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28
柳如是終究沒能走出綠柳莊前的空地,在一片成蔭的飄搖柳絮下,她看見了一個人。
是一名看不出確切年紀的黑衫男子,若說他二十歲也成,便是三四十歲也有人信,臉上總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淺笑,仿佛在應和著春天帶著芳香的微風,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坐著。無所事事而神情極為專注的男人似乎並不曾發覺柳如是的到來,卻是眼眸深處有光芒閃爍。
「你來了!」男人放下手中尺長的白紙扇,微笑著抬起頭望著柳如是。
簡約而透著力感的三個字在柳如是听來終究在臉上多了幾絲異樣神色︰「可真是少見!」
少見自然說的是眼前這名男人,只是從柳如是的面容上瞧不出半分的驚訝與疑惑不解。
「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出來了,卻想不到你終究還是從風華樓的禁地中走了出來。」
得體合身的黑色短衫在男人的身上穿出幾分卓爾不凡的飄逸味道來,只是對于眼前這名站在女敕綠柳絮下的婦人、男子並不曾多看一眼,神情冷漠至極仿佛根本不曾听見女人說的些什麼,和煦醉人的春分足以將人體內最大的愜意憊懶呼喚出來,男人微微閉上雙眼不答。
「怎麼、我來了你很意外麼?」男人沉默片刻,卻是倏然抬頭沉聲問道。
「這天下之大你自可大處去得,又干我何事。」柳如是微微停頓片刻歇氣,而後笑了笑。
「你若是獨身一人來臨安游玩,我自然會一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一番,可惜你來的不是時候,不止是對于我,而且對于你也一樣。」柳如是寒著臉聲調清冷至極,好似風飄雪搖。
「你道我來的不是時候?」男子驟然冷哼一聲,面容間多然閃過一絲暴虐冷酷的神情。
「我風吞雲要去的地界,哪怕再不是時候的時候,它也得好好的給我攜著。」
自號風吞雲的男子猛然側過身子,便是這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隨意動作,卻是呼呼席卷起一股力道狂躁的氣流,猛然間將懸掛在周身的柳絮激蕩得上下翻飛不息,仿佛四處憧憧瞳影間皆是密密麻麻的翠綠之意,讓人如同置身于無邊無盡沒有邊際的廣袤綠色海洋之中。
「這麼些年了本想著你這張狂性子也該消磨了大半,不曾想你還是你,從不曾改變過。」
柳如是聲線飄忽不定的蕩漾在洋溢著草木清香的綠色風暴中,仿佛整個人都陷進了不可捉模同時也是無法更改的過往之中,或許對于記憶這個詞人們唯一能夠做得便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忘卻,只能仍由歲月的風塵慢慢的落下來,覆蓋在那透著老舊光影的塵煙之中。
「我只能是我自己,我做不到如同你這般斷情絕性,你這一輩子便毀在了周三的手上。」
這一刻柳如是能夠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卻是轉瞬即逝、如同夏夜中劃過的閃電。
風吞雲顯得些許動情的說完這番話,場間一時陷入了無邊沉默中,仿佛都在等對方開口。
柳如是微微搖了搖頭,眼神迷離似乎有朦朦的水汽氤氳出來,她望著眼前瘦消憔悴的男人,目光從他好似利刃一般飛揚的雙眉滑落下來,落在了對方如同刀削一般的薄唇間,便是晶亮雙眸的視線也在這一刻被過往的歲月切割得支離破碎,仿佛有些東西在心頭悄然裂開。
「此來臨安,來得太不是時候了。」片刻的安靜後,直到先前那一團能量風暴的徹底湮滅,直至周遭肆意飛舞飄揚的絲絲柳絮安靜下來,直到風吞雲再也忍不住想開口說話的前一瞬間,一直沉默著的柳如是緩緩開口說出聲,她重復之前說過的話語,神情微微僵直枯寂。
「縱然我不清楚,你兄長用什麼條件將你從閉關十年之久的風華樓死絕禁地中請出來,但我仍舊希望你不是為了擋住我的去路而出現在我眼前,至少很多年前的你並非此時模樣。」
「很不幸!」瞧見柳如是黯然神情的風吞雲驟然間產生一種報復般的快感,他笑出聲來。
「很不幸,某這一回來地目的只有一個,便是懇請湘夫人不要踏出綠柳莊一步,不然」
「不然如何?」柳如是一對修長秀眉的雙眉驟然間擰成皺皺的一團,竟平添了些許煞氣。
「莫非你還想攔下我不成?」柳如是輕叱一聲,那千絲萬縷的柳絮也不受控制四散飛揚。
風吞雲沒有說話,只是神情漠然的看著女人,而後在對方欲殺人泄恨的眼神中輕輕點頭。
「若有必要,我不會讓自己多遭一番罪。雖然我不太喜歡我大兄風千重,但他是我大兄。」
