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特區」一詞,雖然在這個時代算得上是全新的詞匯,但「特區」本身並沒有太多新意,唐宋的特區多了去了!嚴格來說,「一國兩制」也不是後世的創造,只因在中國歷史上早就有過太多類似的政治實踐。
羈縻,羈縻府,羈縻州,這三個關鍵詞便足以涵蓋「特區」和「一國兩制」。一千多年前的唐人,最多的時候曾經有856個羈縻州府,在大唐的時候,轄下有幾百上千「特區」,大唐對這幾百上千「特區」一概秉承「一國兩制」的原則辦理。可見,後世的政治模式多半是歷史遺傳下來的,當然,有遺傳,就有變異,起碼名稱就發生了變異。
追朔起來,羈縻統治還可以向上追朔到漢代,比如漢代對西域的管理,不過大規模推行還是大唐,而大宋借鑒唐制,轄下也有不少羈縻州,只不過在數量上不能望大唐項背而已。
大宋南渡之後,設置羈縻州的地方便只剩下西南地區,四川、廣南西路、荊湖南路都有羈縻區劃,而整個貴州範圍,都是大宋的羈縻區劃。
羈縻式統治,說得更通俗一點就是帶自治性質的特區管理模式,其中羈縻程度不同,則表示「自治」和「特」的程度不同。最輕微的羈縻,就是不駐軍並且什麼也不管,僅僅名義上屬于大宋;稍微強一點的羈縻,就是象征性的在一大塊地方的某個地點派駐少量協調性官員,以及跟隨這些官員的少量護軍;較強的羈縻就是在當地各個主要關卡進行駐軍,還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征調當地部族土兵征戰,但還是既不具體管理也不收稅。最強的羈縻不僅駐軍,而且派駐文官進行直接管理而且進行收稅,不過這在大宋極其少見,這樣的強勢羈縻只能追朔到大唐,李隆基當政的全盛時期,在安西軍鎮及碎葉漢人城鎮都是要收稅的。
茅庚此前所去的新化,在1076年之前,就是羈縻區劃的性質。宋神宗熙寧開邊,先是章惇武力進攻梅山蠻,嗣後和平解決,梅山蠻由此歸化大宋,在原有羈縻區劃上設立新化和安化二縣,最終將此前由梅山蠻自治的地區正式置于大宋的治理之下。
也就是說,在1076年之前,新化就是大宋羈縻的「特區」之一,版圖算在大宋版圖之內,但大宋既不管當地事務,也不向當地收稅。像新化這樣羈縻的「特區」,在歸化之後,又因頻頻造反生事重新回到「特區」的情況,在大宋也不少見。因為一旦抗稅生事和造反的情況一再發生,朝廷總須調兵遣將彈壓,如此軍費所費甚巨,與所收稅賦比較,收的那點稅賦完全是杯水車薪,反而不如恢復原來的羈縻狀態劃算。大宋朝廷多數的時候都是秉承財務優先的原則,因此對這些不但不賺反而老是虧本的地盤,干脆擺出一副你愛咋地就咋地的態度,也不在乎自己打自己的臉。
故而,對于「特區」這個新字眼,大宋朝廷並沒有將其視之為洪水猛獸。一開始君臣們以為,這不過是新瓶裝舊酒而已,當趙將設立高雄特區之事上報給朝廷的時候,君臣才明白此「特區」不同于大宋羈縻性質的彼「特區」。
趙對于順利進據台灣已經相當滿意,如今趙又讓快馬送來了采自台北的自然金,讓趙覺得自己這一次的選擇沒有錯,因此顯得尤其興奮。
「臣恭喜官家,此次取台,未料想這麼快就挖到了一個金礦,如今看來,此礦也許一年能得一兩萬金,此實乃是我大宋之福。
留正見趙高興,湊趣般地道賀。
周必大也趁勢說道︰
「老臣也覺得此事可喜可賀,若是年產一兩萬金,經營台灣便可立于不敗之地。只是台灣夷人部族眾多,加上語言不通,彼等亦無文字,王化尚須時日。有喜亦有憂啊!」
周必大對于順利取下台灣自然也是十分振奮的,不過一想到蠻夷所居之地王化之難,便有些不無擔憂。比如荊湖南路梅山蠻,從受大宋羈縻到歸化大宋,就花了百年以上的時間,自古打江山易,守江山難,而打下還處在刀耕火種階段的蠻夷所居之地固然容易,但收服其心使其最終歸化,誠非易事。
