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六年十二月,為了支撐22萬兩白銀的巨額采購計劃,藏寶港的開啟了新的一**建設。
首先是造船場的擴建。托胡扶龍大叔的福,金士麒在潯州賣掉了大小48條船,都要在半年內交工。待柳州水營入駐潯州的消息落實了,廣西各地的商戶還會追加訂單。藏寶港現有6個「100料級」的船台根本不夠用,需要再增加6個「100料」和8個「50料」的船台,把產能再擴大兩倍。
船台構造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套巨大的「u」型支架。但它周邊需要各種配套設備——上面是兩組吊裝龍門,下面有牽引和支撐設備,還要鋪設一條入水滑道,還有備件倉庫……還要搭設儲水塔以防火災。由此下來,一套船台的造價相當于兩條對應等級的河船。金士麒賣那48條船賺的銀子,轉瞬間就變成了固定資產。
藏寶港兵工所也終于正式掛牌投產了。
兵工所佔據了20個廠房,雇用了1000余人,其中女工就有700多。藏寶港近三成的育齡婦女都被金士麒佔有了,配套的幼兒園也開了三家。開工之日,寬闊的廠房里洋溢著火藥、硫磺和女人身上的氣息,她們灌裝火藥、卷制藥管、組裝手雷、粘合火箭尾羽、打磨火銃扳機……放眼望去,一片香汗淋灕、波濤洶涌、唧唧喳喳。
那些工廠的牆壁上都貼著各種各樣的標語——
「誰說女子不如男,戰功有我一大半!」
「鹽糧白銀我能賺,兵工女兒不愁嫁!」
「你今日縫制的鎧甲,明日將穿在你愛子身上。」
「你今日組裝的手雷,明日將由你的夫君拉弦。」
「媽媽安心干活吧,我在幼兒園挺好的!」
「勞動讓你更美麗!」
「生娃不如造火銃!」(這句話後來被遷江書院的儒.家.原.教.旨.主.義.者撕掉了)
當初金士麒向各寨大王雇用了6千山民,後來有2千多人加入了遷江陸營,成為了光榮的長矛手和火銃手。另有千余人被納入了藏寶港的工業體系。總而言之,藏寶港的人力結構從「城鎮建設」轉向了「戰爭和工業生產」。
剩余半數山民仍然從事著建築、鋸木、磚瓦制造等乏味的工作,藏寶港的第一輪建設還未結束,金士麒又追加的一批建設項目——包括藏寶港的廠房和水力能源設備,還有從潯州招募了數千移民也需要安置,還要去紅水河上游建造「雷鳴堡」,還要幫助藍 大王開發農田水利,還要建造花婆神廟……
此時已是年底,與山民各寨的「勞動力雇用協議」馬上就到期了,各寨也嚷著要回去準備明年的農業生產。而潯州的移民仍在一批批地趕來,還要安頓和培訓他們,要兩個月後才能產生價值。
藏寶港的人力資源捉襟見肘。
金士麒決定了,合同期滿之後不能放山民回家!無論采用延遲協議、簽新協議、還是耍無賴,他必須霸佔這批珍貴的產業工人。
……
十二月初一日,第一批500名潯州難民步行近一個月,終于抵達了藏寶港。
他們被重新錄入了黃冊,每人都領取了1兩安身銀和2石救濟糧,隨後被分配了住房。
傍晚時分,一位衣衫襤的父親領著三個小兒子來到一個小院子里,他們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新家。那是藏寶港「標準排屋」中被分割出來的一部分,是一個小小的「2房套間」,比他們遺棄在潯州的老家還要小。
但此刻,從左鄰右舍傳來的歡笑聲,街邊上盛開的花朵,滿街攤販的叫賣聲,跳過柵欄嬉戲追逐的孩童……這一切無不散發著煦暖、安寧的氣息。
這空氣中還洋溢著一種最重要的東西——安全感!這是一座繁盛的小城,四周有結實的城牆和箭塔環繞,城牆上站著英武的士兵,港口理停泊著數十條戰船。城池中央那座威嚴的英武祠,它無聲地訴說著千百英烈為這片安寧而付出性命。南丹衛的旗幟正在城頭飄揚,宣告著這里駐扎著是全廣西最雄壯的部隊。
