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太太一身干淨質樸的灰色襯衫，同樣穿著灰色的薄布長褲，滿頭銀絲背在腦後，枯瘦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表情，顯得她不苟言笑。
只是那混沌的眼神，顯示出老者只怕有些老年病在身，未必听得懂眾人言語。
她雙眼無神的看著莫軍寶，似是根本听不懂他在說什麼一般。
坐在她身旁的莫子涵就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說，「女乃女乃，該您說兩句話主持公道了。」
說完，她眸中染上笑意的看向老人。
老太太聞言似乎愣了愣，眸中閃過一絲清明和詫異，沒有逃得過莫子涵的眼楮。
「椅子，您到底希望如何處置？」莫子涵牽起唇角微微一笑。這老太太極愛干淨的習慣，以及她眼眸中偶爾閃過的清明都未能逃得過莫子涵的眼楮，她早就斷定老人的痴呆癥是假的，亦或是並不嚴重。
聯想到這些兒女們的種種做派，莫子涵似乎也能夠理解老人如此做法。不過是圖個清靜罷了。
莫子涵問的話，全桌人都听到了，除了王艷狠狠的瞪了莫子涵一眼外，其余人全將目光轉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眼神恢復了混沌，喃喃道，「椅子？」
「是啊媽，您老房子里有幾把椅子，都是值錢的東西，老四想獨吞嘍！您說那椅子該不該幾家分了？」莫軍華小眼楮轉啊轉啊的，盡可能放慢語速，讓老太太听懂。
老太太聞言就伸出枯瘦的手，使勁的擺了擺，「不分！不分！」
眾人聞言相互對視一眼，莫軍寶臉色一喜，只見老太太拍打著身旁莫子涵的肩膀，「誰養我，我給誰！給孫女、給小孫女。」
「嘿嘿，媽，您老還沒糊涂，知道小孫女兒對您好！」莫軍寶聞言嘿嘿直笑。
「啊？」莫軍強和莫軍華對視一眼，都是愣住了，隨即前者拍案而起，「老太太糊涂了，問她能問出個什麼來？」
老二莫軍華也點頭附和。
莫軍寶也跟著拍案而起，「老太太說了，給孫女！給我加子涵！沒听懂怎麼著？」
王艷馬上變了臉，站起來扯著嗓子嚎道，「憑什麼啊？老太太說養她就給誰？那好！老太太一直是咱家奉養的，東西是不是該歸咱家？」
莫軍寶就樂了，「昨兒不是說不養了嗎？現在老太太在咱家，你也別惦記了椅子了。」
王艷聞言臉色漲得通紅，她忽然瞪起眼楮轉身對著老太太吼道，「你個沒良心的老東西！好吃好喝養你供你，好東西轉身都留給你家老ど了！天殺的老東西！」
老太太坐在那里，神色一如既往的迷茫呆滯，只是她拿起筷子，置若罔聞的夾菜吃了起來。
莫子涵冷笑一聲，就沖著王艷此刻對老太太的態度，就不難想象到老太太在她家里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起碼也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生活著。
「你說什麼呢？我叫你一聲大嫂那是你嫁給我哥了！什麼東西！當著兒子罵媽呢？」莫軍寶也不樂意了，眼楮一豎，極為氣憤的說道。
莫軍強也瞪了王艷一眼，一把將她拉回座位，「行了，跟人吵吵什麼！掉了身價！」
「你沒吵吵！你有身價！」王艷氣哼哼的嘟囔了一句，卻也坐回座位。
莫軍華就轉了轉眼珠，笑著說，「咱也別吵吵了，老太太老年痴呆癥，說話肯定是做不得數的。」
「做得數。」老太太一邊往嘴里夾了口菜，一邊開口這樣說了一句。
如此一說倒將莫軍華的話堵得一滯。
莫子涵就挑唇笑了，「大伯二伯，大家伙先前不是都拿著椅子是老太太的東西說話麼？現在老太太說了，東西是我的，那子涵就卻之不恭了，也希望各位長輩不要再惦念著了。」
「當然，如果各位又要說老太太因為老年痴呆，說話算不得數，那麼就別把老太太掛在嘴邊說事，咱們可以就事論事，這椅子是我莫老四家發現的，自然也輪不到別人惦記。」
莫子涵說完，微微一笑，拿起剛剛王艷自帶的小泥壺酒，拇指一彈就將那瓶蓋彈開，往自己杯里倒了一杯酒水，站起身來雙手舉杯道，「各位都是長輩，前些日子，如果因為椅子一事多有冒犯，子涵喝了這杯謝罪。此事咱們就此揭過，往後誰再提起，可就別怪子涵翻臉無情了。」
說罷，她仰頭喝盡杯中酒，足足三兩白酒，喝下肚中。
眾人面面相視，誰也沒想到老四家的閨女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先不論莫子涵的最後一句是否有些讓他們掛不住臉，但人家先前說的有理有據，明明白白，最後更是杯酒釋前嫌，從容有禮，說話鏗鏘到位，軟硬兼施，比起常年在道上混的老三莫軍義，也不遑多讓吧？
起碼小輩之中的莫端莫正兩兄弟，是打死也不能舉杯說出這樣的話來。
王艷也被莫子涵這副變化砸得一呆，隨即臉色憤恨的撇嘴不屑，她一個孩子，一個小輩，憑什麼對著諸位長輩如此說話？
莫子涵卻不理她，轉頭對著父母道，「爸媽，我看今天就到這吧。」
莫軍寶起先也睜大眼楮愣愣的瞧著閨女，聞言很快就會意，站起身說，「得了得了，這頓飯就吃到這，子涵的話說的挺明白，這事咱就借著老太太的話揭過去了，以後誰再提就是沒安好心！」
說罷，轉身就往外走。
老太太也自覺的撂下筷子站起身，莫子涵見她腿腳並不是十分利索，便繼續攙扶著她向外行去。
王鳳英愣愣的坐在椅子上，隨即露出驚喜的笑容，趕忙站起身來向外走去，自家女兒真是長大了，真是出息了！
以前在家里聚會時，別的孩子都知道給長輩倒酒，亦或是說兩句高興的耍乖買好，就自家女兒悶頭悶頭的坐在那里，哪里入得了這些長輩的眼？壓根就沒人把他們老四家的閨女當回事過！
哪里想到，今天遇到大事，那些個孩子都呆頭呆腦的坐在座位不敢言語，只有自家女兒言語鏗鏘有力的給事情來了個收尾！
女兒說的多好啊，這件事就此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