「如果你不想遭罪,那麼你最好祈禱那名叫做山鬼男人菩薩保佑吧。」風吞雲遲疑片刻,聲調陰森如同毒蛇吐信的嘶嘶聲響︰「我並不想與你交手,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打不過!」
風吞雲話音未落,卻听得一陣譏誚與不屑兼有之的輕笑聲,柳如是面色陰沉的看著他。
「你果然變了很多。」柳如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仿佛這樣的動作能夠讓自己清醒一些。
「只是這是年可不只是你風吞雲一個人閉關苦修,想要攬住我的去路,你還不夠資格。」
對于柳如是的質疑,風吞雲很是直接的向後退開一步,卻是直接堵在了柳如是的正前方。一動不動的高大身形完全遮擋住高空中投射下來的陽光,柳如是不由微微側目望著風吞雲完全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臉龐,卻是因為光線問題根本瞧不清楚此刻風吞雲臉上的神色(和諧之光)情緒。
「既然你與我乃是舊識,便應該明白我的耐性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好,一開始我便與你說了,眼下的臨安城你最好不要走出這片綠柳莊,不然我很難保證自己不作出一些事情來。」
風吞雲慢慢捏緊雙拳,富于挑釁冷冽的眼神準確的從柳如是清亮的瞳孔中鑽了進去。
甚至于男人能夠從女人黑亮的雙眸中瞧見自己倒映其中的身影,卻已不復十年前挺拔。
「不過是仰仗你大兄風千重的虎威,便也真真將自己當成一個人物了,真是可笑之至。」
柳如是並沒有動手,因為眼前的男人雖然有十年之久不曾現身江湖,卻也決然不似自己說的那般無用,真正知曉些情況人必然清楚十數年前的修界中,唯一能與瘋狼周三一較高下的年輕修士便也只有眼前的風吞雲了,便是那時的風千重至多也只是比他多幾年入道罷了。
柳如是試圖激怒男人,因為女人相信任何一個在暴怒之中猛然出招的修士必然有著不可忽視的巨大破綻,如果能夠順著這一絲細微的缺口殺進去,即便是風華樓主風千重本尊親至,柳如是也有足夠的信心在短時間內將對手壓得抬不起頭來,因為戰斗並非修為這一則決定。
瞬息萬變的生死搏斗,任何一絲一毫的機會都不容易忽視錯過,因為那往往決定著勝負。
眼下柳林中的兩人俱是身經百戰的高階修士,一身修為道行更是登堂入室驢火純青,更為巧合的是兩人對于戰斗的領悟與經驗亦是不分上下般的驚人巧合,即便是雙方的戰斗節奏、戰斗手段不盡相同,可終歸都要回歸到最本質的問題上,就是要擊倒對手、戰勝對手。
是以柳如是不難理解為何直到此時面前的風吞雲都不曾出手,因為他也明白其中道理。
沒有無緣無故的戰斗,也沒有不清不白的勝負,風吞雲誠然是風家人不假,可據柳如是所知貌似對方與其大兄風千重多少有些不合拍,是以當柳如是瞧見此人的第一時間,不是驚異于對方的身份,而已驚詫疑惑于風吞雲與風千重幾時修復的關系,若當真如此只怕難辦了。
縱然柳如是將話講到這份上,風吞雲依舊是不溫不火的微微笑著,仿佛什麼也不曾听見。
男人站在綠柳飄揚的長提上,正對著波光粼粼的湖面,雖沒有煙波浩渺的磅礡氣勢,可也有幾分小家碧玉的清新怡人,風吞雲沒有出手卻不代表他不會出手,他只是在等待著機會。
等待著柳如是當先出手的機會,縱然如東皇、風千重,亦或是墨竹軒主寧致遠之流,只要出手便會露出破綻,而風吞雲自信能夠在對方攻過來的短暫空白中找出對方無法掩蓋的空當,風吞雲甚至足夠有理由相信所謂真正的戰斗,聖與負便只在一瞬之間,或許一瞬也不到。
風吞雲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是為了將柳如是此人死死的牽制在綠柳莊周遭。
只有這個被風千重忌憚的變數徹底平靜下來之後,他才能安穩的將那樣物事握在手中。
縱然過往與大兄多有不和之處,但二人俱是一母所出,即便不是為了兄弟之情,卻是為了風華樓他也不得不出關來臨安走一遭,因為從始至終風千重所忌憚的不是山鬼、不是柳如是,也不是飛羽閣在臨安數十年苦心經營的底蘊後手,而是不安于東皇太一,還有寧致遠。
那些真正的敵人此刻還藏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作為風華樓的修士,風吞雲有必要攔下柳如是。攔下這個有能力與大兄一戰的女人,他才有足夠的時間去奪取那間奇物。
大兄舊疾郁積已久,他的時間不多了。
必須要趕在那兩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