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澳門總督府大城堡舉行了一場盛大慶典。♀
彩旗飄揚曲樂齊鳴,澳門官員、軍官、富商和高級教職人員擠滿了庭院。人人都穿著盛裝,打扮得花枝招展。衛兵們也都噴了香水,頭盔上插了鮮花。
炮廠經理小卜加勞也是一身禮服,胸口還掛著2個小獎章。他沒有搭理熟人朋友,而是匆匆繞過一處花牆。只見僻靜的樹蔭後站著一個人,正是這慶典的主人︰托馬斯.維耶拉總督。
「閣下。」小卜加勞忙走過,悄聲說︰「那幾件事都辦好了。」
維耶拉總督直盯著他,「你確信沒驚動他?」
「呃……」小卜加勞頓時不敢肯定了,「至少,短時間內不會被發現。」
維耶拉不耐煩地點點頭,「他馬上就要到了,馬上……好可怕!」他擦了一把汗水,「如果出了差錯,你說,金士麒會不會向我們宣戰?」
「不會不會。」小卜加勞忙搖頭。
「都是為了你們!」維耶拉總督低吼了一聲,「先說好了,如果今天的事情敗露,你可要一身承擔!」
「不會敗露,一定成功!」小卜加勞保證著。
忽然間,外面的人群一片歡呼,原來是明軍客人已經來了。維耶拉和小卜加勞慌忙從花牆後跑出。
賓客們紛紛涌出城堡正門,大隊的明軍正簇擁著幾輛馬車抵達,現場又是一片歡呼。今日的明軍也是英姿颯爽怒馬鮮衣。士兵們都換發了新軍服,軍官們都穿上了官袍。金士麒身著金燦燦的御賜飛魚袍,這可是他壓箱底的寶貝。今天是第一次亮相。
澳門主教華倫特、總督維耶拉等人迎上前來,一看金士麒的衣服,不禁大驚!他們對明國官員服色規制也略有所知——文官胸前的補子圖案都是仙鶴錦雞之類的禽鳥,武官則是虎豹豺狼等凶獸,這代表著每個人的品級地位。而金士麒胸前的補子,竟是一條……龍!
這是什麼品級啊!
華倫特主教試探著問︰「金將軍,你是皇族?」
金士麒忙解釋說這不是龍。而是「飛魚」,算是一種……混血龍。他說自己只是個四品將軍,本來沒資格穿這衣服。♀只是憑借跟某些「淵源」才被特別賞賜。具體情況涉及皇家機密,不好與你細說……
華倫特主教興致勃勃地听著,一邊湊近了金士麒的胸脯仔細研究,還伸出老手模了兩把。
總督維耶拉听不懂華文。只能滿臉傻笑。心情卻格外沉重——他越來越琢磨不透金士麒!這金將軍到底是什麼來歷?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軍隊?他用的海戰武器如此詭異,能瞬間炸翻一條大船?此次時刻,他又展露出高貴的身份,這是在示威嗎?
在過去幾天里,維耶拉對金士麒多有得罪,而接下來他還將設下一個圈套……萬一搞砸了可咋整!想到這里,維耶拉的額角淌下兩道汗水。
「托馬斯,你熱嗎?」金士麒親切地拍打著維耶拉的肩膀。「熱就月兌吧。」
澳門位于熱帶,九月里也應穿薄衣短衫。但在場的葡人們卻全都是正裝長衣。渾身流蘇銅扣金光閃閃。而且身份越高穿得越厚實,一個個都汗水淋淋,這不是自找受罪嗎?
