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姿靜靜的咬著嘴唇，不發一言。
葉流塵看著飛舞的雪花好久好久，轉身背對著洛文姿有些不忍語義復雜的問道︰「當初師姐你送我神農本草針的時候，是不是隱隱的預料到了這一天呢？」
洛文姿不置可否的看向遠方，輕聲說道︰「我可沒有幾位大人那樣的本事，如今的洛文姿指向回到伊川旁，再整理一塊不起眼的小藥田也就是了……」
修士無歲月，因為他們不斷與天地抗爭的同時，獲得了更長久和更強悍的生命力；修煉無歲月，因為他們不斷追尋自己以為的更高的境界的時候，似乎總是和天地間那最高的一線相隔甚遠。
可是，此時此刻，洛文姿的語氣中充滿了滄桑和疲憊。
「如果師姐有機會恢復呢？」葉流塵霍然轉身，雙眼緊緊盯著洛文姿說道。
洛文姿臻首輕搖，黯然的低下頭說道︰「你應該很明白張生給你詳述事情經過的原因，何必還要上當？」
葉流塵沉默了，有些無言以對。
洛文姿微笑著點點頭，倔強的舉步欲走。
葉流塵的手掌緊緊的扣在她的肩膀上，沉聲說道︰「就算你要回到伊川，也是我在治好你之後……」
「不要再去報仇了！」洛文姿緊緊皺著眉頭，有些淒切的打斷葉流塵的話。
他身上一部分的技藝是她所傳授，他的秉性她自然了如指掌。
葉流塵不回答，只是小心柔和的扶著她︰「我帶你去天華，那里才更適合你！」
「公輸翟為什麼謝你？」洛文姿沉默片刻，恬淡的問道。
葉流塵又是一滯，無奈的答道︰「長孫昭和和清淨的那盤棋局里，我看到了千翛師兄當年的情境；公輸翟的藩籬中，我才明白軒轅師兄的選擇和無奈；他們等在這里，確實是受師姐和公主殿下所托，送你走……」
「智力權謀，修士擁有怎樣的手段都逃月兌不了紅塵的百般手段和算計，長孫昭和一招看似無用的邊角之棋，便把朝廷的態度告訴了東華的整個修行界！」洛文姿嘆了一口氣，十分佩服的說道，「就連天華即將畢業的這批優秀學子，大概也會因此被朝廷網羅！」
「千翛師兄當年才智卓絕，卻被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虹妃輕易鎮壓；孟軒轅想要以力破巧，最後卻被璇璣和你帶著影閣生生挫敗；先皇和辰王可謂是權術高手，也抵不過兩位娘娘結合帶來的沖擊；如今，東華宰相一個不起眼的小動作，不僅將整個東華修行界和以天華為代表的熱血學子一網打盡，也把那幾位皇子殿下的後路給斷了……」
葉流塵攜著洛文姿似慢實快的穿行在雪中，衣袂飄飛之間，雪花變得疾了起來。
銀色的環形光罩流轉在兩人身邊，將所有的寒冷和飛雪阻擋在外，洛文姿卻有些神往的伸出手，不住的拮取幾片雪花灑在光罩內。
那些雪花進了光罩里也不融化，徑自不停的飛舞在她的身旁。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的時候，葉流塵與洛文姿坐在一家臨街酒樓的二樓的窗邊，煮酒對飲。
只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們其中一個人述說，另一個人低頭不停的喝著酒傾听著。
葉流塵對自己的修行一代而過，反而不停的介紹著美麗的仿若仙境的天華，說著一些曾經在禁軍內院的共同回憶；洛文姿不停的說著些修煉中的心得體會，閉口不提傷痕的事情。
終于，兩人眼前只剩下雪花喝酒，一旁的小二已經倚著旁邊桌子邊上的椅子不停的打著瞌睡，掌櫃的不時地拿著賬本遞在在油燈底下皺著眉頭翻看著，連頭也不肯抬。
桌上，空杯淺盞略顯狼藉，雙眼迷蒙的洛文姿一手枕在頜下趴在窗邊看著夜色下映襯著燈光的雪景，一手不停的摩挲在她臉上的傷痕之上。
葉流塵看著她酡紅的臉，心中泛出自責和失落。
「紅葉，你不必如此。這都是我自找的……灰鶴勸我，璇璣勸我，就連玉衡都罵我！」洛文姿的雙眼有些空洞，手掌輕輕蒙住臉自嘲的說道，「然而，如果不是他們和老師相助，恐怕現在我也沒命了……哦，對了，也要謝謝你才對，蘭薇如果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會央求長孫昭和那老東西送我出來吧！」
「師姐，你喝醉了，單憑你自己，那兩位娘娘也不敢那你怎麼樣！」葉流塵伸手入懷，拿出齊天走時留下的物事低聲說道，「有了齊天這家伙留下的駐顏回春，加上神農本草針，我一定讓你恢復如初！」
