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新夢 第二十七章 白溪學刊

作者 ︰ 金哨本無路

面對康老的不合作,文元擺出一副有理有據的樣子說道︰

「兩位前輩,這蠟紙刻印,買紙、制鋼板一應器具,總計用了十七貫錢,花的可都是扶婆婆資助的那二十貫錢,只是沒有花完而已。此外白蠟也是兩位前輩提供的。兩位前輩又是出錢,又是出物,康老還專門到西廂親自指導油印,故而,這蠟紙刻印一事,二位前輩出錢出力,可謂居功至偉。」

文元所說,除了指導一詞,其他卻是半點都不假。此前文元代表茅庚與扶婆婆以及扶國金一番商談,扶家先投入20貫錢是入門條件,還得提供白蠟,然後茅庚就幫扶家煉鐵,約定鐵價上升部分七三分賬,扶家得七,茅庚得三。

康老聞言,趕緊撇清︰

「老夫只是去看看,哪里談得上指導!」

文元眉頭一蹙,肅然道︰

「表兄此番考慮,也有自己的苦衷,兩位前輩須得體諒些才是。兩位前輩試想,我表兄年紀輕輕,又是歸正人,要說這兩項技藝是我表兄所創,又有誰能相信!難免有人會猜想這是在金人那邊學過來的技藝,到時只怕非但難以博得美名,在大宋這邊說不定還會傳言紛起,說我表兄抄襲金人技藝當作自己所創,沽名釣譽,反為不美。而反過來要是說康老所創,別人斷無懷疑之理,這卻是幫了我表兄。表兄以為,年少風頭大盛,只怕遭人忌恨。表兄尚且指望博取科場功名,也怕人背後說道,壞了清譽,大是不利于功名之途,而于康老,則並無此憂。至于將來憑此技藝賺些錢財,表兄那里多分一些也就罷了,表兄要這個虛名倒未必是好事。」

康老听文元這一通說辭,也覺有些道理,但心中只覺不妥,仍是搖頭。

文元心說老先生真是固執,只好繼續游說︰

「據小子所想,這黑板粉筆與蠟紙刻印,乃是傳授課業、傳道解惑之妙法,要是天下官學、私學皆能用上這等妙法,實在是造福天下學子之好事。以康老仁心,當使這等妙法能夠盡早推行天下吧,但要是圍繞此事傳出諸多不利謠言,只怕于推行天下大為不利!小子以為實不宜冠以表兄名義,而委實應以康老名義為妥,難道康老只是計較于瑣細之事,而不以天下蒼生為念麼!」

文元這是拿大義來激康老,康老聞言,也不答話,只是默然。

文元見狀,將扶婆婆拉到一邊,小聲道︰

「扶婆婆,康老有時未免固執了些,此事本是一件好事,既能幫著我表兄,又能造福天下,還有一宗,若是扶婆婆夫家聞知康老有此仁心妙術,我料他們必會許你和康老的兒孫來此團聚,如此三全其美之事,小子以為萬不可拘泥小節,還請婆婆深思!」

扶婆婆听到這里,兒孫之事觸及她心底最柔軟之處,這些年她無時無刻不在牽掛兩個兒子以及他們的家庭,心中一酸,痛下決心道︰

「此事老身來勸他,文小哥你先回吧。」

康老幾十年與兩個兒子緣慳一面,說不記掛兒子那自然是假的,于是康老最終讓步,但仍是不肯專美,最後議來議去,便設定這兩項發明是一個合作的產物,康老為主茅庚文元為輔,是共同創作的結晶。

編一本教材並不容易,茅庚的《算術》事實上也是合作的產物,茅庚當然是絕對的主編,不過學生王雲志以及王家三姐妹都友情客串,幫助做了許多輔助性的事兒,茅庚確保每天刻四張蠟紙印刷八個頁面的速度,當然是無法在開課之前將教材編印完,不過不要緊,講課的速度不會快過編書的進度,那就先不裝訂起來,發幾頁書稿就講幾頁書稿的內容,等到頁數夠了再裝訂成冊也不遲。

天氣已經越來越熱了,夏日的蚊蟲實在是猖獗,連續三個晚上熬下來,連茅庚這樣的體魄也覺得有些打熬不住。

幸好實際到校的學員只有七十三個,有十一個人原本報了名,最終卻並沒有到,讓茅庚感覺到一陣輕松。

這一日,蘇致義來了官學,並帶了羅氏和羅娟一道前來,不過卻沒有看到蘇致妍。對于蘇致妍沒有同來,茅庚感到有些失望。

听賀先生說茅庚真的能夠讓泥巴變石頭,羅娟就鬧著非要來看看泥巴變石頭的戲法,蘇致義拗不過這個小蘿莉,只好帶她來這里,結果茅庚不得不現場演示了一遍,倒是贏得了羅娟小蘿莉的崇拜。

賀先生帶走羅氏和羅娟後,蘇致義卻留了下來,茅庚讓賀先生帶話給蘇致義說有事相求,蘇致義是看重茅庚的,如今茅庚夸下的泥巴變石頭竟然不虛,蘇致義直覺茅庚搞的這玩意可能很有前途,更是要與茅庚溝通一番。

