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麒令親兵們把老賊胡道貴帶下去。隨後,他便與範江榮密談。
範江榮說這老賊肚子里油水還很多,應該狠狠壓榨他一番。胡扶龍匪幫與靖江王爺勾結已久,正應該借此時機獲得他們「交往過程」的詳盡細節和有力證據,作為以後對抗王爺的殺手 。
金士麒卻盯著範江榮問︰「範先生,你相信他那一番話嗎?」
「有什麼不相信,胡扶龍已被逼無退路,將軍你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範江榮嘿嘿一笑,又說,「其實我也一樣。我也是退無可退,只能跟隨將軍你。」
金士麒點點頭,他又沉吟許久,瞻前顧後地想了很多……最終才幽幽道︰「先答應他吧。」
範江榮頓時欣喜,說這去找那胡老賊,一定要逼他拿出最優厚的條件出來。無論是向將軍投降還是向將軍效忠之事,都要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範江榮嘮叨了許久,正想退下,金士麒卻又攔住他給他看了一封信。就是昨晚搜來的太監凌公公送到瓦塘鎮來的密信,請範江榮破譯出來。
範江榮一驚,忙接過那張秘信看了又看,卻搖頭說他無能為力。因為此信所用的雖是靖江王體系的密碼,但他只掌握著柳州慶遠一路的密碼,與潯州梧州這一路並不相通。範江榮又把那封信看幾眼,遺憾地還給了金士麒。
當天夜里,金士麒、範江榮等人又與胡道貴進行了第二輪談判。
官賊雙方就彼此共同關心的問題進行了深入廣泛的交流,經過了半個時辰的唇槍舌劍,最終達成了共識,並擊掌立下了君子協定——
按照協定,三日後金士麒將調開郁江上的水營巡弋船隊,縱容胡氏家族入江逃遁。胡扶龍則傳令潯州各山各寨的叛賊首領,令他們皆向金士麒及其兄弟部隊投降。從此之後,他們還將依附于藏寶港勢力。金士麒將帶領潯州二十萬山寨邊民。建設屬于潯州人的新潯州。
最後,雙方交換了信物。
胡道貴交出了胡扶龍的一枚瓖金絲銅印,是其祖上在200年前受封「宣慰使」土官時所佩。其祖在嘉靖朝被褫奪了官職,但這枚銀印卻私留未繳,如今作為了信物交給金士麒,確實很有誠意。
「啊?我也要給你東西嗎?」金士麒嘀咕著,他不想留下罪證給人家。金士麒便展開一張地圖。然後「嚓」地撕了左邊四分之一交給胡道貴。「拿去,這上面標有水營在郁江上游的所有明崗暗哨,相距三五里就有一個,你們逃跑時要避開。」
「這個好!這個好!」胡道貴很感動,忙貼身藏好了。
……
當晚,金士麒送別了老賊。又安頓好了大富豪範江榮。他一轉身便召集水營諸軍官,發布了幾道緊急軍令。
一、瓦塘鎮上游郁江沿岸,再增加10個暗哨和10個流動哨,嚴察江面動向。原有的哨位位置不變,但提高警惕程度,以防被偷襲。
二︰軍情司增強郁江北岸的探查力度,尤其是江邊一帶。軍情報告周期從每日2次提升到4次。
三︰把全營的精銳水兵們都聚集到「鐵板天野」號上。從明日開始。進行無限期的「追擊戰、登陸戰」集訓。
幾個軍官連聲應令,然後就問將軍是不是戰況有變?