「哼，你又不是我，怎麼敢夸下這海口！」洛文姿打開葉流塵的手，喃喃自語，「再說這駐顏回春，取十二種長生妖獸內丹以雷火淬煉，輔以三十六味草木精粹研磨，以鍛器手法而成，整個東華都屈指可數……」
洛文姿的眼楮忽然眨了眨，那一塊塊晶瑩剔透的綠色從葉流塵手心里跌落而下，葉流塵輕敲起來，洛文姿的目光卻再也移動不了。
許久，洛文姿的眼中忽然浮現著無比的清明。
「看來蘭薇那丫頭安排長孫昭和送我出城，並不是掩人耳目，而是有所顧忌啊，連他們都參與了，也不知道是誰如此大的手段！」洛文姿冷冷的說道，眼底有深深的憂慮。
葉流塵淡淡的說道︰「齊天說過，他們不會參與……」
「清淨道長也說過這樣的話，可是廬川秘境真的沒有道宗的身影嗎？那根本就不會出現那麼多不該出現的人！還有凌霄的事情……」
「師姐，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的多，也知道的多！」
洛文姿偏開頭靠在窗戶稜上，輕拍著額頭笑道︰「人的依仗一旦被別人當成笑話一樣輕易的抽空，自然就變得無比聰明起來！」
終于有些話題沒有辦法回避，哪怕師兄和老師們再三交待，哪怕長孫昭和和丘二的循循善誘，哪怕他自己都刻意的一避再避。
「華銘禮的母親就是當年伊川老大人看病的那位貴人吧！」葉流塵啜飲一口，同樣看向窗外問道。
洛文姿輕輕點頭，還是有些意外的自嘲道︰「沒想到那些沒用的書生還真是厲害！」
「自然厲害，華智霖的身邊有位非常年輕的儒宗高手，他帶著龍泉劍……」葉流塵捏了捏眉頭，譏諷的說道，「張生的一番言論加上姬澤楷的歸屬，這儒宗還真是！」
「如果華智霖那邊只是個幌子呢，大皇子殿下那里沒理由是一塊鐵板，最重要的是還有蘭薇那丫頭和他手中忠心耿耿的一幫將領！」洛文姿不以為意的說道。
葉流塵搖搖頭說︰「不可能，飛星一直待在大殿邊，沒理由……」
他忽然住了口，這種事情，無論有否，已經在華任毅身邊待了那麼久的展星魂還會回報影閣和朝廷嗎？
就像遲餃帆如今一樣，他們的修為和地位，好像已經從另外一種層面擺月兌了暗衛和墨者的烙印。
洛文姿仰頭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嘆了一口氣寬慰道︰「紅葉，你進入了影閣，他們只是墨者，這一點，已經注定了你們不會一樣，你要記住，永遠記住！」
葉流塵有些不明所以的點點頭，心中涌起了陣陣的不安。
酒足，葉流塵扶著洛文姿走在小鎮點綴著稀疏燈光的青石小路上。
葉流塵的一只手輕輕從洛文姿腋下穿過，一只手竟然擎著一把青色的小傘。
傘有些小，遮住洛文姿的肩頭後，只能稍稍掩住葉流塵的頭頂。
于是，洛文姿的裙角被沾濕了，葉流塵的肩頭有了一些積雪。
不知走了多遠，行了多久，小鎮遠遠的被他們拋在身後，雪夜不知不覺的停了下來。
葉流塵背著洛文姿慢慢的走著，起碼洛文姿是這樣覺得的，因為沒有一絲風吹過，直到她緊緊攥著的小傘忽然不見了，她才意識到了什麼。
葉流塵在不停的趕路，她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但是驚醒的她在無奈的接受著一切後，還是決定做些什麼。無論是出于她曾經身為先行者的身份，還是如今見識過那種龐然大物一角的真正實力後失敗者的身份。
「紅葉，你逃月兌不了的……」洛文姿趴在葉流塵的肩頭，絮絮的說著，「無論是軒轅，還是虹妃，都不會輕易將你從手中放出，別忘了，還有一個現在以後都會記著你的凌霄。退一步說，即便你能和影閣徹底劃清界限，飛星和千帆你也可以不管嗎？他們現在可是都在戰場之上的……」
葉流塵停下了腳步，眯著眼楮打量著遠處，似乎是在夜色和雪地中辨別方向。
然而，等到第一束陽光從遙遠的雪地邊線升起時，洛文姿才意識到他只是看到了兩株梅樹。
葉流塵用了一整夜，靜悄悄的踏過長長的官道，穿過了天華山，不聲不響的就到了天華。
「別忘了，還有深陷婆羅洲的覺緣！」葉流塵低頭放下洛文姿，指著遠處的梅樹說道，「傲雪寒梅，開得好嗎？」
洛文姿極目遠眺，用力的踮了踮腳尖。
兩株傲雪寒梅開得正好，尤其是在兩場大雪之後，紅艷艷的梅花中間還點綴著真正的雪花，一團錦簇。
「開得真好，不愧是傲雪寒梅，不愧是天華的傲雪寒梅……」洛文姿欣喜的說道，看向天華的雙眼中多了許多不一樣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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