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大約有十來個獻血者的血,急救室的鐵門又重新關上,在面臨死亡時,醫生和護士就成了人們眼中最可愛的天使,很多人都圍著大門外的護士打听孩子的情況。
金澤滔卻感覺腦袋暈暈的,一個成年人才捐了三百毫升就感覺不適,不知道小春花這麼瘦小的身體,在血站捐血二百毫升是怎樣挺過來的。
也是因果有報,她捐血助兄,最後上天幾倍幾十倍地返還與她,只是她的大義,她的大愛,能不能求得上天,再給她一次活命的機會?
急救室一直亮著紅燈,那就說明搶救還在進行中,金澤滔的心也漸漸地安定下來,已經盡了人事,剩下的,就看天命!
這個時候,小春花的繼父和爺爺女乃女乃們在知情者的小聲介紹聲中,才知道自家的小春花是被市政府的大領導金市長給救的。
繼父被人抬著過來,就這樣仰躺在金澤滔的身前,他局促不安地哆嗦著厚厚的嘴唇,想說些感恩的話,卻最終半句也說不出來。
爺爺看兒子這麼不中用,有些焦急,在人們的攙扶下,他想鞠躬,卻被金澤滔攔住,不管他對這一家子人多麼的沒有好感,但畢竟和自己爺爺一樣的年紀,他還是不忍心。
爺爺比自己兒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坐著金澤滔的旁邊,看著一臉平靜且冷漠的金澤滔。卻是比繼父還拘謹。
但最終還是讓爺他結結巴巴地說出了話︰「謝謝政府領導。謝謝市長大人。我家春花命苦,生父死得早,親娘跟人跑,繼父癱在床,兩老要關照,哥哥讀書忙,都是春花這孩子一個人,里里外外操持著這個殘缺的家。老天不開竅。貴人來幫忙,謝謝大領導!」
金澤滔差點沒氣樂了,這個爺爺看起來老實巴交,但說話卻油滑,一句一句平平仄仄,還押著韻,爺爺見領導面色不善,心里發苦,幸好有鄰人幫忙說話。
有村民說起了這一家子的事情,爺爺年輕時走南闖北唱「道情」謀生。習慣成自然了,說話就是這個道情腔。愛用押韻短句,都不用經過大腦思考,解放後才葉落歸根,繼父是個泥瓦匠,給人家修房子時跌落下來摔癱的。
小春花輟學也不是他家里長輩硬逼著的,三個哥哥都是本分孩子,自小春花生母離家出走,家里沒了活路,四個孩子爭著要退學,是小春花自己跪在地上求三個哥哥繼續讀書。
當時,村里很多人都在場,一家人哭成一團,春花當時說的話,村里人現在想起來都心酸,她說︰「哥哥,你們都比我大,讀書都比我強,我在家幫忙幾年,還有個盼頭,你們都考上大學,就能馬上賺錢,那時春花再去上學,還來得及,要是你們都退學了,這個家就沒有盼頭了,也白費了這麼多年的辛苦。」
後來,有哥哥說那就退一個回家幫忙,妹妹攔著死活不願意,她又說︰「哥哥有出息了,也是妹妹的出息,放心吧,我能撐得住這個家。」
村里人說起這件事時,三個老人都嗚嗚哭得象個孩子,繼父說起小春花,更是肚腸寸斷,他說了一件事,去年初夏的時候,繼父病情加重,小春花決定帶他去城里住院治療,安頓好家里的事,她拉著手拉車上路了,幾公里的路程讓她從日出走到日落,趕到醫院時,腳磨破了,手都腫了。
在醫院為了省錢,每天累了就趴繼父的病床邊歇一覺,餓了就拿開白水頂饑,繼父看不下去,最後以絕食威脅,兩人才合吃一份病號飯,在春玲的精心照顧下,繼父的病情得到了穩定,她又拉著繼父走回了村里。
接下來,有村民你一句,我一句又說了件事,小春花剛回到家就趕上了農忙夏收,哥哥們上大學的上大學,復習迎接高考的高考,爺爺女乃女乃只能幫著做做飯或打打下手,三四畝多稻田只能靠小春花一個人收割。
為了搶收,她連續幾天都睡在田里,累得實在支撐不住了,就趴在稻垛上睡一會兒,醒來以後接著再割,夏天稻田蚊子多,人又勞累,小春花全身都發了疹,嘴上都起了水泡,手腳也磨出了血。
她真有些支撐不住了,可剩下的稻田怎麼辦,再耽誤可就錯過了再種一季的時辰,這些可都是全家人的生活來源!她急得在稻田里失聲痛哭起來,哭聲引來了鄉親們,大伙對她同情不已,七手八腳幫她割完了稻子,又幫忙種下了第二季晚稻。
說起小春花,大家似乎都有一籮筐的事要說,女乃女乃也說起了今年春節時候,四個孩子回家過春節的情景,
