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鬼的身體在顫抖,他感到害怕了,害怕這個和他斗了十幾年,又相處了十幾年的老伙計的生機流盡,害怕從此以後自己只能孤獨一人去走完剩下的路。
眼見詩冢就快到了,秦老鬼感到成銘照的身體正在慢慢冰冷著,他嗚咽著,內心在嘶吼著,面具下面的臉龐扭曲著,偏偏又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月復語自責著︰「老伙計,你何必呢?你何必呢?老伙計,你為什麼要那麼傻,你為什麼不等我到來。」月復語間,腳下卻不慢,生怕慢了一點就會讓自己後悔下半生︰「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同意你使用那法子的。」
秦老鬼自責地看著成銘照,然後又帶著一種復雜的神色看著昏迷的林桓逸。
他好恨,好幾次想要將林桓逸丟下就不理了,要不是林桓逸,成銘照就不會出事了,但是想起成銘照的堅持,秦老鬼只好將那心思給深埋內心之中。
事情還得從王盛明他們撞鬼的時候說起。
那天骷髏人正在練著少林寺的洗髓經,恰逢王萬金和王建在關鍵時刻擾到了他,幸虧骷髏人尚未收功,便被王萬金和王建給跑了開去。
和王盛明匯合後,三人驚慌失措地往樹林外跑時遇見了林桓逸他們四人。
本來王萬金要是不再往里面跑的話,一切事情就都有轉機。
偏偏事與願違,骷髏人收功之後,怕王萬金他們說將出去,于是起了殺人滅口之心。
秦老鬼本來不欲現身,但是成銘照卻是覺得,那骷髏人在詩冢旁邊幾天了,不知道在尋著什麼,想必有所圖謀。此番既然湊巧,不如就探探虛實,順便解救一下幾個孩子。
秦老鬼無奈,趕在骷髏人殺人之前啟動機關,將王萬金送進了詩冢,並且用那桀桀怪笑讓骷髏人模不清虛實,從而不敢輕舉妄動。
本待事了,將王萬金送回村子去。但是,沒想到林桓逸他們居然尋了進來。無奈,秦老鬼只好裝成王萬金躺在地上,將七個孩子都擄進了詩冢。
之後秦老鬼在林桓致身上發現被人種咒的端倪,成銘照就要自己去暗中保護著這兄弟倆,甚至于在南門村的時候,秦老鬼明知道骷髏人要對林桓逸下手,還是忍住沒現身,就是在等今天這個機會。
這就是獅搏兔的命運,林桓逸兄弟是那毫無還手之力的兔子,但是若是時機把握得對的話,兔子就能有一線生機,這線生機,落在了詩冢之中。
話說這詩冢本來不叫詩冢,名為‘星宮’,而且大有來歷。
這星宮暗合天蓬、天任、天沖、天輔、天英、天芮、天柱、天心、天禽九星之勢,周天循環,又以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為輪回,對應坎、離、兌、震、巽、乾、坤、艮八卦**,自成天地,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只是成銘照一生痴迷于金石玉錄,詩詞曲賦之間,一日頓悟,以詩入武,卻是精進千里。加諸懷念故人,不顧秦老鬼反對,硬是將星宮改名詩冢。
回憶間,秦老鬼已然來到星宮所在之地,真氣流轉,在機關處按下。
然後帶著兩人,走那離,坤二卦,在天任,天柱,天心三星所在方位踏步再三,卻是朝著休,死門由左至右而去。
要是陣法大家見著,肯定會大呼秦老鬼自找死路。
果不其然,陣法閃動,流光溢彩般舞動如彩練的陣中氣機被觸動,卻是紛紛朝著秦老鬼身上疾射而來,頂頭更是如那蒼穹壓頂,九星匯聚的壓力轟隆隆地開天闢地般席卷過來。
秦老鬼不為所動,帶著林桓逸和成銘照站立在原地不動,要是此刻林桓逸醒著,定然會覺得秦老鬼傷神過度瘋了,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狂瀾般氣機肯定會將三人絞碎成渣。
然而事實卻是,所有的聲勢將秦老鬼淹沒後,便如退潮般不見了蹤影。秦老鬼還是秦老鬼,林桓逸和成銘照也沒有被絞碎,一切都彷如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是虛驚一場。
故而,進而不可御者,沖其虛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生,休死二門者,不得不與我避之,幻惑其心志也;我不為所動,雖畫地而守之,諸般幻想不得與我惑亂者,乖其所之也。
這一切,正所謂是守其心志,不為所動,是為置之死地而後生者也。
接著就是石門洞開,將秦老鬼三人卷了進去。
如此巧奪天工的所在,如何能不讓人嘆為觀止?
熟悉的大殿,熟悉的金碧輝煌,只是成銘照卻已然是奄奄一息,半只腳踏進了閻羅殿。
將成銘照放在正中間對著穹頂的石床上躺著,秦老鬼不知道按動了哪里,接著就是無盡的寒氣上涌,瞬間將成銘照給包裹住。
做完這些,秦老鬼方才在林桓逸身上運氣半晌,卻不弄醒林桓逸,隨手又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在拿出精致小盒子的時候,秦老鬼面具底下肉痛的神情可見一二。
但是秦老鬼卻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從小盒子里面取出一件物事,只見那物事形如細針,周身剔透無比,隱隱散發著無盡的冷意。
右手抱過林桓逸,將他放在了成銘照的旁邊,看著寒氣就快將林桓逸包裹住的時候,秦老鬼電光石火地瞬間封住了林桓逸十七路穴位,動作如此行雲流水,秦老鬼的點穴手法絲毫不弱于天下點穴名家了。
左手向著冰針一吸,用真氣裹住冰針的同時,右手食指點在了林桓逸百會穴上,拇指按住神庭穴,然後真氣灌注,接著右手將剛剛封住的十七路周身穴位瞬間解開,左手冰針在頭頂處直直地沒入了林桓逸的體內。
做完這些,秦老鬼並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更顯得謹慎,秦老鬼此刻早已心底波瀾不起︰「哼,天道畢,三五成;日月俱,入冥冥。老鬼我偏不讓你成,偏不讓你俱!」
接著秦老鬼將成銘照和林桓逸扶起,端坐在冰床上,自己縱身一躍,位于二人中間,將他們分了開來,左手抵住林桓逸向前傾的身體,右手按住成銘照的肩頭,秦老鬼看了成銘照一眼,見成銘照蒼白的面容閉目不語,心底嘆息道︰「老伙計,當年是老鬼我連累了你,老鬼今日要和那蒼天斗上一斗,沖擊那太一境界,五國城的大計,不要也罷,老鬼只要你活著。」
秦老鬼身上驀然生出一種了無生趣的氣氛,想著自己為了那所謂的大義苟延殘喘至今,不見未來,不見虛幻,又有何意思?
仰頭向上,真氣夾帶帶著凌厲的攻勢向著梵文天花穹頂激射而去,同時月復語一出,天地為之變色。
「天子,丹墀法!」右平左,青瑣丹墀,龍騰朝南,從雲之法。
「天子,逆鱗術!」龍有逆鱗,觸之即怒,宇宙洪荒,天子氣術。
每喊出一字,秦老鬼身上的氣勢就升上一分,待到後來,氣勢攀升到了十二分頂點,大殿上的龍首驀然吐珠,卻是整座星宮的陣法被催動了,然後匯聚了無比的威力朝著秦老鬼所在之處灌頂而來。
然後,就是如龍吟般的巨響傳來,夾雜著秦老鬼的月復語響徹九霄︰「天子!龍吟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