金士麒悄聲說,「沒錯。我得到消息,賊首胡扶龍會在沿江一帶出現。」
軍情司百總忙問︰「啊?我怎麼不知道?」
金士麒︰「嗯……我還有些朋友……」
一名率領4條戰船的把總官則開心地吼道︰「將軍爺你給定個尺度吧!若是撞見了胡扶龍,我們是拼死拼活地抓活口呢,還是直接點火箭彈炸他娘的?」
金士麒卻說︰「不急著!應該先跟著他,死死咬著他,就像狼一樣。直到最後。我來決定如何動手。」
……
從次日開始,水營開始了小規模練兵。
柳州水營在瓦塘碼頭總計有8條「鐵板天野」、10條普通天野船和10多條非標準的中小船只。金士麒下令把普通天野船上的水兵,都整船地加入「鐵板天野」上,使每條鐵板天野的兵力從70人臨時增加到100人。
天野級是「帆、槳混合動力」船只,原先是28名槳手劃動14支槳,如今增加到24根槳,船體兩側密如蜈蚣腿。航速提升了三成。若是進入近戰狀態,槳手們就會操起長槍、鉤鐮槍、刀盾上陣。可以說,在廣西的內河戰場上,沒有任何賊兵敢于與這種鐵甲護體的大型河船直接對戰。
連續兩日。8條天野戰船分作兩個「大隊」,各由一名把總官號令著在江面上演練追擊、合圍、掩護、撞擊、打撈、交叉火力、抵岸壓制等戰術。船隊還時不時地沖抵岸邊,軍官一聲令下,水兵們便撲騰騰地跳下船向岸上襲殺,火銃聲陣陣,白煙一浪浪地飄散開來。
誰說咱水營只能運私鹽?不服就較量一番!
……
六月十八日,又有兩條「天野級」河運船抵達了瓦塘堡。
當時金士麒正「武騰號」上,與兩廣各衛的十幾名將領們喝酒。
武騰號大福船目前是總兵紀元憲的坐船。但那老家伙在瓦塘鎮靠岸之後,就一直蹲在鎮子東邊的中軍大營中研究戰術。據說他也學著金士麒的樣子派遣私兵到處探查戰場、搜集情報、測繪地圖……他們連基本幾何定律都不知道,連三角形面積都不會算,還測繪個屁啊!
現如今,武騰號又被金士麒佔據了,他在甲板上擺開兩桌宴席,與諸將軍哥哥、叔叔、伯伯們吹著小風,喝著小酒,商談著工作的事情——譬如那規劃中的「講武堂」畢業生如何分配啊,潯州衛和奉議衛的發展前景啊,靖江王爺與官家的勾結啊,廣東各衛如何共同出資建立一個大商號啊,寧錦大捷之後袁崇煥能獲得什麼封賞啊……之類的。
就在這時。遠遠地望見兩條大船逆流而上,緩緩地駛入了瓦塘鎮的碼頭。
「來啦來啦!」金士麒樂得跳了起來。
「什麼來了?」旁邊便有將領扯住他,「姑娘嗎?」
「比姑娘還好!」金士麒丟下他們奔到碼頭上去迎接。其余的軍將們也好奇,都你呼我喚地跟了上去。他們到了碼頭上才得知,那兩條大船自藏寶港來,滿載著金士麒的訂貨——800枚胖仔火箭彈。
五天前那一戰,水營耗光了2000多發火箭彈。據戰後的粗淺統計。有效命中了600發,直接消滅賊兵近千名。如今訂貨抵達瓦塘鎮,金士麒的小腰板又能硬起來了。
在天啟七年的潯州戰場上,火箭彈是初次登場,幾百顆「火流星」劃破夜幕從天而降狂轟濫炸飛沙走石火光沖天,賊兵根本不知如何應付。只能潰敗而去。所以說,火箭彈的主要作用並不是殺敵,而是作為一種強大的威懾力,其氣勢就能奠定戰爭的勝負。
看著一箱箱火箭彈從船上搬下來,兩廣的軍將們無不口水橫流。
「把口水擦掉吧。」金士麒勸慰他們,「不賣!」
這時,從船上奔下來一個小伙子。竟然是藏寶港機械所的工匠李淳。