今年的春節小春花最快樂的一個春節,二個念大學的哥哥都回來了,並且三個哥哥分別為小妹準備了新年禮物,一件紅毛衣,一瓶雪花膏,一本字典。
小春花抱著三件禮物從前院跑後院,從前村蹦後村,一路奔走相告,逢人便說,遇人就展示著她的新年禮物,這個時刻,禮物並不僅僅是禮物,在小春花的眼里,她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盼頭。
小春花此時流露出的孩童般的喜悅,讓人們發現,這本來就是個未成年的孩子,生活的重負讓她的家人和她的村民,都忘記了她的性別和年齡。
家里的老人很欣慰地對三個哥哥說︰「春花不僅是你們的妹妹,她干的是父親的活,操的是母親的心,你們出息了,賺錢了,你們可以不要父親,不要爺爺女乃女乃,但一定要善待你們的妹妹,如果有一天,你們有虧于自己的妹妹,做鬼,我們都不會放過你們。」
從村民七嘴八舌的敘說中,金澤滔還是能認定沈氏一家人,都是本分忠厚人,在本意上並沒有虧待這孩子。
金澤滔長長地嘆息,紅著眼楮對端著話筒采訪村民的記者說︰「什麼叫新聞,什麼叫好人,我想你們現在應該有所感悟吧,不要扛著攝像機,總是惦記著領導,領導他做什麼都是本分,沒有那麼多新聞可以發掘,這一點,你們要跟 海電視台學習,關心普通百姓,聚集民生疾苦,就是要大力弘揚沈春花這樣的有大義,有大愛的好人,教育系統也要掀起學習沈春花同學的熱潮。」
胡飛燕和教委領導不住地點頭,電視台記者比金澤滔還感性,兩個大男人一邊抹著淚,一邊哽咽著說︰「我們一定會做好沈春花事跡的報道,讓永州大地都傳誦起沈春花的名字,請金市長放心。」
在眾人談論正熾時,急救室又一次打開大門,那個領導模樣的醫生在兩個助手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走到金澤滔旁邊,對著胡飛燕點了點頭,另一邊坐著的王力群連忙讓出座位。
那醫生一坐在椅子上,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大家焦急的目光都聚集在醫生臉上,特別在听了小春花零零碎碎的事跡後,大家都深深地受感動,腦子里自動把小春花拼湊成聖女的高大完美模樣。
金澤滔稍稍地放了心,至少小春花現在還活著,他連忙說︰「不急,先喘口氣,海飛,給這位醫生倒杯水來。」
盧海飛很快端來一大杯水,醫生也不及說聲謝謝,端起水就咕嚕咕嚕地喝個底朝天,良久才說︰「手術還在進行中,但大的傷勢都已經處理好了。」
醫生還沒說完,圍觀的人群就自覺地歡呼起來,金澤滔卻凝重地問︰「有沒有度過危險期?」
醫生搖了搖頭︰「沒有,至少這兩天都要二十四小時觀察,能不能度過危險期,就看這兩天了,看天命吧。」
金澤滔重重地握著醫生的手︰「辛苦了,非常感謝,沒有你及時組織搶救,孩子已經沒了。」
想起剛才抱著孩子進來的時候,還曾經粗暴地推搡過這個醫生,有些難為情說︰「剛才進來的時候心里著急,態度不太好,向你道歉!」
醫生連忙擺手︰「金市長,你這樣也是人之常情,我們都能理解,再說道歉的話,就見外了。」
金澤滔還沒說話,旁邊的王力群笑說︰「醫生姓王,大名王培昌,永州醫院的副院長,外科主任醫生,永州第一刀,他還是我們胡市長的另一半。」
金澤滔恍然大悟,難怪自己跑到醫院時,醫院早作好準備,永州醫院屬地區管理,就算是胡飛燕副市長分管文教科衛,她還要通過地區衛生局才能協調。
剛才自己還奇怪,這醫院效率也太高了,原來親自動刀的居然是胡飛燕的丈夫。
金澤滔連忙站了起來,大力地握著金澤滔的手說︰「謝謝王院長,要不是你們準備充分,搶救及時,這孩子能不能進手術室都是個問題。」
王院長也感慨說︰「救死扶傷,這是我們的天職,倒是金市長剛才的表現讓人動容,誰能相信,這個孩子竟然跟你素不相識,相當的令人感佩!」
金澤滔笑著說︰「你不知道這個孩子小小的身軀內,藏著怎樣一個靈魂,任何人,踫到這樣的孩子,都會這樣做的,在她面前,我們都會感覺渺小,甚至羞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