蘇致義笑道︰

「茅哥兒真是好本事,听賀先生說及,你在那黑板上寫白字教算學的法子極是不錯,如今弄一堆粉和石子拌起來,加上水竟然真的弄出了‘泥巴變石頭’,茅先生不簡單吶!」

茅庚連忙糾正道︰

「這黑板粉筆之事,黑板是小可想出來的不錯,不過,粉筆卻是---那個康老教我做的,這功勞可不能算在小可頭上。」

蘇致義笑道︰

「倒沒有見識過康老有這樣的本事。」

茅庚笑道︰

「文元,不如你來說說康老。」

兩人早就對好了台詞,當下文元朗聲道︰

「蘇大人走眼了,康老實在是深不可測的高人吶!前年康老就指點他的妻弟放養白蠟蟲,采集白蠟,這些天見我表兄來不及準備《算術》課本,又熱心指點了一個法子。蘇大人是知道的,我表兄教的《算術》與別家所教大不相同,官印的《九章算術》做不得用,故而需要專用的課本,奈何實在趕得上刻板印刷,再說刻一個版也不是三兩個錢可以刻成的,于是康老便想了個變通的法子,指點表兄用那蠟紙刻字的法子來印刷,蘇大人請看,用這法子印出來的書稿,好像也不錯。蘇大人評價評價,如何?」

蘇致義接過書稿,一看整齊的一筆秦體字,印刷的效果竟然很是不差,于是贊道︰

「果然不錯。」

忽而質疑道︰

「文小哥兒休要蒙我,茅先生到此第一天就跟家父要黑板石膏,哪里有康老甚麼事兒!依我所見,這兩樣必是茅先生想出來的,不知為何卻非要說是康老指點。」

茅庚明知蘇致義這一關怕是過不去,因而直說道︰

「此事確是請教了---那個康老。再者,蘇大人,康老昔年娶了扶家女子,如今晚景淒涼,若是黑板粉筆和蠟紙刻印兩件事---能為康老帶來尊榮,致使康老一家兒女團聚,也是一件極圓滿之事。」

文元也在一旁附和︰

「是啊,蘇大人,小子也惟願康老與扶婆婆一家有一個合家團聚的圓滿結局,若是康老晚年因這兩樣事傳出一個好名聲,很可能天下人就再也不會覺得漢家男兒娶瑤家女子有什麼不妥,漢瑤之間結親或許從此就不須再有忌諱,如此一來,就比如小子,將來哪怕與那頓家小妹成親,也不至于誤了科場功名之事,豈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蘇致義一听,文元說與那頓家女之事,當即便想到蘇致妍和茅庚,那日茅庚分明對致妍有意,致妍至少並不討厭茅庚,嗯,這麼說,倒是對蘇致妍將來嫁與茅庚也很有益處,且由他,既然是好事,不妨睜只眼閉只眼就是。

茅庚又適時拋出一個橄欖枝,說只要水泥硬化不出問題,便邀請蘇家一起做這水泥營生,茅庚講了水泥的諸般用處,蘇致義當然是滿心歡喜,更以為這是為迎娶蘇致妍送給岳家的一份厚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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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之後,新化縣衙,後堂,許縣令拿著一疊紙,晃了晃,問對面的宋教諭道︰

「這《白溪學刊》,想必先生是知曉吧,這《白溪學刊》上將這位康余梁老先生寫得情深意重,又博學卓識,還發明了兩樣了不起的東西,這人如此有本事,此前卻從未听先生提起,卻是為何?」

那宋教諭自然是知道《白溪學刊》的,這《白溪學刊》乃是白溪官學用來教書育人的輔助印刷物,比如說明為何要用阿拉伯字母以及橫排之類,只因有了蠟紙刻印,隨時便可印刷一期。可今天這期《白溪學刊》,自己也是剛收到,正看時,許縣令就差人來請自己,當下不及多想,連忙解釋道︰

「這康老先生此前是個書痴,在教書上並無甚麼聲名。不過,下官前日去過白溪,听了康老先生用黑板粉筆講了一段《論語》,康老先生一邊在那黑板上書寫,一邊講解,講得中規中矩,下官也覺奇怪。問了情況之後,這才知道康老先生這兩年耳背得厲害,眼也花得厲害,再也不能象從前那樣教授學生,康老先生便潛心琢磨,最終琢磨出這黑板粉筆的法子來,又讓初生牛犢不畏虎的茅庚先試了試效果,一看果然不錯,康老先生于是重執教鞭,再執教鞭時听說頗受學生歡迎。」

宋代的教學主要是「學問」方式,一學一問,大多數時間是背誦和答疑,互動的成分太多,康老耳背,便無法勝任那種互動式的教學,但是有黑板和粉筆,康老就煥發了教學的第二春。

許縣令笑道︰

「呵呵!這《白溪學刊》上就是這麼寫的,這洋洋灑灑上萬字,都是寫康余梁的,這康老事跡,一開始有指點放養白蠟蟲采制白蠟之事,之後由白蠟而制蠟紙,由制蠟紙而思及刻蠟紙印講稿,傳道授業能做到康老這麼嘔心瀝血,著實不易。這上邊寫的,康老年少時風流倜儻,是才子一類人物,不論是瑤家女子還是漢家女子,都愛煞了這位少年康郎。呵呵,可最終康余梁竟然娶了瑤家的扶國香,唉!不知斷了多少女子相思,‘自古多情空余恨’,嗯,這里寫得到位!唉!也是好一段風流情事,可嘆,亦復可感啊!」

宋教諭也附和道︰

「正如這《學刊》所寫,這康老,少年時是情痴,後來是書痴,如今是教痴,真痴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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