潯州的難民都是被挑選過來的,他們會被安排去做工、當兵、務農,若是有些特殊技能,會獲得更好的機會。
從潯州來的這一家人,其中最大的男孩子只有15歲,他把母親的靈牌擺在堂中,低聲說︰「娘,你沒福氣。」那父親注視著靈牌,他嘆了一口氣,叫孩子們立刻把破爛行李和糧食搬進屋子。
忽然有人推開了院門,還喊著︰「呀,有人住了!」
那個17歲上下的青年,他毫不客氣都走了進來。
「這屋子,是老爺分給我們的!」潯州來的父親有些緊張,忙掏出一張契紙。
「我知道。」那青年忙笑道,「這屋子之前是我的,昨天才搬走,但落了件東西!」他說著就指著房頂,房頂上竟架著一個小風車,在晚風中懶懶散散地轉著。那家人松了一口氣,就幫他扶著梯子爬上房頂去拆那個小風車。
那青年自稱名叫李淳,是機械所的一名工匠。「機械所你們不知道?那可是咱藏寶港最重要的場子,金千戶親領!」
李淳說得極夸張,他說機械所造了不計其數的農機設備,不但遍布了藏寶港周圍的軍屯田,練山民各寨也搶著要。從明年開始,什麼藍 大王、紅瑪大王的田地都要種植甘蔗,水力機械受限太多,機械所就研究各種風力設備。
這台小風車就是他在工作之余研制的秘密設備,他要一鳴驚人!
他總是一鳴驚人,已經驚人好幾次了。
李淳在幾個男孩的幫助下把風車葉片拆下來,又打開機匣,里面藏著一套復雜的齒輪系統。李淳美滋滋地說那是一個「自動轉向風車」。山里的風總會變化,這風車也會跟著旋轉,不需要人工控制。其原理雖然簡單,但內部的傳動結構很復雜,需要靠「半硬性」連接,否則會打壞齒輪……
「再看這個!」李淳從那齒輪下面提起一根繩索,說那是一根「傳動索」,一直延續到你們這房子下面,從水槽里提水到那個水缸里。但我的目的不是用它來提水,而是測量整個系統的效率。
年輕人就是愛炫耀,特別是當他有些小資本可以炫耀的時候。
李淳口舌翻飛、唾沫飛濺,連他每個月賺多少工錢、箱子里還攢了多少銀子都說了。他還說當初到廣西時,跟幾個伙計被分配在你們這間小屋子,幾個男人擠在一起,干點什麼都不方便!現在哥幾個都發達了,就各自搬了出去。哥哥我明年就要找女人成親,憋死我了!
這李淳炫耀著,「我那屋子是從一個水營百總手里買的。那大叔馬上要升把總了,他還討了妾。他蓋了大房子,這小的就賣我了,花了33兩銀……」
「把總的屋子你也敢買?」那老爹忍不住道,他嘀咕著,「小哥,你每個月2兩的工錢……」
「誰又靠那死工錢啊!」李淳不屑地說,「上個月我們兄弟研制了榨糖機,每人分了10多兩銀子。前幾天‘武器架’又獲勝了,又分了20兩!過幾天又有一場四輪車比賽,若是獲勝了給的更多!」李淳又悲痛地說︰「這房子我買晚了!那大叔半年前才花了18兩,短短幾個月漲了快一倍。這房子呀,看的就是地段,我那地方就挨著千戶府,能升值,風水好……」
幾個孩子听得目瞪口呆。那個最大的男孩不禁問道︰「李哥哥,你收徒弟嗎!」
「我可不成!」李淳一笑,「不過我們機械所收小工。你認字嗎?」
「認得!」那男孩樂道。
「好啊,有前途!」李淳說廣西讀書人少,藏寶港更是缺人,只要會認字就能受到重視。在機械所當個小工每月也有1兩銀子,還能進「技術學堂」學繪圖、格物和算數。
那孩子听得都快燒起來了。
「明天你來機械所找我,我叫李淳,人人都認識!哎呀,你早兩個月來就好了,當時是金千戶親自傳授‘格物’課。」李淳又說,「現在那個先生跟我是一期結業的,他字認得多,但技術不成,剛開始講課時連‘沖量’和‘動量’都分不清……」
