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變天了。浪客中文網
孩子們在搭帳篷的時候,那些早已彌散而去的烏雲又開始密集起來。
女孩們在火堆旁張羅吃的,胡樂媛看著慢慢冒出熱氣的鐵鍋,獨自陷入沉思。
她腦海里不斷重復回放著波塞冬出手的那一剎那。
他破了摩亞的法器和陷阱,但並沒有收服摩亞。
海神無論是睡了還是醒著,終究還是一個失去了神明印記的中立神,根本不會去管天上的事,如果他明目張膽地收服摩亞,就等于是變成了「他們」的敵人。所有的中立神都遵循著謹守本分絕不選擇的立場,這意味著無論他曾經是多大的神明,一旦成為中立神,便同時喪失了兩界的立足之地,絕大部分的神能被封鎖,神器也日漸荒廢,一個流亡在人神邊界的中立神,事實上,和一只游走在陰陽兩間的孤魂野鬼沒有什麼兩樣。
胡樂媛想到這里,心下愈發難受了起來。
這時,天,終于暗了,雨,也開始下了,一個更危險更漫長的黑夜在沉默中降臨了。
為了讓篝火不被雨水熄滅,雷漠用權杖火點燃了帳篷前面的大柴堆。麥加才換上度恩借給他的干淨衣服,又被雨水淋濕了一半,他負責和雷漠一起輪流守夜,麥加索性把雨衣披在身上,睡覺的時候也不打算月兌下來了。希羅的體溫還是沒有下降,每到夜里,身體的不適就會加劇,胡樂媛看上去很疲倦,度恩有點擔心,只好寸步不離地守著,希羅就只能交給景寒照顧了。
「大家先別睡,」胡樂媛拉開帳篷對他們說,「來我帳篷里吃點東西,吃完了再睡。」
胡樂媛帶了一個大得可以睡下五個人的帳篷,防水防風堅固得很,如果夜寒難擋,大家還可以擠在一個帳篷里取暖。
「這次旅行,你總算是帶了一件有用的東西。」
度恩喝著手里的暖湯,不經意地對母親說。
「這是一趟冒險,不是一次旅行。」
胡樂媛沉重地回答。
度恩看了母親一眼。
眼下的胡樂媛,看上去很陌生,她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只知道瘋瘋賣萌的老小孩了。母親從來就不是奇蓮的人,卻身懷一件神秘法器,李度恩真不知該從何問起。
自從她拿出凌水羅盤之後,兒子就一直躲避著她的目光。
在度恩主動開口之前,胡樂媛不打算對他們任何一個人作解釋,她知道,他們當中有一個人,約莫已經猜到了她的真實身份。
「死亡之舞」里有伽德勒的神能,除非昨晚,他真的沒有動過牌。
「度恩總有一天會知道。」愛修覺說服她去護送他們的時候,如此告誡她。
「但是,如果雷漠沒有找到寶藏,度恩就一輩子都不需要知道。」
「你真的希望他一輩子都不知道麼?」
如果他知道了,是否,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胡樂媛神思恍惚地想著這樣的問題,直到,那個因為無法忍受過分安靜的魯莽家伙,突然間,開了口︰「伯母,您到底是奇蓮什麼系的導師?」
度恩和雷漠同時放下了手里的湯勺。
麥加無厘頭的好奇病早不發晚不發,偏要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瞎攪和。
「我不是奇蓮的導師……」胡樂媛淡然回答。
「可是,你明明就有法器啊,而且,你的法器比他們可厲害多了。」
度恩恨不得用鍋蓋敲扁麥加的腦袋,他就差沒直接問一句︰李大媽,您究竟是哪個道上混的?
「一件過時的舊東西,沒什麼了不起。」
麥加眨眨眼完全沒听明白。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胡樂媛突然就把話題丟給了李度恩。
如果你想問,最好現在就問。
母親的眼底從未透露出如此毫不含糊的清澈,她知道他心里有很多疑惑,既然答應了愛修覺做他們的護送者,就準備好了要面對眼下的情況。
「那個人,必須是你,因為李度恩是你唯一的孩子。」
雷漠的父母已經不在了,景寒的母親也早已命喪火海,愛修覺的一番苦心,她又怎麼能不知道?
所以,她不會逃避。
「那到底是什麼?」
胡樂媛重新拿出了凌水羅盤,把它放在孩子們的中間。
度恩困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塊羅盤上。
他並非不認識這東西,不僅他認識,相信雷漠也一眼就可以識別出,那是一塊類似預言科風水系學生所必備的風水羅經盤那樣的東西。
乍一看,和普通的風水羅盤並沒什麼兩樣。內盤有天池指南針,外盤有天心十道,但是那天心十道不是普通的紅十字線尼龍繩,而是由兩根閃光奪目的十字金線編織而成的,內盤刻有復雜的金字銅板圓盤,可來回轉動,上面二十四山之方位、易盤、玄空盤層層疊加在一個軸心內,地盤、天盤、人盤三盤三針三合有致。
只是,那羅盤的底盤是由一塊近似正方形的沉香木天然風化而成,明顯留有原始自然物質殘留的痕跡,底盤的木面和四邊,還刻著許多他們從未見過的符號。
那顯然不是一件人類巫師使用的法器。
這一點,對早有識別經驗的雷漠和度恩來說,已經毋庸置疑。
「其實,對我來說,它真的就只是一件被遺忘了的法器。」
胡樂媛看著它的目光顯得深邃而遙遠。
「但是,這並不是一件普通的法器。」
希羅的嗓音傳入了她的耳朵。
沒有人注意到,就在胡樂媛把凌水羅盤放在他們中間的那一刻,希羅脖子上的月光石已經散發出了微弱的神月之光,就像它第一次,遇見伽德勒的「死亡之舞」那樣。
「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度恩終究還是忍不住向母親拋出了這樣的謎題。
胡樂媛沉默了很久,始終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
「這件法器的名字,叫作凌水羅盤。」
直到雷漠開口,她才恍然頓悟,自己遲遲不說,就是在一心一意地等著他開口。
壓在胡樂媛心頭那塊重石,就這樣,在雷漠平淡又篤定的語氣中踏實地落了地,他終于決定幫她說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景寒覺得不可思議。
「希羅那本《古希臘神物圖鑒》里有這件東西,凌水羅盤的確不是凡人的法器,而是十二古神主神之一,大地之母,弗洛埃的神物。」
「這麼說,你母親和我母親一樣,都擁有一件神明的法器?但是伯母,您手上的這件神物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它並沒有從哪兒來,只是,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我……」
胡樂媛簡簡單單的一句回答,便讓在場所有的人,徹徹底底,安靜了下來。
七分敬畏,三分暗恐。
這樣的沉默,還從未在他們中間出現過。
眼下,沒有人再敢開口說話了。
就這樣過了大約三五分鐘,那個唯一有資格說話的人,終于鼓起勇氣,打破了這樣的沉默︰「老媽,難道……你就是……那個地母弗洛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