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爾加城是一座極具異國情調的古城,街上到處都是膚色迥異,奇裝異服的人,仿佛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沉浸在嘉年華的節日氣氛里。集市是城中最熱鬧的地方,為了配合歡樂的節慶感,基本上全年無休。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集市上都擠滿了人,安妮塔羅佔卜咖啡館位于集市卜算街最旺的地段,招牌醒目,醇香四溢,不知道是不是特殊地理位置和氣候的影響,索馬島的咖啡豆有一股獨特的女乃香,還夾雜著一點點混合香草的氣味,老遠就能聞到。
「這里可真是度假的好地方,你還可以在集市上擺攤打工,真是賺錢享受兩不誤啊,一會兒我要問問伽德勒,索馬島有沒有需要驅鬼除魔的活兒啊?」
李度恩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奧格時不時掩嘴偷笑。
死神看守的地方,哪里還會有妖魔鬼怪,每當度恩在專業問題上插科打諢的時候,雷漠就很懷疑他在奇蓮這幾年到底是怎麼混畢業的?
奧格和阿諾決定分頭行動,阿諾負責去購買他們所需要的日用品,奧格則帶他們去見伽德勒。雷漠很好奇,伽德勒居然也會喜歡逛集市,他看上去完全不像那種會對普通人生活抱有新鮮感的家伙。
「集市上有各種烹飪需要的特殊材料,他喜歡自己選購。」
「沒有五感,也沒有味覺,做得再好吃也嘗不出味道,他居然還如此樂在其中?」
雷漠實在想不明白。
「有性格!我喜歡!」
度恩咧開嘴,回過頭來大聲說對他們說,前腳還沒站穩,腦袋就咕咚一聲撞在了來人的肚子上。
「啊呀,好痛好痛,這人肚子上怎麼沒有肉啊」
雷漠一抬頭就傻了眼,竹竿巨人般身高的黑衣人直挺挺地擋住了度恩的去路。
「有性格,是個什麼東西?」
伽德勒低頭問度恩。
「有性格,就是有個性,有個性就是」
伽德勒腦袋微微向右傾倒,表情越發認真起來。
「哎呀,你不要老是這麼嚴肅好不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雷漠眼見他一副全然不知所措的窘樣,他的潛台詞分明就是「我說了你也不懂」。
「跟我來。」
伽德勒一個轉身就消失在了咖啡館的門口。
雷漠撥開珠簾走進去,咖啡館內別有洞天。
小圓桌,大大小小的水晶球五彩繽紛,桌布的花邊是極具東南亞風格的純手工制品,大小紙牌在幾位坐席塔羅師的手里輕巧地玩轉飛舞,令人眼花繚亂。雷漠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
「跟我來。」
伽德勒又重復了一句,雷漠這才發現,咖啡館到底的幕簾後面還有一間單獨的佔卜室。雷漠跟著度恩一起走進密室里,只見一位年事已高容貌姣好的老婦人從躺椅上慢慢地坐了起來。
「我把他帶來了。」
伽德勒低聲對那位老婦人說,度恩下意識地往旁邊站,好讓她靠近雷漠,仔細端詳。
「真的是他,他是安妮娜的孩子,你看那雙眼楮,長得多像她啊。」
老婦人激動地握住了雷漠手,不自覺地顫抖著,雷漠看看度恩又看看伽德勒,完全不清楚眼下的狀況。
「安妮娜」
「安妮娜就是你的母親。」
「可我的母親不姓安。」
「那是她嫁給你父親之前的名字。」
婦人微笑地打量雷漠,清澈的眼底泛起剔透的光華。
「請問您是?」
「安吉娜科恩女士,索馬島最著名的高階位塔羅佔卜師。」
奧格走到老婦人的身邊,向雷漠和度恩介紹道。
「這里我是說,索馬島,是我母親出生的地方?」
科恩女士點了點頭。
雷漠一時間無法扭轉過來,原本關于父親的線索又被母親的身世給打亂了。
眼前的老婦人看上去百感交集,仿佛,好不容易才等到這一天,內心有很多難以名狀的感慨。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雷漠,我常听你母親提起你,當年,你父親第一次來索馬島,就是在這家塔羅館里遇見你母親的,那時候她還是我的學徒,就已經是這里最受歡迎的女塔羅師了。」
「您是我母親的塔羅導師?」