維耶拉听不懂華文,只是一味傻笑。
金士麒也不好追問。他眼下有一個尷尬事兒——剛才臨出發時,翻譯梁通事卻失蹤了。據說是一早晨出去遛彎就再沒回來,不知道是吃壞了肚子還被女人勾搭走了。金士麒派人四處尋找,但這外事活動不能耽擱,他只能先來了。幸虧華倫特主教、小卜加勞等人的華文都倍兒溜,不會影響到兩國的交流。
果然,沒多久老朋友小卜加勞就湊了過來,為金士麒充當臨時翻譯。
在百名賓客的歡呼聲中,金士麒等人被引領著走進了大城堡總督府。寬闊的大草坪,已經擺好了桌椅、鮮花、遮陽傘和酒席……這幫葡人打仗不成,辦慶典倒是有一手嘛。
維耶拉總督(通過小卜加勞翻譯)向金士麒介紹︰「我們穿這麼隆重,是因為今天的慶典不一般。我們要舉行一場‘投降儀式’。」
「投降?你向誰投降?」金士麒驚問。
總督回答︰「是荷蘭人向將軍你、以及我們澳門當局投降。要在上帝的名義下,舉行正式的儀式。」
「嗨,那叫‘受降’儀式。」金士麒矯正著,「等等,你是說要讓俘虜也參加?」
「是是。還請將軍下令把被俘的荷蘭軍官、船長都送來。請放心,這儀式很簡單,不會出亂子。」
「哼……」金士麒的神經立刻繃緊了。
自從昨天勝利之後,他就擔心澳門人跟他爭奪勝利果實。金銀和貨物也就罷了,那本來就是澳門商人的。船只火炮可都是他急需的東西,那600名俘虜更是寶貝——割掉腦袋能當軍功,留著腦袋可以當技工,絕對不能給!在昨天,澳門當局也還算懂事,對于戰利品和戰俘他們根本就沒敢問。沒想到今天突然提及了俘虜,莫非有什麼花頭?
維耶拉總督也看出了金士麒的疑慮,忙解釋著︰「那些俘虜,我們用一下下,就還給你。」
「哼哼……」金士麒冷笑著。
「這是我們的習俗。」小卜加勞也幫腔。他指著旁邊,「將軍你看,我們還請來了畫師呢。荷蘭人向你繳出佩劍那一幕,將被永遠留在畫中。」
果然,旁邊的草地上有六位畫師已經支起了畫架子,就等著儀式開始呢。小卜加勞介紹,這幾位畫師分工合作。有人負責整體和布局和風景,有人畫主角,有人畫賓客和士兵。他們在現場只速寫一些草稿。待回去之後再匯集成一體。而且這油畫最終將是一式三份,一張送往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一張留在澳門,一張送給金將軍你呀。
「嗯,有點意思。」金士麒立刻來了興致,被記錄在歷史畫卷之中,這很榮耀啊。同時。他也敏銳地察覺到澳門官方這番大動干戈,一定是要拿這場勝利做文章,相關人員的論功行賞是少不了的。昨天雖只是一場數千人規模的小型戰爭。但其意義卻很重大,它徹底扭轉了歐洲兩大殖民國家在亞洲的態勢。
「這是好事啊!」金士麒點了頭,「那就多畫幾份吧,我要三張。」
「當然可以!」維耶拉忙問。「那荷蘭戰俘……」
「我這就著人送來。」金士麒又叮囑道︰「還有。你們可別把我畫得太猥瑣。不如這樣吧,讓畫師今晚到我營里去,給他一個時辰畫幾份我的標準肖像。也帶去里斯本,放在王宮里妥善保管……」
「好好!」維耶拉和小卜加勞大喜過望,這簡直太順利了。
……
金士麒派了人,將重要荷軍俘虜都帶到總督城堡來。趁著還有時間,明、葡兩國高官們就提前步入「受降儀式」的主賓位置上,進行彩排。儀式內容包括戰敗者宣布投降、繳出旗幟和佩劍、勝利者接受投降、勝利者給予詰責和安撫、大家一起感謝上帝等等。
待彩排完畢。賓客們也簇擁過來,他們都想認識這位拯救澳門的英雄。
今天是榮耀的。金士麒被人們包圍著。那些商人爭先恐後地報上自己的名字,那些騎士軍官們以能與他握手為榮。那些奼紫嫣紅的貴婦姑娘們如蝴蝶一樣圍繞著他,時而飛過來說幾句贊美和感激的言辭,時而飛到一旁用熾熱的目光打量著他。
金士麒根本听不懂他們說什麼!他木然地笑著,嘴里哼哈應答著。忽然間,他感到有些失落。
眼前的這一切雖然繁盛,卻缺少她的身影。他深陷在人群中央,心思卻游歷于此番繁盛的場景之外。他想起昨天出港迎戰時,他無情地闖過了小瑤的阻攔,她跪倒在他身後的街道上放聲哭泣……
他苦笑著,用自己最珍愛的女人換來這份榮耀,值得嗎?如果再回到昨天,他會不會那麼決然?他心痛如絞,難道與小瑤就訣別了?
