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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太陽很大,樓頂露台的熱浪隔著地面一陣陣地傳下來,電扇安靜地在客廳里搖擺,水壺里的檸檬冰塊叮當作響。
夏天真的來了。
景寒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無聊地下著棋。
窗外,有只麻雀飛過,消失在樹枝的綠蔭之間。
景寒嘆了口氣,轉身趴在窗台上往樓下看。
樓下的天井里,有個年輕的爸爸在教他的孩子騎腳踏車,小孩很膽怯,動不動就高聲尖叫,不遠處,有兩個很眼熟的影子正慢悠悠地往這邊走來。
景寒懶洋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兩個人,看著看著,突然站了起來。
難道是他們?
景寒使勁揉了揉眼楮,生怕自己看錯了。
就在這時,雷漠不經意抬起了頭,眼光剛好停在了那棟老公寓的頂樓窗戶上。
真的是他!他還活著!還活著!感謝上帝!景寒難以克制內心的激動,雷漠定楮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露出一個溫熱的微笑。
景寒不覺眼眶一熱,立刻把身子探出窗外,對他們拼命揮手︰
「這里!這里!我在這里!」
雷漠和李度恩還從未進過一個陌生女孩的閨房,尤其是,只有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兩人坐在景寒床邊的椅子上,感覺渾身不自在,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景寒穿著一件很卡通的長袖睡衣,光著腳丫樂不可支地在廚房里準備茶點。
「景寒,你別忙了。」度恩忍不住回頭叫道,「我真擔心她冷不丁又在廚房里暈倒」接著,他又側身在雷漠耳邊嘀咕。
「我看她精神還不錯。」
雷漠隨口回了一句,度恩卻直搖頭。
「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她那個巫毒王老爸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萬一她穿著睡衣倒在廚房里,我們倆又不能不管,然後,手忙腳亂地要把她折騰上床,這時,偏巧她老爸推門進來靠你懂的!」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不會,真不會,我說真的!」
度恩嚴肅的表情怎麼看都覺得有點假。
「喝紅茶行麼?我們家只有紅茶。」
「行,喝什麼都可以。」
景寒手里端著個銀亮銀亮的托盤,上面擺著一套做工精細款式簡潔的英式茶具,她小心翼翼地把托盤放在床上,然後,就一坐到床上去了。
「不好意思,我得窩在床上,不然給我老爸看見又要罵了。」
「你本來就該好好躺著休息。」
雷漠看她如此費心,感覺很不好意思。
「沒事兒,不就流點血嘛,你都能下地走路了,我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
她邊倒茶邊輕描淡寫地說著。
「我腳上的傷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你父親的藥渣滓可真厲害。」
景寒突然想起什麼來,抬起頭來瞪著他們倆。
「哦,你們是專程來謝我父親的,不是來看我的。」
度恩兩眼翻白,無可奈何地晃腦袋︰
「你們女生,永遠都是這樣,如果我現在說就是專程來看你的,你又不信了是不是?反正好話壞話全都被你一個人說完了。」
雷漠忍俊不禁,端起茶杯呡了一口。
「你看你看,他笑了,他明明就笑了嘛。」
景寒假裝懊惱地指著雷漠的臉。
「我笑,並不代表什麼。」
雷漠放下茶杯,對景寒伸出一只手來。
「干嘛?」
「讓我看看你的手。」
景寒偷偷瞥了度恩一眼,驀地紅了臉,度恩若無其事地把臉撇到一邊去。
景寒放下茶壺,把那只包著紗布的手放在雷漠的手上。
雷漠輕輕地解開纏繞的紗布,景寒原本被肖俊的硬幣燙傷過的掌心上,又多了一條深深的裂痕,雖然血已經止住了,傷口也開始結痂,但是,在雷漠眼中,那條裂痕還是那麼觸目驚心。
「為了朋友,你總是那麼拼命麼?」
他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楮。
她呆呆地望著他,不說話。
雷漠重新幫她把手包好。
「以後,就算遇到再危急的狀況,都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知道麼?」
景寒愣愣地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這麼說究竟是在安慰她還是在教訓她?
「為什麼不行?早知道這樣可以救你,我早就做了。」
「我說不行就不行,因為我是男生,你是女生。」
景寒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臉色很不高興。
「你們瞧不起我。」
「景寒,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只是擔心你」
「你們擔心我不會用法術嘛,但是,我可以學啊!」
她立刻就打斷了他的話。
「所以,現在你知道你是誰了?」
度恩好奇地追問道。
「我父親沒有否認我的猜測,我想,我母親應該就是一個女符咒師,否則,她也不會獨獨把她的畫筆留給我。」
雷漠和度恩面面相覷,果然不出所料。
「那你父親會答應讓你退學,然後送你去奇蓮神秘學院麼?」
景寒默默思忖片刻,然後,神情低落地搖了搖頭。
「我想,我們應該可以說服他。」
度恩無比詫異地看著雷漠的臉,不明白他怎麼會那麼有把握地對景寒說出這樣的話。
「這件事,我可不敢打包票,你沒見過她老爸,你根本就不知道。」
度恩的話沒錯,景寒太了解她父親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
「好吧,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由我來說服你的父親。」
雷漠放下茶杯,站起身來。
「如果他不肯來學校,那我就親自去找他。」
雷漠從口袋里掏出銀幣拋向空中,然後瞬間接住。
景寒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失去了肖俊,卻因此而多了兩個真正在乎她的朋友,她內心從未涌動過這樣的感動,被人信任和呵護的感覺,真好。
從景寒家里走出來的時候,度恩一個人走在前頭,不知道在琢磨什麼事。走到巷口時,他突然回過頭來問雷漠︰「剛才,你拉她的手,是怎麼回事?」
「我什麼時候拉她的手了?」
「你說要看看她的傷口,我當時就覺得怪怪的,真的很怪,你不覺得麼?」
雷漠淡然微笑,走過去拍拍度恩的肩膀︰「你放心,我對她沒有那種感覺。」
「我也沒有。」
「是麼?」
雷漠盯緊他狡猾的雙眸。
「真沒有。」
他一臉純潔的樣子還真像那麼回事。
「你真的要幫她說服她父親麼?」
「真的。」
「你覺得這合適麼?畢竟這是她家里的事。」
「我想為她做點什麼。」
「算了吧,你就是不想欠她的人情,我懂。」
雷漠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
真的是這樣麼?
他忍不住捫心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