「安妮的父母早逝,從小就跟我學塔羅,她就像是我的半個女兒。你父親告訴我她去世的消息,有好久,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已經習慣每年夏天的這個時候,坐在咖啡館的門口,等待她和你父親一起出現在集市上,很少有夫妻,像你父母那樣,十幾年,感情還那樣融洽,他們總是在黃昏的時候一起來逛集市,買一些土產到我家,一起享用豐盛的晚餐,吃完飯,我們就坐在這里,這個小小的私密的房間里,翻看你的相片,他們總是隨身帶著你的照片,每一年都不一樣,我幾乎是看著你長大的,我一直希望可以見到你,但你母親總說你還太小,後來,你母親不在了,你父親為了完成你母親的心願,便答應我,等到你十八歲的時候,一定會帶你來見我,現在,我終于見到你了,只可惜」
婦人按耐不住內心的憂傷,頃刻間,老淚縱橫了起來。
雷漠沉默不語,眼眶不由自主地慍慍發熱。
「雷漠,」科恩女士握緊他的手,「你母親一直堅信,不久的將來,你會成為一個比她更優秀的塔羅師。」
「其實,我從未這麼想過,如果不是母親從小就讓我接觸塔羅牌,也許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我听說過關于你的那個神奇的故事。」
「可是孩子,你真的認為,是你那張牌預言了你母親的意外麼?」
「難道不是麼?」
雷漠茫茫然望著老人。
「來,過來,孩子,把你母親的那副塔羅牌拿出來。」
雷漠被動地坐下,從口袋里掏出母親生前最後的那副紙牌。
科恩女士把紙牌展開成扇形,然後,點燃了一支蠟燭,小心翼翼地靠近中間的某張牌。
「你仔細看看你母親的牌。」
雷漠和李度恩不約而同地把臉湊過去。
隨著燭焰的溫度慢慢上升,紙牌背面浮現出一個三角形的曼陀羅圖案,科恩稍稍移開火苗,圖案立刻就隱去了,然後,她再一一靠近每一張牌,雷漠發現每張牌的背面都隱藏著同樣的圖案。
「這是怎麼回事?」
「聖三角神隱曼陀羅,」伽德勒終于不動聲色地開了口,「一種特殊的、只在神界使用的隱身符咒,看來,你母親早有準備,如果不是因為信使之幣出現在人間,只要你貼身帶著這副牌,我想,應該沒有任何神明可以感應到你的存在。」
雷漠頓時恍然大悟,難怪,紙牌會自己動起來,難怪它能感應到他們的磁場,而他們,卻必須利用肖俊的銀幣才能夠找到他。
「孩子,你母親從來就不是一位普通的塔羅師,她是一位具有靈性魔法的塔羅佔卜師。」
「靈性魔法?」
這個詞雷漠還從未听說過。
「十八世紀,有一位名叫安東古德杰伯琳的神秘學者聲稱,塔羅是《托特之書》的遺骸。《托特之書》是傳說中古埃及魔法之神所創造的、記載著人類靈性智慧終極奧義的寶典,他認為,塔羅就是神明在創造人類時留下的、專門用于傳遞靈性魔法的媒介。全世界,有那麼多塔羅佔卜師,只有古德杰伯琳的後代才會使用靈性魔法,你母親便是其中之一。」
「靈性魔法佔卜師,是唯一能夠通過紙牌與神明感應和溝通的佔卜師。你母親,應該不僅僅預測到了自己可能發生的意外,也同樣知道了,你未來可能遭遇的危機與神明有關,所以才會提前把聖三角神隱曼陀羅封印在這套紙牌里,那麼,就算預言成真,她注定要離你而去,她也可以永遠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雷漠終于明白伽德勒為什麼要約他在這里見面。回想起自己當夜,在懸崖邊上的絕決,就像是一個在死神面前任性撒潑的無賴,一切都是麼近,近到已經隨手可觸了,他卻想要帶著對父母全然無知的不滿與怨恨一了百了,他怎麼會變得如此幼稚如此可笑?
「你一直想要知道,你父母的去世究竟是不是一個意外,現在,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
此時此刻,伽德勒沒有表情的五官深處,透露出一股肉眼無法覺察的奇特的溫暖,就連一旁的度恩都能夠感受到。
雷漠一言不發,等待伽德勒最後的回答。
「為你而死,是他們意料中最心甘情願的一場意外,現在,你懂了麼?」
十八年的歲月,是母親的曼陀羅默默守護著他的成長,是父親尋寶的夢想創造了他未來的希望,他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無條件地愛著他,哪怕天人永隔,也無怨無悔。
雷漠難以自禁的慟哭聲,終于在這間小小的密室里回蕩了起來。
度恩強忍著內心的悲傷,上前去,緊緊抱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