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部差員大張旗鼓地搜羅那群黑衣人的時候,龍星城又傳出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宸龍皇帝雁天行第三個兒子雁宇岳在斗獸館觀看斗獸表演時,被幾頭不知為何偷跑出來的野獸襲擊,當場暴斃。
雁宇岳喜歡近距離觀看斗獸比賽,所以他在囚籠的邊上有一個專門的位置。但也正是因為這個位置離囚籠過近,導致他命喪獸口。現場數百名觀眾親眼目睹了雁宇岳被幾頭獅虎撕咬碎尸的血腥場面,甚至有人嚇得當場失控崩潰。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龍星城。雁天行听到噩耗的時候正在同幾位軍務大臣商量如何構建邊境防衛工事,宸龍皇帝當時並沒有表現得如何悲傷,只是听門外守護的衛士描述,陛下堅持開完會議後,將自己關在了會議廳。良久之後,衛士听到里面傳來一聲咆哮︰「我跟你們勢不兩立!」
堂堂帝國皇子,居然在觀看表演的時候慘遭獸吻,死無全尸。按理說這斗獸館是沒有辦法經營下去了,雁天行不將這里的負責人抄家問斬已經是開了天恩。但令人疑惑不解的是,雁天行卻什麼也沒有做,甚至都沒有過問當時的情況,看上去對這個兒子的死冷漠之極。
天空陰沉沉的,積雨雲已經壓抑了太久,厚厚地塞滿了整個天穹,一場大雨隨時將至。
左傾城左手拿著個酒杯,右手拎了個酒壺,一個人倚在窗欄上,望著烏雲滿布的天際,自酌自飲。他的妻女已于昨天悄悄地離開了京城,現在正在趕往金鷹的路上,恐怕是見不到這場難得一見的大雨了。
「我已經接招了,這一次,就讓我們分個高下吧。」左傾城一口將杯中的酒灌進肚子,任由那燙徹肺腑的辣味刺激全身,低低的呢喃了一聲。
帝都中自己已經沒有牽掛,再也不用瞻前顧後了。左傾城再次感覺到了年輕時的那份豪情,終于能放手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了麼?
回首自己這一生,左傾城自覺恍若是做了一場夢。
年幼的時候,自己是一個人見人欺的棄兒,受盡了這人間的白眼,嘗遍了這世上的冷暖。如果沒有義父,自己和妹妹或許那次就已死在某個陰暗的角落里,被人像條狗一樣的扔到了亂葬崗了吧。
義父是個好人,可惜是個好到爛了的大好人。他為官清廉,待人和善,百姓都稱他青天大老爺。可那又有什麼用,他只知道善待那些對他毫無用處的老百姓,卻不知討好那些官場上的同僚。這樣的結果,就注定了他悲劇的一生。
義父最後倒在了同僚的傾軋斗爭中,不懂得耍弄心機的人,踏入官場就必然會是這樣的下場。在他五十壽辰的時候,被多年好友的一紙訴狀,從酒席上拉到了大獄中。
直到臨死,這個爛好人仍然沒有明白,為什麼這個好友要害他。他對每一個朋友都是真心以對,肝膽相照。是他扶持了那人走上了仕途,是他一手提拔那人當了自己的副手,這一切,是為了什麼?他想不明白,或許他永遠也不會明白。
那一年,左傾城正好金榜題名,考中了進士。義父連他的捷報都沒有收到就含恨而去,臨終時將自己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了自己。也正是因為對義父的敬重,左傾城即使後來權傾朝野,依然守著自己的糟糠之妻,哪怕是自己的妻子只為他生有一女,他也沒有動過納妾的念頭。
可對義父的敬重並不表示自己非要和他一樣活著。左傾城在義父這件事上受到的觸動極大,他很聰明,也很有報負。在他考中進士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標。
要做就做最大的官,讓別人永遠沒有機會踩踏自己。
所以左傾城開始在二十多個皇子中尋找,尋找那個能帶給自己無上榮耀的人。
他找到了,也站對了隊伍。所以在短短二十幾年的時間里,從一個小小的翰林侍詔一直做到如今的一國宰相,完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標。
現在,他已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但是,當所有這一切都成為現實後,左傾城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和落寞。
幾十年的官場生涯,為了不讓別人打倒,他只能不斷地打擊對手。倒在他腳下的墊腳石有多少,左傾城已經記不清了。
很多人因此想殺他,但從沒有一個人可以成功的接近他。
左傾城明白,想要自保,光靠腦子是一定不行的,所以他培植自己的江湖勢力。在他身邊,永遠有一幫武林死士守衛著他。可以說,在龍星城,除了雁天行,沒有一個人或者世家能有他那般的勢力,即使是宇文世家也不可能。
他的實力,都在暗處。
左傾城明白,想要在京城活得長命,一定要有所保留。做人,永遠都須留有一手,這樣才能在關鍵時刻救自己的命。
雁天行是怎樣一個人,左傾城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一直隱藏的很好。
當了最大的官又能怎樣?還不是人家要你死,你就得老老實實把命交出去。
除非你能爬上那張椅子。
左傾城曾經無數次的幻想,自己有那麼一天,能夠坐在那張椅子上號令天下。當然,這一切他也就是想想,他的野心雖然大,但人還沒到愚蠢的地步。雁天行手上的力量他雖然沒能弄得一清二楚,但就算是他表面的實力,也不是自己能夠撼動的。
直到有一天,當一個玄級高手出現在自己面前,他那深藏的野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曾幾何時,自己和雁天行躲在陰暗的角落里,商量著如何對付別人,現在,雁天行恐怕又和哪個在商量著如何對付自己吧。
既然早晚要較量,那現在我們就開始吧。
大陸風起雲涌,群雄蠢動,亂像已生,或許就是自己等待已久的好時機。
設計殺死三皇子雁宇岳只是個開始,身處龍星城這個漩渦中,宇文家,月家,一個都別想跑。
左傾城嘿嘿的冷笑一聲。
窗外,一場瓢潑大雨終于驟然而至。雨點拍打在樹葉上,嘩啦啦響成一片,地面上馬上積了薄薄一層雨水,打著漩渦地淌向低窪處。雨點落在水中,濺起一圈圈的白色水花,在放亮的天色下,閃著刺眼的白芒。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義父或許不明白朋友為何陷害他,但左傾城明白,不為其他,只因擋了人家的路。
而現在擋在自己面前的,是雁天行!
兒子被害死了,居然可以做到若無其事。雁天行,老夫當年果然沒有看錯你。
不過,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難道要等你那些不爭氣的兒子全死光嗎?如果真要這樣,老夫倒也不會介意幫幫你。
月老兒,跟我作對這麼多年是不是很過癮啊?可惜,老夫沒心思再陪你玩下去了。以前是顧忌雁天行,如果沒有你,他恐怕早就不放心我了吧。
這一次,我左傾城帶你玩把大的。這麼好玩的游戲,怎能沒有你的參加呢?這火,馬上可要燒到你那邊了,希望你能耐大一些,可別讓老夫失望啊!
宇文世家?離開了雁天行,離開了宇文貞藍,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左傾城嘴角露出輕蔑的嘲笑,對一個靠女人才崛起的家族,他實在是提不起興趣。
還有一個小子,我怎麼可能忘掉你呢?我唯一的妹妹,我最疼愛的妹妹,你竟然毀了她的骨肉,斷了我左家的血脈,這仇,我記得。
「啪」的一聲,左傾城將手中的酒壺摔了出去,精致的壺體頓時四分五裂,靜靜地躺在雨水中,任憑雨點無情地沖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