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四度的夜晚,圍爐吃火鍋。
那是只有過年才有的事。
「家里是該準備過年了。」
度恩算算日子,等他們下山回到家的時候,應該已經是隆冬時節了。
「不知道,今年愛修覺會讓誰去給若爾辦年貨……」
雷漠不禁自語。
「反正,我們是肯定趕不上了。」
不曉得為什麼,雷漠在這樣寒冷的夜晚听度恩說這句話,感覺特別難受。
這將是他們上山前的最後一夜,想必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些五味雜陳。
麥加伸出手掌,幫阿諾加大了火苗,高湯罐子就架在火堆的上面,鍋里湯不夠的時候,就拿個大勺子從里面盛出來往里加。涼菜三下五除二就清潔溜溜了,雷漠和希羅買的東西剛剛好,加上阿諾多一個,都能吃得盆滿缽滿的。
「說真的,景寒的烹飪手藝和伽德勒比,還是略勝一籌,誰娶你做老婆可幸福死了。」度恩又夾了兩塊五香牛肉放進嘴里。
「神經病,我明年才滿十八,說得我好像已經快三十了。」
「就算到了那個年齡也不怕,還有我!」
麥加舉起酒杯,對景寒拍了拍沒有肌肉的胸脯。
「你?我這輩子嫁不出去都不會要你!」
「我有什麼不好?標準的高富帥,高富帥,你們說是不是是不是?」
那小子酒喝得滿臉通紅,一副較真的樣子,實在很滑稽。
「你就只有高富帥,其他什麼都不好。」
景寒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把大伙兒笑噴了。
「你等著!過兩天,等我踏踏實實讓弗洛埃整頓好了,指定跟你過兩招,絕對不會輸給你!」
「絕對個鬼,你怎麼知道我媽願意教你?」
「她是地母,自然界全都歸她管,我這個元素系的,難道要去跟伽德勒學降魔嗎?」
「這麼說,伽德勒肯定是我的師父咯。」
度恩頗感得意,這下可算是了了他的心願了。
「那我們幾個怎麼辦呀?」
景寒和希羅面面相覷,懵懂地望向雷漠。
「放心,還有荷修呢,他們肯定不會讓他閑著。」
「荷修能教我們什麼?」
「燕子爬山!」
「什麼燕子爬山?」
「咻一下就到山頂,什麼都省了,多好,哇!啊!啊!……」
麥加嘴里還含著一只咸雞腿,筷子勺子就嗖嗖嗖地全飛過來了。
阿諾一直默默地看著他們笑,時而垂眸時而搖頭。
他也是個話不多的人,只要他們不開口,他幾乎從來不主動說話。
「阿諾,你跟我父親有多久了?」
「算起來,也有不少年頭了。」
「我父親跟你是怎麼認識的?」
「這個……說來話長,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完的……」
「那一個晚上夠不夠?」景寒嘴角咬著筷子尖,調皮地問他。
「不夠。」
阿諾的回答干淨利索,沒有一個廢詞。
「我父親不在的時候,你也常去城堡麼?」
「經常。」
「那就難怪了……」
阿諾看著雷漠的臉,不明白他的意思。
「難怪你越來越像城堡里的人了。」
「豈止像,他都可以和奧格拜把子做兄弟了,哈哈!」
一堆人稀里嘩啦笑成一團,唯獨阿諾完全不為所動,繼續撥弄著壁爐里的篝火。
「不好笑……」
「真不好笑……」
大家見阿諾沒反應,一個個陸續收住了自己的嘴,不好意思再笑下去了。
場面不知不覺就漸冷下來。
雷漠和度恩看著爐里的火光,若有所思地想著一些心事;麥加的筷子不停地在火鍋里攪和,只要夾起東西,就往自己的碗里放;景寒站起身,到樓上的房里去拿披肩,希羅一個人默默更換著桌上的垃圾盤,把裝滿垃圾的塑料袋打個結放到門外去。
阿諾有些後悔自己沒有跟他們一起笑,他們只想暫時忘記明天的事,享受這難得快樂的晚上,而現在,他的不為所動卻讓所有的人都陷入了茫然無措、依依不舍的傷感中。
「外面下雪了!」
不知道誰叫了一聲,好像是景寒的聲音。
雷漠和度恩同時從地毯上站了起來。
景寒披著羊毛披肩 從樓上跑下來,興奮地對他們喊︰「真的下雪了!」
麥加也聞聲站了起來,大家全都涌到了落地窗前,嘩啦一下把窗簾拉開——
真的,外面漫天飛雪,湛藍晴朗的夜空里,星光點點,月兒彎彎,可是,雪真的在下,而且還越下越大。
「真像是星星從天上掉下來啊!」
景寒無比驚喜地回過頭去看雷漠,不料,卻發現他的目光正徘徊在窗外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景寒順著雷漠的目光望去,只見希羅正提著一只垃圾袋,一個人躲在院子的游泳池邊上跳舞,她光著腳,在泳池的大理石上來回走著,時不時踮腳跳躍,轉圈旋舞,手里的垃圾袋也跟著她的身體一起笨重地搖搖晃晃,完全沒有發現他們已經拉開了窗簾。
她終于在靠近落地窗戶的地方停了下來,張開雙臂,抬頭仰天,任憑雪花灑在自己的臉上。
「那不是希羅嘛?她什麼時候溜出去了?」
麥加也發現了。
度恩頓時大驚︰「天哪,她這樣非凍死不可。」話音剛落,他就沖到沙發前面,抓起一條大毛毯,沖出了門外。景寒剛想跟他一起去,卻被雷漠一把牽住了手。
「別去,外面太冷。」
雷漠的手很暖和,暖得人心里發慌。
麥加垂頭不語,哼哼唧唧地回到到了圍爐前面︰
「阿諾,來,我們喝酒,今天一定要喝到醉死方休!」
雷漠握緊景寒的手,抬頭仰望天際。
「就這樣,跟我一起站在這里看雪,不是很好麼?」
景寒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輕輕把頭擱在了雷漠的肩膀上。
雷漠的目光不知不覺又從天上移到了地下,院子里,那片燈光微亮的角落里——
他看見度恩張開毛毯從背後將希羅牢牢裹住,希羅尖叫了一聲,轉頭一見是他,便又笑又惱地捶打度恩的腦袋,度恩突然將她擁入懷中,順勢吻住了她的唇。
希羅的身體被毛毯裹住了,完全動彈不得,只有冰冷的雙腳還踮在大理石上。
幾秒鐘之後,度恩放開了她,對她說了幾句話。
希羅目不轉楮地看著度恩的臉,忽然間,笑了。
她笑了。
雷漠的心在這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希羅一把將度恩推倒在院子的草地上,拔腿就跑,度恩翻身爬起追上她,將她攔腰抱起,他們尖叫著、嬉鬧著,很快就消失在院子昏暗的陰影里了。
「你在看什麼?」
景寒朦朦朧朧地睜開眼楮,抬起頭。
雷漠的肩膀好舒服,只要輕輕地靠著,就會不知不覺睡去。
「沒什麼,今晚的雪,恐怕要下一整夜了……」
雷漠淡淡地回答,心跳聲重又響起。