「沒有酒怎麼行!」他呼喊道。話音剛落,人們便捧來十幾個晶亮的酒杯,無不盛滿了清澈的酒液。他挑選了最大的一個杯子,高高舉起,又博得了一番歡呼聲!「今天,我放個屁也有人叫好!」他苦笑著,大口地吞咽著烈酒,「真難喝……」
那酒杯剛離開嘴巴,卻在他手中一抖,「砰」地摔碎在地!
金士麒驚訝地望著城堡的正門處,人群中竟恍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小瑤!」下一秒他已直沖了過去。沿途的賓客被他「嘩啦啦」地推開踢開摔倒了一路!
那個身影在人群之中閃現著,淺藍色西式長裙,鸚鵡羽毛妝點的涼帽,玉石般白晰的脖頸上一條細細的金鏈,那一定是她!金士麒猶如一頭烈牛般沖了過去,生怕這是幻覺。
那女子豁然轉過身來……
竟真是小瑤。
他猝然站定!僅僅一日之別,恍然經年之久。此時此刻,她真切地站在眼前,觸手可及。仍然是那副精致而嬌媚的小模樣,依然是明艷清澈的眼楮。時間在這一刻凝結了,那曾經如此熟悉和親愛的一對兒,站在咫尺之近,四目相望卻不知如何開口。
總督府的庭院之中,上百人都靜靜地看著他們……有個畫師,忍不住提起炭筆畫下來這傷感的一幕……
還是小瑤先開了口。「哥哥,衣服很氣派。」
「你……你……」金士麒立刻張開雙臂想抱住她。但身體卻好像僵住了,他不敢踏上最後一步。
「我什麼?」小瑤微微一笑。
「你……怎麼在這?」金士麒很驚詫。丁家跟荷蘭人的關系密切,應該算是澳門的仇敵。現在荷蘭人又戰敗了,你這小妹子不但不逃走,竟還成了總督府的上賓……你怎麼能混的這麼好?
「我家與澳門還有生意,我也是他們的客人呀。」她說得輕描淡寫。
金士麒長嘆一聲,苦苦一笑。「那些我不管!」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顫聲問︰「我只想問,你還是我的新娘子嗎?」
听到那個詞,小瑤的臉上一紅,眼神終于露出一絲迷離的柔情……但轉瞬間,眼神又變得決然。「丁瑤今生絕二心。」她直視著他,聲音雖輕,卻如頑石般堅定,「如若嫁人,只嫁給你。」
「如若嫁人……」金士麒品味著這句話,心中悲喜交加。小瑤是愛他的,但同時她也絕不會叛離自己的外公。如果金士麒與丁老西決裂,她也將成為水花鏡月。
「哥哥,你已經獲得很多了。你就為我退後一步吧……」小瑤傷心地說著。她踏上一步,一下子投在金士麒懷里。
現場一片喧嘩,所有的賓客都瞪大了眼楮!這女孩的舉動真是太奔放了,太激情了,太惹人了……本以為只有我們拉丁女郎才這麼大膽,原來明國女孩的身心也是被愛情所駕馭的!「哇,抱在一起了!」「好感人啊!」「快親她!」現場響起了經久不絕的掌聲和口哨,又有畫師趕忙記錄這動情的一幕……
懷中溫軟,真希望這一刻能久一些。一旦分開,不知道下次是何時……
就在這時,城堡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車馬聲,真是不合時宜!
荷蘭俘虜押來了!
眾人的目光終于離開了那對痴情男女,回到了今天的主題上。荷蘭司令官、船長、火銃隊長等官員總計20名俘虜,被明軍水兵和葡軍衛兵們押解到庭院中央。真是一群敗軍,骯髒破爛的衣服,血跡斑斑的繃帶,每個人手腕都綁著繩子。他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滿臉的惶恐和悲傷。
勝利者們也是鴉雀無聲,卻人人抬高了胸膛,威嚴地注視著俘虜們。
「開始吧!」維耶拉總督高聲道。同時悄悄向小卜加勞做了個手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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