趙在高興之余,頭腦也是清醒的,趙治國多年,十分講究實際,是一個不務虛名的皇帝,很少干花錢買吆喝的燒包事兒。乾道年間,對于安南問題,趙就不再在安南的名份上繼續死要面子,改變大宋一直不承認安南的做法,封安南李英宗為安南國王,事實上承認了安南。作為一個務實的皇帝,趙深知開疆拓土最後能不能順利消化,實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現在遠遠沒有到慶功的時候。
「也不知那台灣島上究竟有多少夷眾居住,周愛卿所言甚是,台灣有喜亦有憂,產金誠然是一件好事,能幫朝廷省些花費,總是好的。對茅庚‘高雄特區’所請,各位愛卿如何看?」
趙最擔心的就是台灣是一個要朝廷不斷花錢的無底洞,能挖到一個金礦好歹也能彌補一下開銷,但蠻夷王化畢竟不能一蹴而就,那需要時間,反倒是水泥和時表短期內可見成效,因而值得期待的反而是茅庚這邊。
「啟稟官家,臣以為開拓台灣還須步步為營,既然台北產金,那里又有河流深入內陸,正應集中人力物力開墾台北地區,若是分散來做,想面面俱到,臣恐欲速則不達。」
王藺對于趙同時發展台北和高雄的做法,認為年輕人操之過急,想在昔日蠻夷盤踞的地盤全面開花,明顯有些將困難估計不足。
王藺如此一說,讓趙有些擔心起來,心道趙和茅庚都是毛頭小子,難免好大喜功,在完全陌生的蠻夷之島上,確實應該秉承小心無大錯的做法才是。
不過周必大馬上就指著台灣的沙盤說道︰
「啟稟官家,請看台灣的地形,這台北之地雖好,但台灣南部這一帶是一塊大平原,雨水豐潤,土地肥沃,易于開墾耕作,此地又不是山區,蠻夷難以躲藏,便難以為患,而一旦有事,我大宋軍兵亦能從海上迅速增援,彼等既無山野作為屏障,亦不足以抗衡我大宋兵馬。故此,老臣以為這一塊地盤也當及時開拓。」
周必大頓了一頓,繼續說道︰
「老臣以為嘉國公設置‘高雄特區’並無不可,不過老臣建議暫時不設高雄縣,暫時只設置‘高雄特區’,可進可退,萬一蠻夷猖獗,還可退守海岸,再徐徐圖之。」
趙一听,還是周必大的辦法考慮周全啊,放著這麼一塊肥沃的平原,不開拓好像是沒有天理,但王藺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就怕欲速不達,到時被蠻夷困住進退兩難。不設縣只是設置一個「特區」,留有足夠的余地,果然姜是老的辣。
在趙的心目中,羈縻州和茅庚所謂的「高雄特區」,雖不能劃等號,但畢竟與大宋正式治下的州縣輕重有別,何況這還是新佔領的未開化之地,如此處理倒大是可行。
最後,經過君臣一番計議,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周必大這一個可進可退的策略。君臣們作出決定,在台灣重點發展台北和高雄兩處地方,台北產金,當然要列為重點發展的地區,並且一致贊成定為台灣的首府。而「高雄特區」的地盤,則翻了倍,一下子翻到了六十萬畝,這還是君臣們本著謹慎發展的原則做出的決定,君臣們打著可進可退的主意,對于這個「高雄特區」,既懷有進的念想,也作了退的打算,能開拓六十萬畝的地盤固然好,就算最終只能開拓十五萬畝的地盤,那也並無太大不滿。實在不行,那就撤往台北,當然要真是狼狽走人的這個結局,那就有點掃興了。
茅庚在高雄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場台風剛剛過去。
茅庚舉目四望,只見不少臨時水泥波瓦屋舍被吹掉了水泥波瓦頂棚,更有一些倒塌的房屋,讓整個大宋軍營顯得一片狼藉。
茅庚並不知道臨安的君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想法,但自己這個「高雄特區」的「特首」不僅獲得了朝廷通過,地盤還地翻了番。只不過「高雄特區」的中心區還是只有十五萬畝,余下由自己暫時照顧的地盤,叫做「高雄特區羈縻區」,娘的!這個「高雄特區羈縻區」那不成了特區中的特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