李淳一邊跟他們聊著,手里仍不閑著。終于把風車拆了下來放上小推車。他一邊捆著繩子一邊說,「明年我就買頭大騾子拉車,也不過十幾兩嘛!」他又指著那個被埋在土里的用來評估效率的大水缸,很大方地說︰「這缸就送給你們了,能裝一石糧呢!」
那家人推辭了幾句,還是百般感謝地收下了。李淳最後又說︰「過幾日有場花婆廟會,機械所也有一場四輪馬車比賽,要奔行20里給花婆娘娘送花去,你一定來看!」
「一定一定!」那家人樂滋滋地目送他遠去。
……
同樣的十二月初一日,金士麒抵達了遷江上游30里處的小小半島。
一面是陡峭的山崖,三面被紅水河環繞,下游一片廣闊富饒的平原,那是被南坡、北坡兩寨霸佔的7萬畝軍屯田。上游則是蔓延無邊的青翠山嶺,紅水河就從那山口中奔騰而出。在每年上半年的雨季里,潮熱的海洋濕氣從東邊的平原上吹來,被那山口壓迫著化作綿延不絕的雷鳴聲。
這里將建造一座新的城寨,被稱為「雷鳴堡」。
正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里將成為金士麒的「前進基地」,用來積蓄糧草軍資,也作為大軍的落腳點。萬一仗打得不順利,還可以退守此處。
金士麒決定把雷鳴堡修在這半島中央的最高處。城牆上的火力可以覆蓋整個半島,也避免了紅水河上漲把他們淹死,或者敵人從岸邊的山坡上往下丟石頭……總之他很有道理。
雷鳴堡的「防御體系」絕不僅是一座孤單的城堡,而是以城堡為核心的一系列工程。
在城牆外面有連續四道矮牆和戰壕,形成多層次的環形野戰防御體系,頗有「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風情。在最遠處的河岸邊搭建了一圈了望塔和隱蔽炮位,把火炮和火箭架設過去就可以封鎖紅水河。由于上下游的船只都要繞行半島,岸上的部隊就可以內線作戰,集中火力攻擊他們,不停地轉移火力攻擊他們。此外紅水河兩岸都設置了哨卡,南岸的山坡上也暗藏著觀察點和伏兵坑,可以從背後突襲來敵。
最重要的還是雷鳴堡本身。
等到三個月之後,如果有一只鳥兒從河谷中飛過,它會看到半島上盤踞著一個碩大的「五芒星」。那美麗而邪惡的圖案,就是金士麒哥哥迄今為止最龐大的戰爭作品。
雷鳴堡是一個五芒星型的城堡,外直徑約一里,五個頂角上都是四丈高的箭塔。各箭塔之間的城牆向內凹陷,藏匿于箭塔的交叉火力庇護中。無論敵人從任務位置、角度攻擊城牆,他的側面都會暴露在防御火力中。
這是來自同時代歐洲的防御設計思想,名為「稜堡」,是恩師孫元化能傳授給金士麒的極少數珍貴知識。
五芒星型的城牆分為內外兩層,外層城牆高兩丈,內層高兩丈半,形成雙重火力。內外城牆之間被分割為五個三角形的「甕城」,如果敵人攻破外城,也會遭到三面圍攻,嗚呼哀哉。
這組設計看起來非常厲害,但是也有一個巨大的缺點,就是費銀子!因為他的城牆走的是「折線」,比相同規模的城池要多五成的工錢。
金士麒決定竣工之後再向查應才報賬。
十二月初一日的傍晚,雷鳴堡的第一座建築——一個小小的排屋被安放在半島的最高點,那是金士麒的新中軍堂。門外樹立起三面旗子,分別是大明皇朝的黃天紅日旗、南丹衛軍旗和柳州水營的喜鵲旗。
「好像少了點什麼……遷江陸營!」金士麒忽然想到,他應該給陸營的兄弟們也設計一面旗子,應該與水營的風格相同,應該用什麼動物呢?
其實這個問題不需要他去刻意琢磨,正如水營的喜鵲是龍武水手們曾經的光輝,陸營的吉祥物也將會在未來戰場上等待著他們。
趁著傍晚的余光,營造所的匠人們仍在丈量著半島的土地和沙灘,勾勒著未來那座城堡的輪廓。金屬忽然感慨道︰「花了這麼大精力,若是猛坎不來攻殺一番,豈不是很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