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花將龍八哥帶到一處山上,指著下面的山谷說道︰「整個白露院坐落在紅楓谷中。咱們腳下的這塊是膳食房,往前走還有裝束房和安寓房。對面山上的那座大殿後面的高台,就是祭祀的神壇了。你看到了遠處沒有?那里雲海繚繞,霧氣蒸騰,人一旦進去就會迷失方向,不要說你了,就是馬執事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龍八哥舉目遠望,在豆腐花手指的方向,整個山谷被一團霧氣一分為二。此時正值秋季,楓葉正紅,一眼望過去,眼前的這一片鱗次櫛比的分布著一座座建築和院落,紅磚碧瓦在楓葉之間交相輝映,透出一片雅靜和寧謐。那白茫茫的雲霧,如同眼前景物的背景,整個山谷就如同一副仙境畫卷。
「那里是什麼地方?難道是那些修士住的地方麼?」龍八哥帶有幾分向往的看著那個方向,沖豆腐花問道。
豆腐花點了點頭,鄭重的道︰「嗯。沒有那些修士的召喚,我們是不可以進去的,否則一進入雲霧里面,就會迷失方向,再也出不來了。」
兩個人又在山野之間隨意的行走了一會兒,看著天色漸晚,便擇路而回。
將要到膳食房的時候,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晃悠悠的從另一條路上來。那老者不但頭發花白,連帶著眉毛和胡子也都是雪白一片。兩條長長的眉毛順著臉頰自然的垂落下來,幾乎和鼻孔保持平行,茂密的胡須將整張嘴都藏了起來,亂糟糟的在胸前飄蕩。
那老者穿著一件肥大的長袍,天氣這麼涼爽,他卻隨意的將衣領敞開,露出一身的肥肉。無論是胸部還是肚皮,都打著幾層褶皺直向下垂。只見他左手抓著一條雞腿,右手提著一個裝酒的葫蘆,一口雞腿一口酒的,輪換著往嘴里面塞著,離著老遠,就能聞到他渾身的酒味。
豆腐花趕緊跑過去,扶住那搖搖欲墜的老者,口里面埋怨道︰「爹,你怎麼又喝醉了啊?」
龍八哥認識這位老者,膳食房的人都稱他為「二兩半」,是豆腐花的養父。知道這位二兩半沒有什麼嗜好,唯一的樂趣就是好喝兩杯。
別人見到他在喝酒,就會問他︰「老爺子,今天有打算喝多少啊?」他一般都會笑笑的回答道︰「不多,二兩半。」等著轉過頭來,看著他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再問他,他的回答還是「二兩半」。一來二去,這「二兩半」的名字就叫開了。在馬執事還沒有進入到膳食房之前,他就在這里做廚子了,究竟有多大年紀,幾乎沒人知道。而他的真實姓名,也隨之被慢慢的淡忘了。
豆腐花並不是他親生的女兒,而是一次偶然在外面喝酒時抱回來的。當時豆腐花還在襁褓之中,這麼多年來,他將其視為親生骨肉一般,一點點的把她撫養成人,所以豆腐花早已經將他視為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時候見他喝得爛醉如泥,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扶著他一步一步的向住處走去。
龍八哥走過來,攙著他另一只胳膊。二兩半醉眼朦朧的看了一眼龍八哥,口齒不清的說道︰「小子,不許你欺負我們家的……嗝,我們家的豆腐花,不然……嗝,爺爺我可饒不了你。」
「爹爹,你說什麼呢?八哥對我好著呢!」豆腐花紅著臉說道。這麼多天來,龍八哥一直和她在一起玩耍。整個膳食房,只有龍八哥和她年紀相仿,剩下的人除了做事之外,就只知道下棋或者是賭錢擲骰子。難得有人能夠陪她說話,這時候听到父親冤枉人家,忙在一旁插嘴解釋。
「對你好就好!他要是……嗝……敢欺負你,我就一巴掌把他拍到天上去,你爹我可是……嗝……天底下最厲害的神仙,你……,你知道麼?」二兩半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說著,酒嗝噴出的臭味,直叫豆腐花和龍八哥不住的搖頭。
「爹最厲害了,天上地下都沒有人能打得過你,這些話你已經說了一千遍了。」每次二兩半一喝醉,就會把自己吹得天上地下,所向無敵。這種話豆腐花听得耳朵都要快磨爛了,但又無法和一個喝醉的人去理論,只好搖著頭加快了腳步。
兩個人終于把二兩半按到了床上,听著他抱著枕頭發出一連串的囈語,也听不清楚都說些什麼,想必不是把哪個神仙打得抱頭鼠竄,就是什麼惡魔被自己封印得永不超生之類的。龍八哥暗想︰「我也算是吹牛的祖宗了,但和這位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人家嘴里的人物可是天上的神仙,凡人根本就沒放在他的眼里。估計他當年沒有機會進入白露院的內院修行,所以才烙下這麼個心病。」
