜微微一挑眉,抬眼望著小嬋︰「怎麼喝?」
小嬋嘻嘻一笑︰「雲中君不是還有嘴麼?難不成還要小嬋親手喂你麼?」
周小瑜臉上怒容一閃,卻又發作不得,這里可是人家的地盤,就算動手周小瑜想著現在的身體狀況也絕沒有從小嬋手里討到好處的把握。到了這一刻話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既然雙手斷了那邊用嘴湊上去喝。
這盞茶就擺在自己的身前的案桌上,不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方案桌確實比比普通的桌案要地上一些。自己若說喝茶便不得不低下頭了才能喝到,在這個女人面前低頭才能喝到。
周小瑜木著臉想了好久,一片冰寒中什麼表情都沒有。
小嬋也不急,只是輕輕地用著茶蓋撥弄著漂浮在茶水表層的淡黃色茶葉,在小嬋的干預下輕輕的繞著邊沿打折轉轉。
這個腰,該不該彎下去?周小瑜輕輕的閉上了眼楮,無語問著窗外的春雨之上的蒼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