李淳雖年僅17歲,在機械所卻也算得上是一名「老人」了。在過去的一年中他參與了9個設計項目,還拿到了4項設計大獎。他見了金士麒,便眉飛色舞地狂奔過來。
「李淳,你怎麼來了?」
「將軍,我有件極好極好的設計,已到了復審階段,必須將軍你落印。」李淳嘿嘿一笑。「我等不及啊,就跟著船來了。」
「是什麼?」金士麒忙問。按照藏寶港的規矩,只有價值超萬兩的大項目,或者是軍工類的核心技術,才需金士麒進行審核。
李淳悄聲說︰「觸發式火箭彈引信。我把演示品都帶來了。」
「好好好!」金士麒低吼著,他太需要這個了。現在的火箭彈全靠著一根延時的火捻子來控釋爆炸時間,經常是該炸不炸。不該炸亂炸,幾個月里水營已死傷了數十人。而且延時引信對戰斗戰術影響很大,現在的火箭彈基本上就是個大號手雷,它擊中敵船時並不會爆炸。必落在甲板上再猶豫幾秒鐘之後才會爆炸,水兵們紛紛抱怨難度實在是太高了。
金士麒忙令親兵把李淳帶到營中照顧好,稍晚一些再看他的演示。親兵領著李淳轉身離去,剛走出三步,金士麒又大吼一聲,「回來!我等不及啦,我現在就看!」
……
天色漸暗,金士麒扯著李淳跑到江邊的石灘上。那片小小的空地,正好作為試驗場。
那群三品、四品武官也鬧喳喳醉醺醺湊了過來,「哈,有熱鬧看啦!」「金將軍,這小女圭女圭會耍什麼來?」「要放煙花嗎?」
李淳望著那群人,未免有些緊張。金士麒便悄悄說︰「放心吧,他們懂得沒你多呢,開始吧!」
「是!」李淳就打開了一個木頭箱子,里面滿滿地裝著20只小鐵皮罐子,每個上面都安裝了木制的風阻尾翼,用來控制飛行姿態。他向諸位將領叩首,顫聲道︰「小的這就給大人們演示‘李氏……存火慣性觸發引信……試驗型’。」
說完,他就拿起一只小罐子,用火繩點燃了遠遠地拋了出去,動作很低調。
但現場幾十雙眼楮全都盯住了那小東西——它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子,然後直挺挺地飛落在河邊礁石上,剎那間爆裂,騰起一小股白煙。
金士麒眼前頓時一片晶瑩,輕吟道︰「這就是我要的!」
他看清了,那小罐子里的引信在觸地的瞬間引燃了火藥。
「啥玩意?」其余的軍將們卻看不明白,「手雷嗎?」「炸得不夠猛啊!」「是摔壞的!」
「繼續。」金士麒指著那大箱子說。
「好!嘿嘿……」李淳信心大增,立刻又點燃了一個。但這次他卻沒有立刻丟出去,而是靜靜地放在手心里。亮閃閃的小鐵皮罐子冒著一絲絲的青煙,那里面在燃燒著。在場的軍將們都驚呆了,紛紛後退!「小子你不要命了!」
李淳卻笑道︰「將軍,這引信時效為1分鐘!」他輕輕地捏著那小東西,片刻後才丟了出去,仍然是觸地便炸。
「繼續!」金士麒顫聲喊道,他看著李淳仍不斷地把試驗彈丟出去,無論遠近、輕重、迅猛還是故意拖延了幾秒鐘,那小東西皆是落地瞬間爆炸。甚至有兩顆被丟到了江上,它們在觸及水面的剎那間爆開,綻起了朵朵水花!
「那些水兵們……可以瞑目了!」金士麒的淚水滾滾淌下。眼前這些小罐子里裝著的是真正的「觸發式引信」。有了這東西,火箭彈、魚類、榴彈、水雷項目就都可以開啟了。
金士麒不明白李淳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確實成功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