二兩半很快就睡著了,龍八哥離開豆腐花的住處,向一個比較大的房間趕去。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有一群人聚集在這里賭錢。龍八哥本來身無分文,不過憑著他擲骰子的本事,硬是幫許九斤贏了不少。當然,許九斤也很仗義的將贏來的錢和他分了一半。
龍八哥進入房間之後,只見一群人圍著一張桌子,正在押寶。押寶和擲骰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賭法,前者需要有人坐莊,後者則是一幫人憑著自己擲出的骰子點數賭大小。龍八哥擠進人群,掏出一塊銅板,在手上一掂一掂的,尋找機會下注。
今天坐莊的是一個廚子,這人叫做尤胖子,長得白白胖胖的,腰上系著一個布圍裙,估計是剛剛忙活完,便趕來這里賭錢。因為他一個月賺得錢要多過別人,所以一來就終止了擲骰子,改成由他來坐莊,開始押寶。
只見他雙手捧著兩個扣在一起的瓷碗,在手里拼命的搖晃,兩個骰子撞在瓷碗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然後一把砸在桌子上,沖著一幫人喊道︰「買定離手,買定離手。」這種押大小的賭法,完全是靠運氣。當然,也有人憑著出神入化的耳力,能夠听得出來碗里的骰子點數。但龍八哥自認沒這個本事,所以也就憑感覺,胡亂的押了下去。
眾人面前的長條桌案上,一塊白布橫鋪在上面,並用毛筆劃分出幾道格子,其中寫著「單、雙、大、小」以及具體的點數字樣。在這些字的旁邊,還有一些「賠單」、「賠雙」等一些小字。龍八哥將手中的銅錢放在「單」字的上面。他本錢不多,所以賭的比較謹慎。一般來說,押大小單雙都是單倍賠率;而押具體的點數則是雙賠或者更多的賠率。龍八哥在擲骰子方面有一定的自信,可這種純粹賭運氣的押寶,他卻是抱著隨便玩玩的態度。
那坐莊的尤胖子等所有人都押好了賭注,然後大喊一聲「開!」兩手扣著上面那只瓷碗的邊緣,將其抓了起來。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在了下面的那個碗里,只見兩個骰子一個是三點、一個則是四點,加起來為七點,按大小來說屬于「小」,按單雙來說則屬于「單」。在賭桌上,有一人在那個「七」字的上面押了五個銅板,尤胖子罵罵咧咧的先賠了對方四倍賭注,跟著又從桌子上檢出一些銅錢,分別賠給了其他幾個壓中的賭徒,最後雙手一摟,將桌子上剩下的錢全部都收到了自己面前。然後又在一陣搖骰子,喊下注的聲音中,開始了新的一輪投注。
龍八哥今天運氣不錯,接下來又押了幾把,竟然十有**都被他押中了。眾人一直賭到晚上將要開飯,于是一哄而散,龍八哥仔細數了一下,這一下午進賬頗豐,原來身上只有**十個銅板,現在竟然達到了一百多個。
他提著錢袋,出了膳食房,來到院外的一所房子中。
這里既不屬于膳食房,也不屬于執事堂的其他地方,而是執事堂內一個有權勢之人自己的住所,因為此人會經常外出辦事,所以便間接的幫白露院的人購買一些雜貨,上次龍八哥托他買了一雙棉鞋,這時候籌夠了錢,便準備交過錢後將棉鞋取走。
龍八哥從那間房子里出來之後,一手拿著一雙棉布鞋,一手拿著一個香囊,這兩樣東西幾乎用光了他這兩天贏來的所有銅錢。
他將香囊放在了懷中,來到馬執事的房間,將一雙鞋塞在對方手上。馬執事頗感意外,不過在龍八哥的再三堅持下,還是很高興的收了下來。雖然白露院每年都會發衣服鞋帽,但這畢竟是龍八哥的一番心意,而且多一雙換洗的鞋帽終歸是好事。
「八哥,你的傷勢也好的七七八八了,今後可有什麼打算?要是實在沒有地方去,就不如留在馬叔這里,雖然不能大富大貴,倒也衣食無憂。」馬執事收好棉鞋,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馬叔能夠收留我,自然是感激不盡。不過,我听說明年開春,內院會收一批弟子,我想到時候過去試試。」龍八哥從許九斤和豆腐花等人的耳朵里打听到,白露院每年春天的時候,都會從凡人中招收一批內院的弟子。當年許九斤就是為了應招,才不辭千辛萬苦的跑到這里來的,可惜沒有通過考核,最後被留在了膳食房做些雜務。
「年輕人有想法也是好的。不過現在離明年開春還早著呢,你就先在廚房這里打打雜,做個幫手,等明年大選的時候,如果能選上,自然最好;就算是落選了,也沒有什麼關系,那就留在我這里好了。」馬執事語重心長的說了一番話。在他內心中十分清楚,內院在選人方面有多麼苛刻,自己當年也算是一腔熱情,結果還不是落得留在了執事堂,一干便是幾十年。這些年輕人不遇到一點挫折,根本不知道世事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